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十月以後,幾場雨帶走高溫,天氣涼下來,夜慢慢延長,仿佛長了一雙無形的手,拖着人沉入黑暗。
只是謝書約不能賴床,周末她有補習班。上完一天課回來,吃過晚飯才想起,程仲賓讓她過去找他,也不知道是什麽事?
她過去的時候,程父程母正在客廳看電視,他們以為她過來找程仲妮,便說:“妮妮在樓上,阿約自己上去。”
“是仲賓哥叫我過來的。”謝書約沒有隐瞞。
一個大院這麽多年,近鄰如親人,再加上當初程仲賓買第一塊地時,是謝書鈞借了一筆款給他,情分又更加不同。何況程仲賓比謝書約大五歲,哥哥妹妹的關系,他們不會多想。
程父便說:“他還在洗澡,你來看一會兒電視等他,讓你阿姨削一個蘋果給你吃。”
“不用麻煩阿姨了。那我去找妮妮玩一會吧。”謝書約連忙說。
程父程母也沒有攔她,笑容滿面說:“去吧。”
謝書約上樓,程仲妮房間窗戶映出明亮燈光,她敲了兩下門,推開走進去。
程仲妮手忙腳亂往書桌抽屜裏塞東西,嘴上還說:“媽媽,我還沒允許你……阿約姐姐!”
謝書約順手關上門,好笑道:“是我,你做什麽虧心事了,這麽慌張?”
程仲妮便将剛藏進抽屜裏的書拿出來,說:“第一爐香,你看過沒?”
謝書約點點頭,笑着打趣她:“你裝樣子挺厲害呀。”
“我才不要變成書呆子呢。”程仲妮笑嘻嘻地問,“阿約姐姐,你怎麽過來了?”
她只好又解釋一遍:“仲賓哥叫我過來找他。”
“找他做什麽?”程仲妮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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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謝書約同樣揣着疑惑。
這時外面有腳步聲響起,程仲妮一氣呵成将小說放進抽屜裏。
程母在外面敲門,謝書約就見程仲妮恢複成一本正經的好學生樣子,說:“什麽事?”
“我給阿約和你切了蘋果。”程母推門進來,放下蘋果盤子,關心她們兩句,就走了。
謝書約坐下來吃蘋果,剛吃兩口,程仲賓又來敲門。
“二哥,你叫阿約做什麽?”程仲妮主動開口。
“和你沒有關系。”程仲賓沒有滿足妹妹的好奇心,他叫謝書約,“阿約,你跟我過來。”
謝書約和程仲妮面對面望了一眼,程仲妮一張“你惹到他了?”的疑惑臉,謝書約則無辜聳聳肩,表示她摸不着頭腦。
程仲賓剛洗完澡,謝書約跟在他身後,滿鼻都是天然皂味清香。
他帶她去了書房,這還是謝書約第一次進他的書房,沒什麽多餘裝飾,書架書桌書椅,一眼望去,一目了然。
書架上除了金庸古龍梁羽生的小說,其餘全和建築工程相關。書桌簡潔,文件不多,他看了還沒來得及收的圖紙擺在上面。
程仲賓拖了一把椅子給她:“坐。”
他自己坐到書桌前,與她面對面。這樣的場景,就像大哥在公司裏找員工談話一樣。他好像她的老板啊。
謝書約這樣一想,情不自禁就笑了,說:“仲賓哥,我現在有一種我做錯了事被你批評教育的錯覺。”
程仲賓聽了也笑:“說說吧,你做錯什麽事了?”
“……”這樣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謝書約直接問他,“你讓我找你有什麽事呀?”
“我聽你們語文老師說,你這段時間狀态不好?”程仲賓開口。
謝書約反應了一下才把語文老師和陶景華對上號來,她笑了:“你和陶老師也太生疏了吧,她可是叫你仲賓哥。”
“不要轉移話題。”程仲賓曲起食指叩了叩桌面。
“你為什麽這麽關心我呀?”謝書約不解。
“當初你告訴我複讀的決定,我可是全力支持你的。如果你不好好學習,浪費了這一年時間,我也有責任不是?”
說這話,連程仲賓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在鬼扯。
“……”謝書約果然無語。
還是他主動問:“是因為你姐姐的事情嗎?”
謝書約:“……”
“不想和我說一說嗎?有什麽不痛快的事說出來會痛快一些。你需要釋放情緒。”程仲賓說。
謝書約抿唇。
以前有什麽事,不論好壞,她都與杜子宣分享。現在因為與杜子江掰了,他母親與她奶奶在院子裏鬧一場,兩家關系惡化,她與子宣的關系也不複從前。說起來,她和她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
程仲賓并不催促她,他靜靜望着她,一雙黑眸沉靜,如深邃的磁石,要把她吸進去一樣。
去年歲末,她還覺得與程仲賓不太熟。距今大半年了,不知從何時起,她在他面前竟覺得随意,她願意對他傾訴。
謝書約開口就是一句:“仲賓哥,我太煩心了。”
在程仲賓眼裏,今晚的阿約,面頰粉粉,套裙粉粉,一派天真。
“小小年紀,有什麽看不開的?”他唇角的笑勾出幾分縱容弧度。
她皺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說:“還不是因為我姐姐,你說她為什麽非得和蔣文韬複婚?我一點也不想叫他姐夫。”
“這還不簡單,不想叫他姐夫,不叫就是了,應該很容易就避免了。難不成他還能逼你張嘴?我看他沒有這個本事。”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謝書約嘆口氣,惆悵道,“我介意的是,姐姐又和他一起了。”
“這是你姐姐自己的事,她是你姐姐,難道懂的道理還沒有你多?阿約何必為她擔心。”程仲賓一語中的。
“我這不是不放心嘛。”蔣文韬打了謝書音一次,關于他待謝書音好的這一點,在謝書約心裏的可信度就大打折扣了。
“你不放心能改變結果嗎?”程仲賓問。
“就是因為不能改變,我才更加不放心。”她假設,“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怕就怕他再對我姐姐動手。”
“怕什麽,你們謝家又不是沒有人。謝書音也不是砧板上的魚,任由他宰割。”程仲賓好笑,果然是天真小女孩,一件很容易轉彎的事情,卻想得這樣嚴重。
“你的意思是他不敢了?”謝書約眼睛亮亮的。
“不一定。我可不敢說狗能改掉吃屎的毛病。”程仲賓并沒有立即給她吃定心丸。
謝書約卻因他這句糙話“咦”了一聲。
“話糙理不糙。”程仲賓見她皺了鼻子,就探身過去,點點她鼻尖。
兩個人都因為他這唐突的舉動愣住了。因為他突然靠近,兩人相距不過一個拳頭的距離。
大概半分鐘,兩人才同時後退,謝書約心髒不受控制砰砰亂跳,鼻尖殘存冰涼的觸感,她想的卻是程仲賓溫熱的呼吸,像要與她的交纏在一起。
程仲賓心底一片異樣,他竟對她做出這般親昵、甚至有些逾距的事,他感到不自在,便拿出煙盒來,問她:“讨厭嗎?”
謝書約搖搖頭,三哥那樣好,抽煙的時候可從來不會顧她的感受。
程仲賓取出一支煙銜在唇邊,謝書約看着他捧了火點燃,慢條斯理的,一舉一動都好看。
謝書約一雙圓圓的眼就那樣定在他身上,程仲賓竟會莫名緊張,他站了起來避開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背靠着窗臺,拿煙的手随意放在上面。
他徐徐吐出一口煙來,才對謝書約說:“雖然狗改不了吃屎,但是惡狗怕蠻棍。你家三個哥哥都不是吃素的,他不敢過分,否則他付不起代價。”
“你怎麽只說哥哥們,我也不是吃素的!”謝書約立即說。
程仲賓再次回憶起那天她在院子裏撒潑的樣子,失笑後,點點頭,從鼻子裏“嗯”了一聲,笑着贊同:“阿約确實不是吃素的。”
他臉上笑意愈濃,謝書約面上就愈熱,反應過來他在調侃她,謝書約嘟囔:“仲賓哥,你叫我過來,真的就是為了給我做思想工作嗎?”
程仲賓英俊的眉眼隐藏在煙霧後面,他嗓音低沉:“那不然呢?”
“……”謝書約腹诽,她怎麽知道不然還有什麽。她問他,“你做完了嗎?”
她好似惱了,程仲賓假裝瞧不出來,問她:“我的思想工作效果怎麽樣?你想明白了嗎?”
他的思想工作效果明顯。
謝書約這會兒放下半顆心來,就像程仲賓說的那樣,即使蔣文韬改不了暴躁的性子,謝家态度明确,他沖動之前,會先掂量掂量自己斤兩,謝書音不是他能随意打罵的人。
謝書約點點頭,說:“你的思想工作太有用了,我現在不怎麽擔心了,姐姐應該不會吃虧。”
程仲賓笑着磕掉煙灰,問:“不謝謝我?”
謝書約從不吝惜“謝”字,她脆生生的,說:“謝謝仲賓哥。”
“只是口頭謝謝?”程仲賓打趣,他任由那支煙在手裏燃着。
“……”這話實在太耳熟,仲賓哥他又逗她。
于是謝書約原話還給他:“你想要什麽?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
程仲賓卻和她想象中的回應不一樣,他煞有其事道:“在你能力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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