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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芳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跟自己的前夫劉新紅再次見面，當然，這次雖說劉新紅認出了肖芳，肖芳卻是沒認出劉新紅來。

這太正常了，因為生活的優渥順心，肖芳老得很慢，已經奔四的人了，保養得依舊很好，皮膚光滑，臉色紅潤，看着跟十多年前沒有太多的區別，甚至比剛離婚那會兒可是明媚動人得多了，要知道，那會兒，因為生活的艱難，各種不順心，為了攢錢，連最普通的小袋裝的雪花膏都舍不得買，因為什麽活都得她自個幹，劉新紅簡直跟什麽一樣，到家大馬金刀地往凳子上一坐，就等着吃飯，吃完飯，筷子一扔，什麽都不管了，因此，那時候，肖芳手上臉上都比較粗糙，也沒有精力打扮，頭發也不打理，反正她頭發長，就是直接梳個馬尾或者是紮個麻花辮，發尾都分叉，頭發也摸着毛糙。而這時候的肖芳，除了身上多出了一種強大的自信與成熟優雅的韻味，顯得光彩照人之外，只看模樣，竟是跟當年跟劉新紅結婚那會兒差不了太多。

劉新紅第一眼也差點沒認出來，畢竟，這會兒的肖芳，與當年那個沉默，只知道埋頭幹活，顯得非常疲憊的女人精神狀态上差得太遠了，因此只是覺得眼熟，看了幾眼之後，又看到了一邊的甜甜，才差不多确認下來。其實劉新紅對甜甜沒什麽印象，但是，甜甜長得大半像肖芳，只有下巴還有鼻子跟劉家人比較像。劉新紅這些年過得并不順心，卻是不順心，越是想念從前，肖芳跟劉新紅剛結婚那會兒，還是拍了幾張照片的，甚至拍的是彩色照片，劉新紅一直保留着照片甚至還有底片，有的時候就私底下偷偷摸摸地看，這會兒确認了是肖芳，心裏頓時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

肖芳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丈夫體貼能幹，繼子對她也沒有排斥的意思，反而當她是自個的親媽，甜甜如今除了偶爾有些小女孩的小煩惱，活得也是無憂無慮，又跟丈夫有了另一個孩子，可以說是，這輩子差不多已經沒有什麽不足之處了。可是劉新紅呢，日子就過得糟心多了。

白英當年的确生下了一個兒子，被取名為劉建民，但是，兒子生下來，可不能光讓他吃飽穿暖就行了，農村裏面掙錢不容易，劉新紅當年南下染了肝炎回來之後，頓時對出去打工就有了些畏懼的心思，劉家老太太心疼兒子，自然也不願意讓劉新紅出去了，問題是，劉新紅當年進了家具廠之後，已經是城鎮戶口，他在劉家壓根連一分地都沒有，白英倒是有地，但是，這地說好了養劉妮的，有了這個借口，白英那幾畝地裏頭的出産，口糧可以一起吃，但是賣的錢，白英一直攥得死死的，除非是買種子農藥化肥，否則是一分錢也不肯掏出來。農村裏面這會兒有錢人家不多，劉新紅雖說會一些木匠手藝，但是，他會的那些老木匠也會，他不會的，人家還會，何況，家具廠那邊的活計跟傳統的老木匠手藝區別也比較大，因此，到頭來，劉新紅雖說到處幫人家做木匠活，但是，賺的錢也算不上多。

但問題是，白英可不是什麽能夠勤儉節約的人，白英這輩子，真沒過過多少苦日子，她娘家就她一個姑娘，而且年齡最小，又嘴甜讨巧，因此，哪怕生活比較困難的時候，家裏也沒讓她吃過什麽虧，家裏煮一鍋米粥，上頭的嫂子只能喝上面的米湯，她的待遇跟家裏的哥哥們一樣，都能吃到鍋底下的稠粥。等到出嫁了，丈夫是個殺豬匠，雖說有的時候顯得不解風情，但是，這一行賺錢啊，而且，殺豬匠家裏能少了肉吃？丈夫出去殺一頭豬，不說別的，一些豬下水、板油什麽的都是能拎回來的，有的時候遇上大方的，還能拿回來一些豬肉，存下來的錢也不少。等到她做了寡婦，又是個不甘寂寞的性子，跟一些不怎麽走正路的人不清不白的，也弄到了一些好處。

結果，本來想着嫁給劉新紅過好日子的，哪知道，居然遇上了這種事情，劉新紅掙的錢并不算少了，但是，對于白英來說，還真不夠她花用的。因此，便整日裏催着劉新紅出去打工，劉新紅一開始不樂意，白英就在家裏叉着腰，指桑罵槐，或者是直接破口就罵，說劉新紅窩囊廢，連家都養不起，不像個男人什麽的。

白英跟肖芳完全是兩種人，肖芳在家就是個乖女兒，受了委屈，也是藏在心裏的那種，可是白英不一樣，她性子潑辣，拉的下臉，狠得下心。劉新紅這邊敢發狠，她就敢發飙，吵急了，兩人直接動手的時候也有的，劉新紅年輕力壯，白英是女人，這方面差了點，但是，她兩手留的指甲可是好得很，你敢動手，她就沒頭沒臉亂撓亂抓，有一次差點沒把劉新紅的眼珠子給抓出來，弄得劉新紅都不敢出門。

上輩子活得挺長的劉家老太太這次可沒有活太久，家裏一堆不省心的，白英是不樂意沾手家務的，潘鳳英同樣是能懶就懶，兩人都有兒子，在這點上拼了個旗鼓相當，沒了肖芳這麽個任勞任怨的，潘鳳英跟白英可不是什麽會體貼老人的，因此，整日裏找着借口，不肯幹活，潘鳳英借口地裏面有事，不到吃飯不回家，白英就直接帶着女兒兒子去鎮上玩，興頭上來了，直接帶着孩子在鎮上吃了，不回家了。結果，家裏洗衣做飯，喂豬喂羊養雞養鴨之類的事情，還有門前屋後的自留地，全落到了老太太身上。

劉家條件又不好，原本有意出去做建築工的劉東紅在劉新紅費了不少錢，才把病治好之後，也不肯出門了，農村裏面，靠着種地能有多少收入，因此，一家子過得緊巴巴的，老太太從早忙到天黑，還沒什麽好東西吃用，年紀又大了，一次下雨天，老太太去井邊上打水，結果一屁股摔了，偏生家裏沒人，孩子都上學去了，潘鳳英跑去村裏跟人打牌，白英送孩子上學，一直沒回來，劉東紅在磚窯那邊做小工，下雨天也不得歇，鄰村有人家蓋房，要重打家具，劉新紅也是天天早出晚歸的。水井又在院子裏頭，老太太摔斷了腿，爬不起來，也沒多大力氣喊人，硬是在雨裏面淋了好幾個鐘頭，等到潘鳳英打牌回來，老太太都已經快沒氣了。

劉家舍不得花錢，潘鳳英胡亂将老太太弄回屋之後，連衣服都不知道給老太太換一下，直接就去找了村裏的赤腳醫生，赤腳醫生一般不過是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培訓，并沒有經過正規的醫學教育，多半水準有限，平常你感冒發燒，有個頭疼腦熱的打個針挂個水，給你開點消炎藥什麽的，那是沒問題的，遇到麻煩一些的病狀，那就抓瞎了。老太太不光是摔折了腿，還被冷雨淋了一場，就算是個年輕人，都未必抗得過去，何況是個年紀不小的老太太，以前的一些隐患又一并發作，赤腳醫生一看，就直接說你們送醫院吧，結果，劉新紅跟劉東紅不在，潘鳳英心裏頭不樂意，就将事情拖了下來，等到劉東紅回來，老太太只剩下出的氣，沒了進的氣了。

老太太這邊剛埋下去，潘鳳英跟白英心有靈犀了一回，立馬鼓動着自家男人分家。劉家家産也就這樣，分家最大的家當無非就是房子，這房子是兩層的小樓，當年是劉東紅他們蓋起來的，問題是，蓋樓花的錢，大半是當年劉新紅拿來的，欠下來的錢，也多半是劉新紅還的，兩家為了這房子的問題，吵得不可開交，最後找了劉家本家的幾個長輩還有村幹部，和了一番稀泥之後，最終一人一半，家具什麽的也是這樣，為了肖芳當年陪嫁的那些家具，又是争吵了一番，白英大獲全勝，她可不計較什麽前妻不前妻的，有實惠才是真的。

等到分了家，白英立馬催逼着劉新紅出門打工，劉新紅最後煩不勝煩，還是跟着人出來了。

其實不少當年的建築工，後來心眼活泛一些的，很多都混出了頭，起碼也是個小包工頭了，問題是劉新紅這人該大方的時候斤斤計較，該明算賬的時候，又不肯得罪人，這種性子，自然只能是別人吃肉，他跟着喝湯的份，想要獨當一面，自然是不可能。因此，賺的錢也就是一般的水準，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那種。不過，這麽多年的辛苦勞累，劉新紅也不是當年那個算得上是相貌堂堂的小夥子了，他只比肖芳大三歲，如今兩人如果站在一起，簡直是兩代人了。何況，停車場那次，兩人距離離得也比較遠，他還戴了頂安全帽，肖芳能認得出來才怪了。

肖芳根本沒認出來，自然很快将這事抛諸腦後，劉新紅回工地上之後，卻是一直心不在焉，在做事的時候，差點沒從腳手架上掉下去，虧得被人拉住了，回頭就被包工頭破口大罵了一頓。晚上回到工地附近用廢棄的集裝箱改造的集體宿舍，躺在硬邦邦的鐵架床上，劉新紅盯着床頂，心裏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