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破曉之刃
貝兒被吹了起來, 它呼扇耳朵的力道在這其中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加爾伸手拽回了幼崽, 睜開右眼。
破曉之刃比烈火中燒短一寸,它其實不該被稱做佩劍, 刀刃的弧度超越劍形, 刃脊沒有槽道。大地之神鍛造的鋼紋使它在出鞘時寒光乍現, 看見它第一眼就常使敵手心中惶惶。塔伯握刃的手勢與博格截然不同,當他們正面對峙時, 加爾發現塔伯與夏戈有八分相似。
博格的劍鞘被刀尖摩擦, 急促而尖銳的聲音在兩個人相撞的同時刺痛耳膜。桌面轟然爆開,整個場地随之顫抖, 被吹翻的嫖客們屁滾尿流。托盤、酒水狼藉一地, 神像都在兩種氣焰中坍塌成廢石, 只剩下被金鏈拴住的蛇人們掙着束縛。
加爾拽斷了金鏈,他在猛烈地狂風中扯過一個蛇人,喊道,“跟我走!帶我去找其餘的人, 馬上!快點!”
“別碰——”蛇人的怒斥還沒講完。
加爾已經湊到他眼前, “我知道葛蘭不喜歡穿褲子!媽的自己人!別再對我咆哮其他事情!帶我去找人!”左眼的燃燒增強了痛感, 加爾咒罵一聲,索性拖着蛇人往外跑。
他不能離開博格,左眼中的枷鎖仿佛在轉動,枷鎖不斷鎖緊的感覺清晰地傳達到加爾心髒的位置,他的靈魂——和意識在這上鎖的過程中仿佛被捏住了咽喉。火神的詛咒在警告他不要試圖強行掙脫,并且它自行開啓封閉作用, 燃燒劇烈到讓加爾眼前模糊,甚至連魔王的雙眼都無法看清前方。
妓院亂成一團,費奇堵在門口想要看清楚出了什麽事情,卻被加爾一頭撞昏過去。
“噢抱歉。”加爾說,“我沒看清,別擋道朋友!我現在該往哪裏走?左邊還是右邊?”
加爾背後忽然被強風侵襲,博格猛地将塔伯的破曉之刃砸在劍鞘之下。
“看着我。”博格說,“不要試圖三心二意。”
“你的情人在逃跑。”塔伯說,“這是伴侶之間不可饒恕的背叛,作為兄長,我可以替你處決他。”
“我會自己懲罰他。”博格劍鞘下壓着着的破曉之刃被熱氣蒸燙,“不需要敗者代勞。”
“你總是這樣。”塔伯說,“自大又張狂,不讨人喜歡。”
加爾已經帶着蛇人躍下樓梯,博格擋不了多久,加爾知道破曉之刃的可怕之處,所以他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裏弄走蛇人,然後回到博格身邊,帶博格走。
加爾落地時踉跄一下,他不停地擡手擋住左眼,汗已經濕了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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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側的地下室。”被拖拽了一路的蛇人反手帶着加爾往地下室去,經過昏暗的過道甚至不需要照明,“大家都在這裏。”
“多少人?”加爾腳下磕磕絆絆。
“六十九。”蛇人游動的速度很快,“原本有一百個,已經死掉了三十一個。你和葛蘭是朋友?我們從沒有交過人類朋友。”
“別把這句話挂在嘴邊。”加爾腳下踩到了水,“起碼曾經有過,很久以前。他們把你們關在了水裏?”
“不,沒有,那樣我們會死的。”蛇人停下來,“這裏只是潮濕,并且下雨後會漏水。”
加爾聽見四周鎖鏈滑動的聲音,他放下手,魔王的雙眼在黑暗中能夠模糊地看見巨大的牢籠,蛇人都在其中。
“你必須解開鎖。”蛇人将門用力地拽了拽,“他們加了封印,我們用牙齒也咬不開。”
“牙齒?”加爾牽強地笑了笑,“別逗我笑了朋友,牙齒,去他媽的牙齒。”
他緩和了一下因為疼痛而混亂的呼吸,手握在鋼制的欄杆,緊接着用力,鋼杆斷裂的聲音令裏面的蛇人一齊退後。
“他們應該找個靠譜的巫師。”加爾讓開身體,露出一人大小的洞口,“或者換個更堅固的籠子。別發呆!出來了兄弟們,快點,離開這裏,我有辦法讓你們走,但你們得快點,我的……朋友,是的,我的朋友恐怕要撐不住了。”
然而就在牢籠變空時,加爾聽見了熟悉的笑聲。
“尤金找到了什麽?”蹲坐在臺階上的小可愛捧着臉頰,“你好啊陌生人……”
博格被砸翻在地,身下的木地板已經被燒焦,整個妓院都在面臨坍塌。他的劍鞘被瘋狂的攻擊砍出數道劃痕,脊背上爬出的火神印記正在狂躁的亂竄。
“我承認。”塔伯将破掉的袖口挽起來,“父親的選擇偶爾也有正确的時候,比如與精靈結合而生的後代更具有劍術天賦。這恐怕是你媽媽給你的唯一優勢。”
他站立着,用一種博格極其熟悉的目光看過來。
紫羅蘭承認過博格嗎?
從來沒有。
整個家族都是塔伯此刻的目光,他們永遠這樣注視着黛薇和博格,那眼神中的憐憫是俯瞰低賤之物的仁慈,稍稍緩和的态度皆是高傲的賞賜。
他們從來沒有将博格視為“同類”。
“你是條流浪狗。”塔伯踩着燒焦的廢墟走向博格,“你不可憐,你媽媽奪走了我的父親,令我的母親喪失歡笑。你從被孕育的那一刻,就得承受‘雜種’之名,因為你是違背道德的産物。”
博格低頭喘息,金發淩亂。
“你殺了我的母親。”塔伯停在博格面前,破曉之刃的刀尖頓在博格眉心,“你媽媽殺了我的父親,我們确實不是兄弟,我們生來就是仇敵。你不該在此刻出現,最後能夠守衛你的烈火中燒已經被你丢棄,你的死神随時都會降臨。”
“你有個壞習慣。”博格舌尖抵着口中彌漫血腥的地方,“廢話太多。”
劍鞘忽地砸在廢墟,火浪瞬間吞沒塔伯。妓院轟然坍塌,兩個人跟着下墜。博格猛地翻起,劍鞘幾乎是貼着臉擋下了塔伯的破曉之刃。然而火焰像是被巨大的口吸噬,順着破曉之刃從塔伯身上褪盡。
劃破兩個世界的縫隙,吞并漫長黑夜的火焰,仿佛虛空之口般永無滿足之時。
這就是破曉之刃。
博格的手臂都似乎變沉重了。
上方的坍塌使地下室的臺階被賭死,滲到小腿肚的水污臭難聞。加爾的身體沒站穩,後頸上已經感受到傀儡撲上的風,他立刻低頭,貼着肌膚擦過的爪子削掉了他一點皮肉。
燃燒使他無法睜開眼睛,徹底陷入黑暗之中。汗越來越多,蛇人們的滑動時拖出的水聲攪亂了傀儡行動的風聲,加爾難以确定傀儡下一秒的進攻方向。
尤金今天穿了新的短褲和小皮鞋,手指在空中像是舞蹈一般躍動。
“尤金為了你改造了女孩兒,新朋友很可愛哦。它不僅能削斷你的腰部,還可以咬碎你的骨頭。”尤金有點興奮地跺着腳,“來,讓尤金看看你的內部,尤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把你變得更強。”
傀儡從上方猛地撲下,尖爪兇狠地插入加爾肩膀的皮肉,将自己固定在加爾身上,然後一口咬住了加爾的——被匕首擋住了!
傀儡牙齒“嘎嘣”作響,磨在匕首之上,唾液滴答在加爾領口。加爾拖住了它的手臂,将它從肩膀上摔砸在地上。水花四濺,傀儡仿佛被摔出了斷掉的聲音,可是它立刻扭身,四肢并用,迅猛地再次攀上加爾的手臂,瘋狗一般扯咬住加爾的肩膀。被尖爪拉破的皮肉滲着血,它狼吞虎咽地撕咬,在血腥味的刺激下想要将加爾四分五裂。加爾直接橫身用力撞在鋼籠,把傀儡的半個身體擠進鋼籠的縫隙,然後一把擰住了它的脖頸。
傀儡喉中發出難過的嗚咽聲,它手腳掙紮着,爪子在鋼欄上拉出紮耳的聲音。
“……饒……饒了我……”它哭泣地顫抖,“……媽……媽媽……”
這是女孩兒痛苦的聲音,它甚至從加爾的手中半轉過頭,棕發下是一張女孩兒因為窒息而扭曲的臉。
加爾已經準備宰掉它的匕首擦在了鋼欄上,就是這一瞬間的心軟,傀儡突然暴起,它張大嘴咬住加爾的手指,斷掉的痛楚令加爾險些失去對身體的控制。
枷鎖的收緊已經到達某種界點,只要再來一點刺激,加爾就會喪失行動能力。
這該死的詛咒!
加爾生生掰開傀儡的牙齒,血已經淌了一手。傀儡徹底扭過頭,四肢卻像動物一般攀在鋼欄,它被卡住的半身在自己的掙紮中脫出,不知疲倦地撲向加爾。
加爾被它沖倒在水中,水花迸濺中加爾被咬住了脖頸,然而它竟然學聰明了,早在加爾的匕首過來前就抽身撤到加爾背部。
速度極快,身體嬌小。這兩點像是克住了加爾的力氣,根本不給他施展的機會。并且加爾預料得不錯,尤金讓這家夥更加快更加難纏了。
當匕首掃過它的腹部時,仿佛掃過面粉袋,卻沒有如期破裂。
它已經不懼怕銳器了。
加爾的脖頸再次被咬住,這一次他躺在污水中,緊緊抱住了傀儡的身體。
“勒不斷的呦,尤金的女孩兒勒不斷。”尤金吃了一顆糖,“你已經沒有辦法了嗎?尤金好失望。”
加爾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你的靈魂獻給黑暗。”他逐漸收緊手臂,傀儡再次發出斷掉的聲音,“深淵之中游蕩的迷失者,我才是你最後的主人。”
血紅的顏色令這雙眼睛詭異非常,左眼中轉動的枷鎖“喀”的落實,加爾眼中劇痛,顏色頓時褪去,恢複綠色。魔王的雙眼立刻開始掙紮,它們也陷入烈火的燃燒,憤怒地想要離開加爾。
傀儡垂下四肢,加爾推開它,猛地撐着身體。
痛!
意識也在模糊!
枷鎖想要把他重新關回黑暗,強行掐斷他對身體的控制。
“媽的媽的媽的!”加爾啞聲痛恨,“把我的身體還給我!滾開!這是我的地盤!”
他爬起身,搖晃着逼近尤金。
“……我還要去找博格。”他喘息着,“滾開……”
“你對尤金的女孩兒做了什麽?”尤金拉動着提線,發出困惑的聲音,“尤金的女孩兒為什麽停下了……”
傀儡在尤金的調動下再次站了起來,它失去了剛才的敏捷,術士似乎不能再随心所欲地操控它。
加爾的聲音已經陷入混亂不清的碎念,他撐着牆壁步履維艱。當傀儡撲到他背上時,他撞着牆壁,雙眼無神地倒了下去。
“撕爛他。”尤金捧着臉,“他讓尤金心情很不好。”
傀儡張開嘴——
可是幼崽比它更快,貝兒從加爾後頸處冒出頭,使勁噴出一大坨鼻涕。這些鼻涕黏性十足,将透明的提線統統黏成一團,貝兒就像個噴壺,它源源不斷地發射,讓尤金惡心得退後。幼崽爬出加爾的衣服,耳朵抖動,飛在半空中。
然後它日常打了個嗝,嘴巴裏擦出了星點火花。貝兒砸了砸嘴,又噴出一些煙,它對準了尤金。
“不,不要火!”尤金操控着傀儡擋在身前,“尤金讨厭——”
貝兒輕蔑地噴了他一臉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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