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觀賽（下）

西裏爾不喜歡沈先擇。

而在沈先擇一面拿着自己威脅沈微，又一面拿着沈微來威脅他的時候，這種不喜歡，已經在一定程度上轉變為了厭惡。

作為一個睚眦必報的行動派，西裏爾的原則裏從來都沒有不爽憋着這四個字——即使有，那也是為了更好的回擊。

也正因如此，當沈先擇那日在波爾圖俱樂部門口堵住了西裏爾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思考該如何讓沈先擇滾蛋這個問題了。

想要讓沈先擇從他的生活圈裏滾蛋并非難事，因為從實際上來說，沈先擇并沒有能夠威脅到他的把柄，只要西裏爾态度堅決的遠離他，想要做到這一點并不難。

但西裏爾不願意讓沈先擇總是時不時的蹦出來打擾他的生活，他也不需要有誰對他的未來指手劃腳，單純與沈先擇保持距離還不夠，最好能夠讓沈先擇滾回中國，徹底斬斷這種聯系的可能。而對于心眼跟針尖差不多小的西裏爾來說，不讓沈先擇出一點血，那簡直是渾身都不舒坦。

怎麽辦？

西裏爾一開始還為這件事愁了很久，直到他試圖通過回憶沈微的話，拼湊沈家的整體形象時，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從他的腦海中冒了出來。

……

“……”沈先擇此刻的臉色不太好看，或者更确切的說是相當難看。此時的他們已經連夜飛回了波爾圖，就在那個他們來時交談的茶幾上，一張新洗出來的照片就靜靜的擺放在了上面：“你到底想做什麽？”

這一句最開始由西裏爾詢問的話，不知不覺竟從他的口中說了出來。

相對沈先擇此時眸中潛藏的慌亂，西裏爾則是輕松悠然了很多，他慢條斯理的給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反問道：“你覺得我是想做什麽？”

沈先擇沒有說話。

這張照片的內容很簡單，也很新，看得出來是新拍出來不久的。照片上有兩個人，一個是西裏爾，一個是沈先擇，兩人身後的背景正是茶幾附近的沙發。

不同的是，照片上的少年維持着面朝茶幾的姿勢，只是人轉過了頭，另一個年紀稍大的男人則是蹭在他的背後，這一幕在沈先擇看來并不陌生，可抓拍下這張照片的人卻找了個極其刁鑽的角度，讓這個原本絲毫不和平的交談，看起來像兩個人在接吻！

或者說，這已經不能說是像了——但凡随便另外一個人看到這張照片，都會懷疑照片上的兩人是情侶，而不是什麽劍拔弩張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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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如果把這張照片發給媽媽，會怎麽樣？”西裏爾歪着頭，微笑着看着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沈先擇，自顧自的又将話題轉移到另一個看似不相幹的話題上：“我聽說，沈家在中國是有頭有臉的書香世家，那位沈老先生，似乎不太能接受……同性之間的感情？”

西裏爾這話的時候，表情極其溫和，從語氣到話中的內容都是心平氣和的，但沈先擇卻有一種背後生寒的感覺。

“……沈微把什麽都告訴你了！”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沈先擇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很顯然，沈微并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對西裏爾有所隐瞞，而是開誠布公的講了出來，而這其中，甚至還包括了一些沈家的實際情況。

沈先擇完全是不可思議的，他做夢都沒想到沈微會選擇将一切對自己的兒子托盤而出，更沒有想到西裏爾能夠這麽沉得住氣，耐心的利用他的想當然反将一軍。

從時間上來說，沈微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回到了沈家。

對于每一個母親來說，她們永遠會相信是什麽其他的人，将自己的孩子帶壞了，而不是從自家孩子的身上找毛病。

沈微當然對同性戀沒意見，但她對沈先擇有意見，更不會相信西裏爾是心甘情願的——換句話說，這張照片如果讓沈微看到，她只會懷疑是沈先擇用心險惡，不要臉的對自己的寶貝兒子下手。

而在考慮到自身與沈先擇之間的能力上的差距後，無法對沈先擇造成威脅的沈微一定會選擇向沈老爺子求助，至于沈老爺子的态度……那還用說嗎？十幾年前他能狠得下心用自己的親生女兒來威脅自己的兒子，只為了讓兒子“回歸正常”。面對沈先擇這種“對親侄子下手”的行徑，沈老爺子的動作只會更狠。

沈先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并沒有脫離理智：“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有一些資深攝影師是可以根據照片做出判斷的。”

“可是你已經輸了，不是嗎？”西裏爾靜靜的注視着他，唇角依舊挂着散不去的笑意：“以那位沈老先生的性格來說，即使你能請來攝影師做證明，也無法改掉你已經失敗的事實。對你來說，這兩者其實也沒有什麽區別。”

沈先擇心下一沉。

很顯然，西裏爾并不是抓到了一個把柄就傻乎乎的過來反要挾他，他是真的在經歷了認真的思考過後，才根據沈老爺子的性格，特地做出了這樣的對策。

他的确能夠找到攝影師來替他證明照片中接吻一事的子虛烏有，但問題在于，在沈老爺子的心中，他的地位已經大大下降了。沈家是一個十分注重個人能力的地方，就這麽輕易的被一個比自己還要小十幾歲的少年給設計到了，單純這件事情本身，就會給他在沈老爺子心中的評估，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沈家不需要沒用的廢物。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西裏爾選擇了将照片拿出來，也就是說，他不會輕易的将照片交到沈家手裏，這件事情，還有讨價還價的可能。

“說吧，你想要我做什麽？”

艱難的吐出這句話，沈先擇只覺得好笑，就在三天之前，他還意氣風發的看着西裏爾妥協的說出這樣的話，然而就在這三天之後，一切都颠倒了過來，低聲下氣需要的妥協的那個人，反而變成了自己。

***

“沈先生，我想請問一下，為什麽明明三天前您還堅持讓西裏爾遠離足球，現在卻又決定改變看法了呢？因為你終于意識到你的行為有多自私了嗎？”

“就在昨天，我和西裏爾去英國看了一場足球比賽，這讓我深深的感受到了足球的魅力，所以我決定讓西裏爾繼續踢球，也繼續他的夢想。”沈先擇面無表情的在身前一大群滿臉“你特麽在逗我”的記者面前胡說八道着，一邊拉着行李箱推開記者：“好了，我還要趕幾分鐘後的飛機，麻煩讓讓。”

五分鐘之後，一架從波爾圖飛往中國的飛機就此起飛，漸漸消失在蔚藍的天空盡頭，只留下一群風中淩亂的記者們。

看了一場西漢姆聯對米爾沃爾的比賽，從此認識到了足球的魅力……是足球流氓的魅力吧！記者們心中吐槽着，一邊也馬不停蹄的将寫好的新聞稿發給了總部：

《斯萊德重返綠茵場，只因足球的魅力。》

“就在三天之前，西裏爾-斯萊德還在因為家長的堅持而不得不放棄足球，選擇學業。然而誰也沒有料到，一場由西漢姆聯對陣米爾沃爾的足總杯比賽，會讓沈先擇完全認識到足球的魅力，轉而鼓勵西裏爾堅持自己的夢想。”

“也許有的球迷朋友對這兩家俱樂部不太了解，在這裏我科普一下，這是英國的兩支踢法最粗糙也最兇狠的隊伍，他們之間不是死敵勝似死敵……坦率說，筆者也不明白沈先生是如何從這樣一場比賽中領會足球的美妙的——但不管怎麽說，讓我們熱烈歡迎西裏爾-斯萊德重返綠茵場！”

當記者們思考着該如何把這個無趣的結果寫得更加有趣一些的時候，西裏爾同樣也提着行李箱，來到了波爾圖俱樂部的球員宿舍區。

波爾圖一線隊中有很多球員都已成家有子，因此多是和家人一起在波爾圖有固定的房屋居住，而住在波爾圖的球員宿舍裏的，則以偏遠地區的青年隊球員為主，對他們來說，既然是遠離家人獨自在波爾圖生活，倒不如住在球員宿舍會更熱鬧一點。

西裏爾拖着體型巨大的箱子，慢悠悠的在寬闊的宿舍走廊上行走着，一邊對着門牌號尋找着屬于自己的那一間——按理來說，宿舍應該是多人一間的，但是波爾圖球員中住宿在宿舍裏的并不多，而西裏爾作為一線隊的一員，在宿舍上則完全享有一人一間的特權。

他對着門牌號東翻西找了一會兒，很快在“401”的號碼牌下停住了腳步，他從口袋裏掏出管理員遞給他的鑰匙，剛要開門，只聽背後的房門咔噠一聲開了。西裏爾沒有回頭，背面的那個人卻是出聲道：“需要我幫忙嗎？”

熟悉的聲音讓西裏爾愣了愣，下意識的轉過頭來，就在他對面的門邊，裏卡多-科斯塔就靜靜的站在那裏，沉默的注視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