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巨力之盾
吻是輕碰, 加爾感覺到博格嘴唇的冰涼。雪地裏很寒冷, 兩個人都不太好受。博格的夢并不美妙,加爾觸摸到他的背, 汗水浸透了衣服。
術士蜷身躺在雪中, 博格坐起身。他摸到後頸的印記正在平複, 冷熱交替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我們需要重新估算對方的實力。”加爾翻過術士,“他的幻咒甚至蒙蔽了我的眼睛, 不同于我們之前遇見的小鬼, 這是很厲害的家夥。不過很奇怪,我沒找到傀儡。”
“術士的分支。”博格的手從術士的胸口摸到了他的腰間, 卻沒有找到預料中的東西。他說, “術士聯盟曾經在聖弗斯活動, 操控傀儡确實是他們的主業,但也有不善與傀儡打交道而鑽研幻咒的人。”
這種精神哄騙需要心理暗示,也許這些家夥早已出現,只是他們都沒有察覺。博格已經能确定自己正在變得遲鈍, 這恐怕和印記最近不斷躁動有關。
“只來了兩個人, 看來他們對此也深感自豪。”加爾看着術士, 他的面容似乎正在衰老,顯得比剛才還要虛弱。
“這是反噬。”博格說,“他活不過今晚了。”
如果不是貝兒叫醒了加爾,再由加爾找到了術士,那麽這兩個人确實足夠了。但僅憑兩個術士就能确保萬無一失嗎?會不會還有什麽後援正在趕來?玫瑰守衛軍應該已經到達了深兵森林的東面,加爾卻依然沒有解決掉問題的快感。
博格察覺到加爾對術士非同一般的在意。
“說些悄悄話吧。”加爾說, “術士操控的傀儡多半是他們殺掉的人,這使得他們能及時地将死者的靈魂送給深淵,從而獲得對其身體的行使權。但也有一些不同,你曾經說過術士聯盟盜取了英雄墓園,雖然我還沒有遇見過,但我猜測他們也許找到了替換靈魂來獲得行使權的辦法。這樣只要能夠塑造出足夠與之匹配的軀體,什麽樣的英雄都能夠被他們操控。實際這也并非天方夜譚。”加爾感受到自己胸口跳動,他擡手攏在了凍紅的鼻尖,“比如我,就是靠這種方式醒來的。”
葛蘭與智樹為他塑造了身軀,代替心髒的是樹人眼淚。可是喚醒加爾的又是什麽?葛蘭從哪裏得到的辦法?加爾是不是也在受着別人的操控?
很多問題随之而出。
現在的“加爾”,真的就是“魔王”嗎?可他如果不是,那麽夏戈的禁咒為什麽會在他的左眼中?越了解這場所謂的複活越讓加爾深陷懷疑,他被記憶迷惑了眼睛,此刻已經無法分辨事情的本質。
加爾咬了舌尖,對博格擺了擺手。
他當然是魔王,過去的記憶非常清晰,連王座有多滾燙都記得一清二楚。
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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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坐在簡陋的防禦塔下,身邊堆積着啤酒和烤肉。現在森林裏只有矮人行動的火光,沒有星空的夜晚顯得漆黑異常。冷風刮過枯枝丫,靴子踩在地上會發出響亮的聲音。
“你沒看見梵妮嗎?”格雷喝着酒問同伴。
“沒有,她沒有從地下出來。但攀爬在入口處的植物很健康,這說明她還沒有遇見敵人。”黑鬥篷接過烤肉,用匕首分割着,“比起地下,現在這裏更危險。玫瑰守衛軍已經靠近森林邊緣,我們的人看到了他們的馬匹和裝備。格林人用行動表明了他們對這場戰争的投入。”
“非常健壯的馬匹,”格雷咬着肉,“當然,可想而知,那是格林人的特産。羅珊娜一定為軍隊的裝備付了一大筆的錢,因為人類的铠甲想要抵抗矮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啤酒和烤肉讓格雷驅散了一些寒冷,他踩着斧頭,敲了敲肩頭,厚重的皮革沒有發出聲音。
“我們甚至不需要铠甲,面對格林人只需要揮動斧頭。金錢能夠讓羅珊娜的軍隊武裝到牙齒,但也僅此而已。矮人的戰鬥能力更強,或許我們人很少,可我們不會害怕。”格雷吐出熱氣,“雖然我們沒有盟友。”
“我們可以讓鼠人幫忙。”黑鬥篷看了眼南邊,“他們有爪牙。”
“是的他們有爪牙。”格雷抹了把胡子,“但他們不會幫忙,因為不值得,他們不是矮人的朋友,幫助我們也得不到任何利處。”他想起了加爾,沉默了一陣,嘟囔道,“這個世界赤裸裸的交易無處不在,讓人反胃。”
火光裏格雷披上鬥篷,他裹着自己靠在一旁。他已經在這裏守了兩天,能夠睡覺的時間很少,防禦工事的進程是矮人們晝夜不停趕出來的,不能指望它們抵擋得住玫瑰守衛軍,但可以期待它們成為阻礙守衛軍進程的關鍵。
格雷時刻處于緊張中,他不斷喝啤酒就是消化緊張的辦法。這一刻他無比懷念他父親還能站立的時候,這讓他有點氣餒,因為有這種想法證明他還是個孩子。
半夜時連風都停下了。
格雷在昏睡中聽見了號角聲,他立刻爬起來,在寒冷中握住了他的斧頭。
“來了嗎?”格雷高聲問,“他們來了嗎!”
“在西邊!”矮人們背上斧頭,“他們要從西邊正面進攻!格林人的號角已經吹響了!”
“紮緊你們的褲腰帶!”格雷搓了搓掌心,振臂呼喊道,“這将是矮人再一次被懼怕的時候!讓東邊的牧羊人認清他們即将面對的是誰!”他在沸騰的呼喊聲中高舉斧頭轉了一圈,然後跪在地上親吻了地面,“大地之神保佑,勝利屬于矮人!”
前方的火陡然大盛,格雷拖着斧頭,沖了出去。
守衛軍的盾牌堅硬,厚度驚人。羅珊娜放棄了長劍,選擇了長槍。玫瑰攀生在嶄新的铠甲上,他們将盾牌組成結實的牆壁,撞上去時由長槍完成刺穿。矮人的鍛造之能堪稱世界第一,沒人會願意在兵器上與他們争奪鋒芒。比起一場野蠻的厮殺,羅珊娜更願意将犧牲減到最低,靠消磨完成目的。
泥土在雪下翻滾,格雷擡起的手掌帶動泥土們凸生成刺,鑽入盾牌之後,成為守衛軍慘叫的開端。他用斧頭砍飛了對方的腦袋,撞得盾牌轟然後傾。
如果失去了盾牌的防禦,那麽相對纖細的守衛軍很難抵擋戰意高昂的強壯矮人,所以不論矮人怎樣撞擊,盾牌只會後傾不會被抛棄。然而靠近盾牌就将面臨長槍挑刺的威脅,雙方優劣相當,在森林的邊緣展開一場持久的膠着戰。但很快矮人的優勢就變得難以維持,因為格雷操縱的泥土在橫行中遇見了六芒星陣,早有準備的巫師們執杖在守衛軍的後方。
“如您所見,這是場慘烈的戰争。”羅珊娜雙手交握,她坐在桌前,面前浮轉着兩顆窺世之眼,一顆是戰場,一顆是神殿。她看着戰場,“格雷相比老伯朗差勁很多,這讓我們稍有喘息的機會,也得益于您的大力相助。我至高無上的主人,尊敬的教皇陛下。”
“神殿要維持王國的安寧。”教皇在神殿之中,他正在吃晚飯,“為正義而戰是我們的責任。格雷天資不錯,可他太着急離開學校,在荒野浪費了太多時間,以至于變得平庸無奇。”刀叉輕碰,他微微一笑,“野狗有時候會誤以為自己的碰巧是實力,并借此欺騙了很多人,實際他并沒有那麽強大。”
“博格似乎不在這裏。”羅珊娜說道。
“也許他還在夢裏。”教皇擦了手指,他靠在椅背,“勝利女神告訴我,格林人将得到一切。現在,說說阿瑟吧,我的小國王近期還好嗎。”
“身體一如既往地糟糕。”羅珊娜轉動着食指上的玫瑰戒指,“寒冷是他此刻最大的敵人。”
“我認為他精神不錯。”教皇笑,“他為你打開了大門。”
“那是因為他別無選擇,他很聰明,審時度勢是他最可愛的地方。”羅珊娜謙遜道,“這都是您給予的一切,神殿為格林家撐開了最安全的庇護,我們因此得以生存。陛下忌憚我,卻尊敬神殿。您是他的加封人,也是他信賴的長者。而我只是他眼中的野玫瑰,東邊放羊的暴發戶。”
“妄自菲薄是你的說話技巧。”教皇指尖扣打在額角,“狡猾的小姑娘,他與你弟弟感情不錯。”
羅珊娜看見他袖口下滑,露出一截腕骨,傳說中的魔王心髒的封印之線就從那裏埋進了他的衣袖深處。她不動聲色,“倫道夫的忠誠毋庸置疑,但陛下是否同樣迷戀着他卻讓我時刻擔憂。畢竟作為姐姐,陛下在我看來不是個好伴侶,他總會娶別人。”
“哦?”教皇聲音慢吞,“難道格林人就沒有考慮過并肩雄獅嗎。”
“我們忠誠于真正的主人。”羅珊娜面色不變,“唯一的主人。”
“那麽就讓我為這堅定的忠誠附上褒獎。”教皇看着羅珊娜,那目光似乎洞察一切,讓羅珊娜微笑的背後滾下冷汗。可是教皇卻溫柔道,“別緊張,一點褒獎而已。春天到來時,讓倫道夫來這裏,我将送給他一件小禮物。”
“感謝您的恩賜。”羅珊娜小心地問道,“這讓我很好奇。”
“你弟弟的渴望人盡皆知。”教皇說,“他已經得到了其中之一,我将送給他另一件——被博格拿去的火神印記。”
羅珊娜難得愣神,她張開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驚愕的神色取悅了教皇。
“可是……印記只有一個。”羅珊娜胸口跳動激烈,她擡手微擋住嘴,“博格也沒有死亡。”
“真神的祝福即為印記。”教皇眼眸微彎,“我會賜予他,就在春天。時間到了,你的另一支隊伍已經就位,他們正在等待你的命令。期待你的好消息,羅珊娜。”
窺世之眼停止轉動,映像消失,變為火種照亮。戰場還在繼續,羅珊娜卻保持姿勢靜坐了半分鐘。
她聽到了什麽。
教皇要将火神印記賜予倫道夫,但是博格還沒有死!這意味着什麽?是火神重現,還是斐吉已經成為了真神?如果教皇真的成為了“神”,那麽對于格林而言并不是好消息,因為神殿的手比王室還要長,從“主人”這個稱呼已經顯露出斐吉的控制欲。羅珊娜可以彎腰借助別人的力量,但這不代表她願意讓格林抛棄家族徽章成為別人的附庸。
“小姐。”窺世之眼再次暗下去,對面的男人騎在馬上,擡頭望向那高巍的盾牆,“我們已經到達巨力之盾的後方,随時可以聽候您的調遣。”
“不需要等候。”羅珊娜定了定神,“讓齊洛發揮他最後的用處,去給矮人一個深夜驚喜。”然後她站起身,“讓上一次與游離傭兵團交接的人來見我,我要知道博格的狀态是否正常。”
格雷被巫師攪亂了步驟,泥土被火球阻礙,使他備受鉗制。
“你們狼狽為奸!”格雷抵着一面盾牌,用力掄翻,揮舞着斧頭劈開铠甲,“教皇他也在窺探矮人的地盤!”
矮人布設的鐵鎖扣夾住了守衛軍的腳踝,在格雷的帶領中,矮人将守衛軍拖翻在地,讓盾牌随之坍塌。
格雷踹開高地上的屍體,爬上了相對較高的地方。他舉起斧頭,高喊道,“一鼓作氣!砍掉他們的頭!我們不需要俘虜!往前沖小子們!泥土将為你們保駕護……”
地面先一步震動起來,格雷原以為是泥土擡升的動靜,可他很快反應過來絕非如此,因為震動劇烈的同時,刺耳的爆炸随之響起。身後的天空中拉出一個巨大的星陣,火球如雨水一般奔砸而下。矮人們全部抱起了頭,格雷回頭。
“不……”格雷不可置信地哀嘆道。
他看見他信誓旦旦地說“永遠不會坍塌”的巨力之盾,正在火球的重擊之下,猛然轟倒。
不。
格雷踉跄着走下去,他跑向那裏。
不!
矮人的屋舍被砸埋,哀嚎傳遍森林。星陣仍然在下着暴雨般的火球,地面上的枯枝燃燒起來。
加爾的聲音仿佛回蕩在耳邊。
“這面牆已經很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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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