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遭天棄拒業火堕（下）

我等既能上山學道，本屬前程似錦之流，縱有波瀾，又有何懼？如今這番受制于人，生命被他人掌握，豈是我能預料的？往日驕傲盡數被踐踏，昔日不屑之輩仗勢欺人，玄霄也不曾料到，他會落到這一步吧……

玄霄師兄對我很照顧了，我知道。也許因為同病相憐，就好像同是龍游淺灘被蝦戲，又好像真的落地鳳凰不如雞了。十九年的遺憾，十九年的等待，十九年被關在一處，我好比大夢一場，可他不是，平日的孤獨讓他把友誼寄托于我，是這樣的吧，所以，他沒有在這段時間裏将我的意識驅散。

我感激他，卻也怨恨他。不過說到底，他也很無辜，所以我更恨我自己。此刻我心裏苦逼至極，再糾結，再不快，我也沒打算阻止他呀！

哪怕，他是錯的，會死。哪怕，他死，我就死。

我唯一做錯的是沒有幫他，而選擇兩不相幫，實際上卻兩邊都想幫。更幫了雲天青到了這裏。

可是，我當真、真真切切沒有想過，在如今情況下離開他。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了……

玄霄眸光輕顫，呼吸一滞，轉而大笑，“說這麽多，不就是也與雲天青一般，不信我，不信我能成仙！”

他轉而輕蔑，失望道：“我本以為你會懂我……”

玄霄半阖眼，似笑非笑，溢出輕哼，似乎在考慮什麽，又好像下一刻已經考慮清楚，睜眼，盡是漠然。

他執劍直指眼前阻止他的敵人，眉眼盡是桀骜孤高，“如今紫水晶能源充足，雙劍劍柱穩妥無比，而昆侖天光已至，你們既然都不走，那我也不妨大方點，讓你們親眼見證瓊華派多年的夙願如何達成！”

“無知！凡心入魔，妄想升仙。”

此刻，一個缥缈又清晰無比的女子聲音傳來。

衆人尋聲擡首望去。

“……！！”Σ( ° △ °|||)︴X7

“……”X1（柳夢璃╮(╯_╰)╭大家懂的）

九天玄女！

我絕不會看錯，瓊華派信奉九天玄女，正門處就有九天玄女像，我不會認錯！

九天玄女道：“天帝有命，瓊華派逆天行事，犯下滔天罪孽，令其受天火焚燒，隕落大地，派中弟子打入東海漩渦之中，囚禁千年！”

直接明了，毫不猶豫，一句句話簡直讓激動萬分的夙瑤幾欲暈厥。

然而九天玄女的話還沒有說完，她續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慕容紫英、雲天河、韓菱紗雖為瓊華弟子，心中卻存清明善念，故可免去此劫。雲天青本已死去，已屬鬼道，是否算在免劫之列自有地府判決。”

這幾句話，振聾發聩。

我不知該憂該喜。

擔憂玄霄要倒黴了，歡喜……好像沒我什麽事嘛！

“豈有此理！！什麽天帝之命！”

玄霄勃然大怒，踏前一步，“我瓊華派已至昆侖天光，飛升近在眼前！毋須別人來代天授命！”

九天玄女一臉冷漠：“玄霄，一切因果，皆由自生。神界确也只是‘代天授命’，維系天道不墜。”

“盤古有訓，縱橫六界，諸事皆有緣法！凡人仰觀蒼天，無明日月潛息、四時更替，幽冥之間，萬物已循因緣，恒大者則為‘天道’。”

玄霄眉頭緊鎖，更是怒火中燒，大聲反駁道：“一派空談！世間天災人禍，神界不恤蒼生！卻要礙我瓊華升仙，莫非也是遵循天道？！”

“不錯。南鬥掌生，北鬥注死，所有生靈往複六界之間，尋常病苦如是，天災人禍亦如是，此謂‘天之道’，而非‘逆天救世之道’。”

九天玄女搖首，正色道，“瓊華派人心成魔，惡念萬般，卻妄圖升仙，乃天道不容！”

天道不容……天道不容？！

那這十九年！瓊華派三代鑄劍，經年幾代人的努力又算什麽？！

穩了穩亂極的心，玄霄沉聲怒目道：“什麽‘天道’！不過是神界一面之辭！”

“為何凡人命運要由你們一句話而定！”

他的每一句話都铿锵有力。

“——給我滾回天庭！！”

羲和劍炎陽熾烈的氣勁竟肉眼可見，一擊劍刃光影呈弧形，朝着九天玄女呼嘯而去！

這種力量，絕非人類能匹敵的！而這股氣勁，卻在将要落在九天玄女身上的時候不知道碰到了什麽，激發出一陣刺眼的金光，一息之間，竟羲和劍的氣勁竟全數按照原軌跡——速度加快兩三倍反彈了回去！

“唔！！——”

玄霄意外之下，勉力力抗自己的攻擊，內腑震動，唇邊溢出鮮血。

他體內的功法自動修複着破損的五髒，面上不露分毫，面無表情的臉上，嵌着一雙桀骜不馴的黑眸，一如最初，仿若理智回位。

那眼神，既輕蔑，又重視。

他，在認真的打量着對手了。

“玄霄！！——”

雲天河驚呼一聲，讓“師兄”二字已經到了喉嚨口的雲天青噎得夠嗆。

雲天青橫他兒子一眼，沒吭聲。

……這個沒大沒小比我還厚臉皮的兔崽子！

此刻，來宣告上天旨意的九天玄女心中大怒，壓根兒沒想到凡間還有敢弑神之輩。

“蝼蟻之力，敢與天争！”她斥責道，“玄霄，蔑視天地，只會令你入邪更深！”

玄霄莞爾一笑，眼中赤紅愈顯，冷冷道：“蒼天在上，我自敬畏！但若讓我任由神界驅使，卻是妄想！”

九天玄女道：“凡人無識，但覺自己命如草芥，神明高高在上，卻不懂天道有常，即便是神，也只能依天命而行。”

幾息之間，幾句對話，我聽在耳裏，此刻覺得怪怪的……玄霄确實說了敬畏天地，只是不屈于神界。而九天玄女說的……這算不算答非所問？

我越琢磨越像這麽一回事，卻聽到一旁的夙瑤師姐失魂落魄向前踉跄一步：“……天命……難道說瓊華派數代所求，皆是虛妄……”

“……=_=”果然是身在局中，看不透徹啊。還是該誇夙瑤師姐抓了重點詞好呢。

夙瑤悲切道：“可是……本派斬妖除魔、護佑世間，竟也毫無功德……全是惡念嗎……”

聞言，九天玄女漠然道：“善惡行止，本無人界、妖界之分，妖不為惡，為何殺之？瓊華派起于貪念，屠戮幻瞑界，與邪魔何異？”

“……！！”X7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我心中狂喜！

早年被其餘幾派鄙視手段軟弱。早年被其餘幾派鄙視成仙無望轉而市儈貪婪。早年被其餘幾派看不起。

可是，我們是對的！

修道，修己身，修無情道，修平靜清寧之心，修不嗜殺不誤殺之法，修護世人之器。

煉氣凝神，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平庸之道。

我幾乎想仰天長笑。

看吧，器修中，凡人匠師以上，誰煉過武器？

平庸也有平庸的好處！

九天玄女又續道：“欲求仙道、先修人道，不明是非，何以為仙！”

我捂緊嘴，轉過身偷着樂。

這群瓊華派的呆子估計要被震傻了。

夙瑤神情呆滞，重複道：“……！欲求仙道、先修人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的嗓音此刻竟十分幹澀，雙手作揖，俯身叩拜。

“……夙瑤知錯，甘心受罰。”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知錯能改，囚禁東海漩渦五百年後便入輪回去吧。”

語畢，夙瑤“咻”的化作一束光束往東邊而去。

好多的光啊……好似流星，又像是門中弟子結伴而出。

密密麻麻的光束在蒼穹之下，蔚藍的天讓這些光束更加顯眼。

雲天青望着天，好似要全部認出來似的，格外認真。

這種光束，與方才夙瑤消失時，化作的光束，一模一樣……讓人想要好奇都沒有心情。這些光束，代表的，是瓊華派的希望啊……

此時，九天玄女淡淡道：“天火即将落下，本座縛咒自會将瓊華弟子帶往東海漩渦。”

雲天河微微回神：“天火落下……瓊華派也會落下，那山下的人怎麽辦？都會死嗎？”

我意外看向他。

九天玄女道：“今日之因，必有明日之果，而今日之果，亦起于昔日之因。”

我嗤之以鼻。

不知所謂。

山下之人何其無辜？因修道者之因而死，來日，待瓊華派弟子脫離苦境，莫不是化作妖魔、天人，讓瓊華派這些人償還命債？

那這麽多年前無辜枉死者，又怎麽算？

雲天河與九天玄女的對話還在繼續，可凡人的一片心意卻被告知——天意難違！

哈！我失望的在心中冷嘲。

我等修了一輩子道，就是為了成為這樣的、這樣的神嗎？

“哈哈哈！”

我被耳旁的大笑驚了一驚，這笑中我似乎能聽出他的憤懑。

他一番長笑，緩緩停了下來，口吻微嘲道，“難怪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果然無情無義，草菅人命！”

九天玄女怒目：“玄霄！你罪孽深重，至此仍無悔心！更道出荒謬之言！”

九天玄女解釋道：“所謂‘天地不仁’，乃神與天道都視天地萬物為平等，竟被你曲解至此！”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我低垂眼眸，腳蹼畫着圈圈。

萬物平等？

不，從來都不平等。

不然為何洪荒至今，道途湮滅，道法缺失？不然為何仙者隐居九重天之上，再不恩澤人間境？不然為何神按命數天理行事，毫不顧惜無辜凡人？

不就是我等身為造物的渺小……更顯得他們高人一等。

不然，為何說“神與天道”雲雲？

真的不是這樣嗎？

我胸中充滿這種負面的情緒……

火辣辣地在胸腔翻滾。

我難受的用手壓在胸口，這種責問上蒼的話……是玄霄？

是他，在影響我？引導……我？

“哈哈哈哈～～～～”

玄霄又笑，蒼涼而笑。

玄霄冰冷了雙目，瞳仁似緋雲火石，黑色已然褪去，化作了溫潤豔麗的紅，“神界自許為天、自比為地，如此天地，令人不齒！！”

我心中一緊，瞠目結舌。

無禮到這程度……這是要幹架了吧？是吧！

不！不對！

體內的能量似乎被吸入了無底的黑洞，而此刻，一瞬之間，我竟已不能成實體。

伸手在眼前虛抓了下，能穿過手看見地上青玉石紋。

我的手已然透明。

這是……怎麽回事？

最後一眼，我不甘的看向玄霄，沉入黑暗。

他剛剛，收回了所有外放的法力？

“玄霄以命立誓！！蒼天棄吾、吾寧成魔——！！”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這章風栖打醬油夠可以的……

幻想小劇場——

“玄霄以命立誓！！蒼天棄吾、吾寧成魔——！！”之後

風栖：∑(っ °Д °;)っ卧槽！師兄，表這樣！你在這個節骨眼成魔是嫌禁閉時間不夠長嗎？！

雲天青：(￣△￣；)師兄，表這樣！你成魔了還能光明正大到鬼界看我嗎？！

雲天河：━━∑(￣□￣*|||━━大哥，表這樣！你在一個神的面前成魔是鬧哪樣？求別鬧！

已在禁閉中的夙瑤：d=====(￣▽￣*)b師弟毫不畏懼，點贊~！ps：要是出事……喜聞樂見~

已成魔的玄霄：(＠￣ー￣＠)有意見，來戰~ps：自覺已吊炸天！

風栖、雲天青、雲天河：……

夙瑤：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