19
徐長明的脾氣确實不敢恭維,向他求助前,謝書約不得不再三思量問題難度,以免被他用“難道你是智障嗎?”的眼神鄙視。
不過,他的脾氣也沒有他自己說得那樣壞。至少謝書約厚着臉皮,同一個問題問第二遍時,他并未翻臉。雖耐性不太好,卻也沒有丢開不教。
轉眼半月,謝書約融入複讀班的學習氛圍中,枯燥,疲憊,但充實。
那天下了九月的第一場雨,夜裏謝書約做夢,她夢到杜子江。
夢裏面,她和子江還在交往,她到郵局取回他寄來的信,到家拆開讀,內容講的是他大學生活,只讀到一半,謝書約就醒了。
醒來後,她覺得這封信格外真實,便下了床,拿出以前的信,一封一封看起來。
房間裏只亮了一盞臺燈,謝書約白瓷般的臉龐浸潤在昏黃的光裏,不知何時敷了兩行淚。
待她察覺到自己哭,淚都涼了,謝書約擡手抹了抹面頰,抛開酸澀的心情,收起信鎖好。
後來再睡不着,索性拿出随身聽,裝了英語磁帶進去學習單詞。
外面響起汽車聲音時,謝書約仍坐在書桌前。她知道是程仲賓回來了,于是推開窗戶,探出頭去。
程仲賓進了院子,他先注意到謝家樓上的一線燈光,擡眼望去,正好與謝書約對視。
女孩兩只細胳膊趴在窗戶上,暗沉沉的黑夜襯托,她愈發膚白眼亮。
謝書約本想張口叫他,想想這會兒已經很晚,會吵醒其他人,她也不知自己哪根神經不對,朝他比劃手勢,讓他等她一會兒。
程仲賓看懂了,他以為她找他有事,點點頭。
謝書約差一點就直接下去了,走到房間門口,又猛然意識到自己身上僅着一條吊帶裙,于是折回去穿上抹胸,借着手電筒的光,輕手輕腳下樓。
程仲賓見到她出來,正要問她話,她先問他了,聲音壓得低低的:“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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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指了指巷子:“要不要去外面說?”
謝書約點點頭。
這時雨已經停歇,地還是濕的,要不是程仲賓及時拉住謝書約,她便一腳踩進積水坑裏。
程仲賓掌心火一樣,謝書約手臂冰涼,他像是握一塊玉,提醒:“小心些,看着腳下。”
謝書約“哦”一聲。
“工程上出了一點事情,今晚加班。”程仲賓回答她剛才的問題,問她,“半夜還在學習?”
“我睡不着。”
“怎麽了?壓力很大?”程仲賓關心。
謝書約哪好意思講是因為夢見子江了的緣故,于是她沒有否認。
“也不是什麽天大的事情,不要想太多。想太多了,反而适得其反。”程仲賓道。
他說完,總覺自己有說教嫌疑,正要拐一個彎圓場,就見她點點頭。
“你送給我的随身聽太實用了,我現在每天用它學英語,特別方便。”
“那要不要我再送你兩卷英語磁帶?”程仲賓順勢問。
“……”謝書約翹了嘴唇,嗔道,“你是覺得我學習任務還不夠重嗎?”
程仲賓愉悅笑出聲。他問她:“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沒事啊。”謝書約愣了,所以她為什麽特意跑下來,她補救,“就是想謝謝你的随身聽。”
程仲賓無奈了:“我都收下你的謝禮了,你還打算謝幾次?”
“我那個安全帽,不值一提。”
“阿約這麽說來,是我的命不值一提了。”
謝書約急忙說“不”,她強調:“當然不是!你的命非常值錢。”
程仲賓便笑,他揉揉她腦袋,說:“這麽晚了,回去睡吧。刻苦歸刻苦,要保證睡眠充足。”
謝書約愣愣的,被他揉過的腦袋,暈暈乎乎。
“明天可以起床晚一點,我出門時,順路送你和妮妮到學校。”程仲賓又說。
謝書約“哦”了一聲。
程仲賓看着謝書約關了房間門才回自己家。
那晚謝書約和程仲賓聊過就睡得着了,清晨鬧鐘響起時,她先坐了起來,回想起仲賓哥的話,倒頭又睡了一刻鐘。
謝良清一向去學校早,謝書約是要踩點的,不和父親一起。
吃早飯時她覺得奇怪,問王維芳:“媽媽,你怎麽不叫我起床?你就不怕我遲到?”
“以為你睡懶覺,是想叫你的。結果仲賓跟我說一會兒他送妮妮,順路帶上你。你也真是,現在不比在大哥公司上班,上學遲到了看你班主任怎麽懲罰你。”
快吃完的時候,程仲妮在外面叫她:“阿約姐姐,出發了。”
謝書約拎了書包換鞋出門,程仲妮拉了她的手:“二哥在車裏等我們。”
兩人都坐後座,程仲賓回頭問了謝書約一句:“睡夠了嗎?”
謝書約神采奕奕的,點點頭:“今天多睡了二十分鐘呢。”
“二哥,幹脆以後你都送我和阿約姐姐上學吧,反正你方便。”程仲妮主動要求。
“可以。”程仲賓很幹脆。
謝書約後知後覺想起一個問題:“早晨有順風車坐,放學我們走回來嗎?”
程仲妮也反應過來了,立即反口:“對哦,算了,我們自己騎自行車吧。”
程仲賓笑笑:“你們幾點下晚自習?今天晚上我來接你們。我沒有特別安排時,可以接送你們上下學。你們學習辛苦,可以舒服一點。”
程仲妮比謝書約有發言權,她點點頭:“好啊!”
然後她與謝書約對望一眼:“二哥,你實在太好了,難怪有人找阿約姐姐要你的電話號碼。”
謝書約也笑起來,附和道:“就是。”
程仲賓便問:“什麽人?”
謝書約說:“小鄒姐。”
“你給她了嗎?”
謝書約搖搖頭:“我沒有你的電話號碼。”
程仲妮補充:“她還想讓阿約姐姐幫她問你的號碼呢,不過阿約姐姐沒答應。”
程仲賓笑着誇她:“做得好。”
謝書約:“……”
坐汽車省了不止一半時間,她們比平時晚出門一刻鐘,抵達學校門口,還比往日早一些。
下車前,程仲賓叫謝書約等一等,他從駕駛臺拿了紙筆,寫了一串號碼給她:“這是我的電話,有事可以找我,但是不許随意告訴別人,知道嗎?”
“?”謝書約不解。
“你不是沒有我的電話號碼嗎?不想要?”
謝書約莫名其妙接在手裏。
程仲賓瞧她一臉無言以對的樣子,笑了:“愣着幹什麽?快去上課吧。”
謝書約回過神來,朝他搖搖手:“仲賓哥拜拜。”
她一下車就見到徐長明騎了自行車拐過來,徐長明目光往謝書約身上掃了一眼,并沒有和她打招呼,徑直騎到大門口停下,推着車進去了。
程仲妮對謝書約吐槽:“阿約姐姐,你們班上那個徐長明好目中無人啊。”
謝書約笑笑,挽着她往學校裏面走,說:“他就是這樣的做派,但其實人挺好的,經常給我講題。”
“看不出來。”程仲妮撇撇嘴,問,“剛才二哥和你說什麽呀?”
謝書約便把手裏的紙條給她:“你二哥的電話,要嗎?”
“我才不要。”程仲妮表示嫌棄,轉即她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他該不會讓你把號碼給那個姐姐吧?”
“不是,他說給我的。”
“這還差不多。”
她們兩個人的教室在同一層樓,先走到謝書約的班級,兩人分開,謝書約坐到自己位置。
她發現班上不少同學都在盯她,心裏正納悶,徐長明就為她解疑答惑了,他“喂”了她一聲:“你可出夠風頭了。”
“什麽意思?”謝書約沒有立即聽得懂。
“今天你哥親自送你上學?”徐長明又問。
他表姐倒是鄭重囑咐過,謝書約是她老板的妹妹,讓他和她交好,以後多一條有用的人脈。
早晨她從汽車上下來,除了他,班上還有別的同學看見,一到教室就傳開了,感嘆謝書約的家庭比想象中更富裕。
謝書約家境優渥,大家有目共睹。學校這麽多女同學,只有她天天換衣服,樣式新潮,幾乎不重樣。再看她那張臉那雙手,就知道是嬌養出來的女孩。
謝書約明白過來,她說:“不是。那是妮妮的二哥,我坐順風車而已。”
徐長明恍然大悟:“就是我表姐看上的那個人?”
他說得太直白,謝書約紅了一下臉:“小鄒姐連這種事情也跟你講?”
“這有什麽不能講的。”徐長明不以為然,現在他和她也熟稔一些了,于是問,“我還聽她說你交了一個計算機系的男朋友?”
謝書約拿出語文書翻開。
“是真的?”徐長明幾乎确定了。
謝書約本來不想回答的,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半晌回答一句:“我和他是過去式了。”
徐長明拉長調子“哦”了一聲,說:“我還以為你為愛複讀高考。難道是他家裏覺得你們不配,你才發憤圖強的?”
他簡直是一針見血。
謝書約耳朵紅起來,不願與他多談這件事,說:“你管得很寬。”
“看來被我說中了。”徐長明沒有被嫌多嘴的自覺。
謝書約也不知是不是氣急敗壞,“你嘴這麽靈,怎麽不去當算命先生呢?”
“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老頭子,吃不了那碗飯呗。”
“……”
徐長明懶洋洋地笑出聲來,他湊到她面前:“書約同學。”
謝書約從書裏露出黑白分明的圓眼。
徐長明心裏詭異地緊了緊,他開口:“分手就分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一句話惹得謝書約發笑,她眉眼彎彎,心裏想,談戀愛也能用新舊比喻?恐怕他不是什麽好人。于是她便說:“難道你很有經驗?”
徐長明未置可否,只是輕飄飄回她一句:“聽不出來我是安慰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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