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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吃過晚飯的燕靈犀獨自在後花圜散步,丈夫連續幾日晚歸,今晚大概又是熱心的幫珠兒她娘試吃地瓜新品,昨晚還拎了一袋紅豆地瓜糕回來呢。
她倒沒吃醋,知道他純粹是熱心幫人,她很高興,只是擔心他一直幫忙試吃,萬一珠兒她娘亂配食材,吃了中毒……
應該不至于吧,再怎麽配也都是能吃的食材,即使配得不對,了不起就是拉個肚子罷了,她老公那麽壯碩,禁得起拉幾回。
恕冷,她噗哧輕笑,但思路一轉,笑容立即被愁雲掩蓋,坐在大紅花叢旁的一椅低頒沉思,愁眉不展。
半個月前,尤玉英跑來對她興師問罪,不小心脫口說出二房正在蓋新宅一事,她讓下人暗中調查,雖然無所獲,但她直覺認定尤玉英所言非假。
十日前她上街走走,那個賣發簪的小販偷偷告訴她,前不久他一名住在鄰縣烏心鎮的親戚娶媳婦,他特地去吃喜酒,那兒有一戶人家正在蓋新宅,宅院已蓋好七八成,外觀看來氣派豪華,他好奇一問,他的親戚告訴他,那是一名原本就住在烏心鎮的窮小孩,離家數十載,說是經商有成,回老家來買地蓋大宅,還打算在當地開一家布莊。
聽到蓋大宅和開布莊,她敏銳得聯想到尤玉英說的,但接下來小販所說的卻令她更加吃驚。
小販再追問是何人,他的親戚說只記得那戶窮人家姓司,他家小孩叫什麽名字倒忘了,好巧不巧,當時那個經商有成的窮小子正好回去監察新宅進度——
「我定睛一看,喲,那不是石家布莊的司總管嗎!」小販說這話時,還露出瞠目結舌的誇張表情。
一個布莊總管能花大錢蓋新宅、開布莊?擺攤多年的小販機伶得很,他直覺這事內情不單純,不想惹禍便趕緊溜了,免得被司總管認出,否則說不定會有不好的事降臨在他身上。
小販是猶豫再三才決定告訴她的,還拜托她千萬別讓人知道是他說的。她當然不會置好心的小販于危險之地,再者,事情尚未查明前她更不可能張揚,打草驚蛇。
她記得日前她以「青野縣柳花村,石家大少爺石辛黝行善奉湯」的名義,在各地免費奉送綠豆薏仁湯并赈濟白米,烏心鎮也包括在內,那地方是牛管家親自去監督的,她召來牛管家一問,牛管家說他印象中确實有經過一座還未竣工的氣派大宅,因有要務在身,沒多做停留,自然也沒多問當地人大宅的事。
她讓牛管家找人佯裝成賣涼水的到那兒去查明真僞,果然一切皆如賣發簪小販所言,确實是司總管衣錦還鄉蓋大宅。
那人還問出即将開張的布莊老板是司總管的兒子,可司總管并未娶妻生子,何來兒子?
另外還有一件令她不解的事,亦是和石家布莊有關。
話說她第一回去石家布莊,不明就裏的阿水給她看了帳本,隔日便被司總管給趕了出去,沒了工作又要養一家十來口的阿水四處找零工做,還曾到石家田裏幫忙地瓜收成,她見阿水勤勞,便問他願不願當領班,她給的月俸不會比他在石家布莊少,正急需找一份穩定工作的阿水自然願意,也因為他帶領一班勤工在石家田裏工作。辛黝才不用日日守着一大片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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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阿水到府裏向她報告他規劃的各項新作物的耕種面積,還順便提及有幾家認識的布料供貨商向他抱怨,這一個多月來石家布莊大量進貨,可貨款卻一再拖延不付。
阿水說,這不是石家布莊向來的作風,石家布莊最講信用,每進一次貨,當月底定會結清貨款,再者,石家布莊之所以客源廣,就是一直有進新款布料,是以絕不會大量囤貨。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其中有一家布料供貨商所提的送貨數量,還是石家布莊以往一整年向他們叫貨的數量。
供貨商當然也怕被騙,不過貨确實是送到最有商譽的石家布莊,不怕歸不怕,貨款有收到他們才能真正安心,可每回登門請款,司總管總是板着一張臉,怒斥着「急什麽,石家布莊就在這兒,跑不了,再說這石家布莊有一半是大房的,石家大房現在是地瓜大戶,整座倉庫堆着金山呢,你還怕請不到貨款嗎?」
司總管說這話的意思,擺明是要大房替石家布莊收拾爛攤子,可是他為何要讓石家布莊成為爛攤子?既然貨是送到石家布莊,代表二房的人應當是知情,春嬌姨娘和石俊鑫他們怎會任由他胡來?
太可疑了,可疑到爆!
雖說布莊的經營權是大房和二房各執一半,但目前為止還不都是掌握在二房手中,即便他們連一毛都不分給她,她也是摸摸鼻子認了。
好吧,就算她要插手管,二房還是有一半的經營權,再說,「石家布莊」這塊招牌在業界響叮當,石俊鑫是石老爺的二兒子,他們不可能把石家布莊毀了,除非……
除非什麽呢?她閉着眼,靜下心細想,突地,她心頭大亮,驚慌地睜開眼。
除非石俊鑫不是石老爺的親生兒子!
對,沒錯,倘若是這個原因,那這所有一切全都能兜起來了。
假設石俊鑫是司總管和春嬌姨娘所生,那司總管回鄉蓋大宅的錢肯定就是春嬌姨娘出的,還有開布莊的兒子,指的就是石俊鑫。
他們利用石家布莊的名義大量進貨,一來替新開的布莊囤積免成本的布料,二來等石家布莊撐不住,便丢還給大房收拾爛攤子,說不定還會上演一出不跟大房争産,含淚委屈讓渡的戲碼呢!
啧,這些人真是壞心腸,壞透了他們!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臆測的有九成九接近真相,她曾随口問過一些人,大夥兒都說辛黝和他爹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高大粗壯,孔武有力,這麽聽來,外貌斯文俊秀的石俊鑫絕不可能像石老爺,可石俊鑫也不怎麽像春嬌姨娘,倒是她第一次看到司總管,就覺得他和石俊鑫十分相像,只是他中年發福,膚色暗沉,臉皮有點垂有點腫,沒那麽俊,可能也因此大夥兒沒多注意,卻逃不過她這雙精銳眼眸的審視。
如果石俊鑫真是司總管的兒子,那……
「靈犀。」
還在沉思中,後方突然有人叫她,把她吓了一大跳。她驚地站起,旋身一看,喲,她正想着曹操,曹操就出現了。
「你又來做什麽?」她警戒的往後退。本以為先前她态度堅定的要辛黝趕他走,他會知難而退,沒想到又來纏她。
「我只是出來走走。」他盯着她,神色複雜,似怨似痛又似無奈。
「喔。」
他說得也不無可能,也許他真只是睡不着出來來走走,不小心遇到她。雖說兩房現今是井水不犯河水,但畢竟都在同一個宅院,也沒築牆劃分界線,這後花園還是相通的,走着走着難免會不小心遇上。
虛應了聲後,她轉身要走,不想和他多糾纏,走到一半突然想到,她應該趁他
們還未掏空石家布莊之前,把布莊「送」給他們,她想,他們之所以不珍惜石家布莊,是因為擔心石俊鑫不是老爺親生兒子這事遲早會爆光,屆時二房一家人定會被驅逐,與其如此,不如先下手為強。
倘若她拱手相讓,整個石家布莊變成他們的,他們非但不會惡意倒閉,且大房也不用擔下掏空後的爛攤子,唔,這真是一石二鳥之計,不,有可能是一石三鳥。她只是說現下要把石家布莊讓給他們,又沒說日後不買回。
她想,倘若石俊鑫真不是石老爺的親兒子,這事肯定會讓他們如坐針氈,縱使她讓出布莊,也只能暫時保住石家布莊不倒,如果二房想要到烏心鎮生活,石家布莊還是會被賣掉以免麻煩,屆時她再暗中出手,不就手到擒來了?
這計甚好,只不過她要找什麽藉口,把石家布莊讓給他們?禮多必有詐,她要無條件相讓,他們說不定會害怕得直發抖呢。
才愁着,後方追上的人突然一把拽住她,她一個重心不穩跌入他懷中,頭晃了下,下意識地摸頭,腦內靈光一閃,她找到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好藉口了!
壓下內心的厭惡,她沒掙脫,而是撫頭佯裝頭痛。
「二哥,我頭好痛。」有別于日前冷絕無情的驅逐,此刻溫言軟語的她,仿佛又回到以前那個與他相愛的清麗可人兒。
「靈犀。」他抱緊她,生怕她溜走不理他。
「二哥,我的頭……」仰首,水眸幽幽的看着他,「為什麽我腦裏突然閃過一些畫面,我愛的人是你不是大哥……這怎麽會……」
「靈犀,你想起來了?!」他激動的抱緊她,突地想到什麽,興奮之情頓住,小心翼翼的問:「你全都想起來了?」
他怪異的神情令她不解。照理說,燕靈犀想起真正愛的人是他,他應該會興奮地抱着她痛哭流涕,起初是這樣沒錯,可是他又突然神情丕變,似擔憂又似害怕,這是怎麽回事?
對了,她想起辛黝說過,燕靈犀在撞井受傷前,曾對他說石俊鑫不是他親弟弟,他就是聽她這麽說,一氣之下才會失去理智推了她。
她想,石俊鑫一定是告訴過燕靈犀這個秘密,所以他擔心她現在若想起,會壞了他們正在進行的好事。
思及此,她蹙眉,輕搖頭,「沒有,只是為什麽看到你,我的心又高興又揪疼……難道外頭那些流言都是真的,我以前愛的人真是你?」
既然他害怕,她就裝着沒全部想起,再說,一下子恢複全部記憶,反而會令他起疑。
見她似乎真未想起所有事,只依稀憶起兩人的情意,安下心的石俊鑫激動得抱着她,「靈犀,你真的想起來了!」
滿滿的厭惡感湧上,趁他手放松,定睛看她時,她使勁推開他。
「不,二哥,我們不可以這樣。」還好燕靈犀夠保守,她這麽做,反而更令他深信她憶起他倆的情愛。「我、我是你的大嫂,你是我小叔……」
「靈犀,我不要你當我的大嫂,你說過你絕不會當我大嫂的,可你卻……」他捉住她的手,忽地又用力放開,咬牙切齒控訴,「你一心袒護大哥,還讓他上床和你成了夫妻。」
她佯裝愧疚痛苦,踉跄一步,還煞,有其事的舉袖遮臉,裝出啼哭狀,實則在內心暗咒。
這人還真是自私!他自己也娶妻,也和他妻子上過床,有時還去酒樓狎妓,憑什麽要燕靈犀為他守身?
「我、我是真的忘了以前的事,以為、以為我是和大哥情投意合,才會……嗚。」這回她改用手輕貼臉,啼哭幾聲,好讓這龅舊情複燃的戲碼更加逼真。
「靈犀,你已經和大哥當了夫妻,還幫他賺了一大筆錢,不欠石家什麽了,你不必再因為他拒我于千裏之外。」
在她尚未意會過來他說這話的意思時,他突然逼近,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另一只圈住她腰際,低頭就想吻她,手也開始在她身上亂摸。
這個急色鬼!
燕靈犀掙紮着,朱唇險些被他吻到,她故意加大掙紮動作,雙腳亂踢一通,膝蓋朝他兩腿間一撞,他痛得馬上彎腰護住命根。
「二哥,我們不能這樣。」故意漠視他疼痛的模樣,她裝害羞掩面退後,一副不敢違背道德和他逾矩的保守樣。
石俊鑫痛得說不出話,她又樣裝抽噎的道:「二哥,我們這輩子是無緣了,今生就算是我負你,我、我會想辦法補償你的。」
「靈、靈犀……」雙腿間的疼痛稍緩,石俊鑫又想上前抱她,可才往前走一步,發覺還是痛,遂停下腳步。
哼,讓你看得到,摸不到!
內心竊笑的燕靈犀不忘趕緊點出正事,要不等他沒事了,色心定又馬上升起,屆時她可難再脫身。
「二哥,既然你在意我幫大哥打出地瓜大戶的名號,幫他賺進一大筆錢,那……」她故作思考,沉吟半晌後道:「我就把石家布莊的經營權全讓給你,就當做是我辜負你情義的補償。」
石俊鑫怔愣住,「靈犀,你說什麽?!」
「二哥,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負了你,可我真的沒想到我為何會和大哥在一起。」她邊退邊含淚搖頭,「你放心,石家布莊的事我能做主。」
「不,這個……」沒料想到她會突然提這事,石俊鑫一時不知該怎麽回應。不讓他有拒絕餘地,她快語搶白,「二哥,我能給你的補償也只有這個了,你放心,我一定會說到做到。」
她深情哀怨又無奈的看他一眼,旋即轉身跑走,留下一臉愕然的石俊鑫呆杵原地。
而不遠處的一棵老樹下也呆站了一個人。
見妻子跑過,原想喊住她的石辛黝見她似乎哭着跑走,聲音梗在喉間,下意識躲到樹幹後。
他剛回來不久,聽丫鬟說飯後她一個人獨自在後花園散步,便急着來找她,一整天沒見,他可想她了,但他一來到,就聽到她在和人對話,還是個男人,慢下腳步後仔細一聽,聽出是俊鑫的聲音。
他心口一突,沒上前打招呼,不知為何就自然而然站到這沒光線的漆黑樹下,他看到靈犀和俊鑫在說話,似乎已經聊一會了,他只依稀聽見靈犀在跑離前,對俊鑫說要将石家布莊的經營權全給他,還說要補償俊鑫。
他頓時心口一震,莫非靈犀已經想起往事,想起她真正愛的人是俊鑫不是他?眼神黯淡下來,他的心有點慌,如果靈犀真的想起以前的事,那她……她……
他腦袋一片空白,無法思考,只知道自己不希望靈犀離開他。
離開後花園,燕靈犀馬上到書房拟了一份石家布莊經營權的讓渡書,打算明天一早就到石家布莊公開宣布此事,為免夜長夢多,這事得快點進行,且要快得讓他們措手不及,在沒多思考的情況下,二房肯定會以為他們是平白賺到了,殊不知她暗中将了他們一軍。
她沒喚春菊和小丫鬟來伺候,寫得太高興,一時忘了時間,待回神才發覺夜已深,起身時還渾身腰酸背痛呢。
都這麽晚了,她家那口子怎沒來找她,該不會是還沒回來?
擱下筆離開書房,她疾步朝卧房走去,一進入房內,就見他眼神呆滞的坐在桌前,一頭黑發濕漉漉的。
「辛黝,你頭發濕答答的,怎不擦乾,萬一着涼怎麽辦?」她邊說邊拿來一條布巾幫他擦濕發。
見她來到身邊,他緊緊環住她的腰,期期艾艾的道:「靈犀,你、你去哪裏了,我找不到你。」
他不知自己在樹下站了多久,失神的他先去澡間沖澡,片刻後才回到房裏,見她不在房內,猜想她不知是不是又去找俊鑫了,他想再去後花圜看一看,可又不想那麽做,他相信靈犀不會做出不好的事,但想到日前俊鑫喝醉跑到房裏來欲對靈犀不軌,他就一整個不放心。
想去又不想去,陷入兩難的他內心矛盾至極,越想心情越沉重,整個人宛若石化般呆坐着,直到她回來,他才又精神起來。
「我能去哪兒?我要不是在房裏,就是在書房,要不就是在廚房巡視,總之我就在宅院內,你找不着我就叫下人找呀。」
她愛憐的摸摸他的濕發,笑斥道:「找不到我你就呆坐着,頭發這麽濕也不擦擦,犯傻呀你。」
聽到她說「犯傻」,他想起她是撞井受傷,才會忘了以前的事,之前大夫說過,如果她的頭又犯疼,趕緊再找他開藥,說不定就會好起來。
雖然他非常不希望她憶起以前的事,但如果她頭疼得厲害,不看大夫也不行。
「幹啥一直盯着我看?」
「靈犀,你最近頭有犯疼嗎?!」內心雖然五味雜陳,但他是真的關心她。
「為什麽這麽問?」她不明所以的看他。「你剛剛提到犯傻,之前你的頭不是會疼嗎,我就想……」
「喔,沒事,這傷口好了就不疼了。」她微微一笑,這傷都過一段時間了,他還真是關心她。
不像石俊鑫,聽到她想起往事,非但沒說要幫她找大夫看看,還一副色欲攻心樣。
「真的不疼?」
他還想再問,此時燕靈犀看到散在桌上的一疊地契,猜想他方才之所以呆愣得連頭發濕淋淋都忘了擦的原因。
「不疼,不疼。」她虛應了聲,忽地拿起一張地契,得意洋洋的笑,「你剛才是在看這些吧。」
他還沒意會過來,她就坐下把桌上散亂的一堆地契整齊收好。
看着堆高高的地契,燕靈犀嘴角的笑容也跟着拉高。她把賣地瓜賺的錢挪出大部分,用來買石家田地周邊地主不願耕作的田,因為大部分的地主泰半都在城裏安穩的做小生意,沒人有意願去耕作,一聽到她要買地,很多都是一口就答應,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她今天就是一直在整理和登記這些,把地契拿來房裏就是要讓他看一看,想必他方才就是看這些看傻眼了。
「靈犀,你把我們租的地全買下了?」他翻看了下,不明所以的問:「用租的就好,為什麽要買?」
「趁現在農地便宜,當然要趕緊買下。」好不容易讓她等到能發揮專長的機會,她當然要進行一番大作為。
他愣愣點頭,「你有打算要種什麽作物嗎?」看着她,他腦海總浮現方才她和俊鑫在後花園說話的情景。
他想問,卻又不敢,倘若他開口,就代表他有一丁點懷疑,他沒懷疑她,但想知道她是不是恢複記憶,可他又不想知道,一但知道他就得面對事實,事實就是她愛俊鑫不愛他……
她早先就籌劃買地的事,無意中發現偏遠的一塊地冒出溫熱地泉,她靈機一動,決定要來蓋溫泉會館,她想過若是蓋普通的宅院可能吸引不了客人,是以她決定要出奇制勝,蓋歐式城堡,之後再将溫泉的療效大肆吹噓一番,如此,上門消費的客人肯定如過江之鲫,屆時想泡溫泉說不定還得排隊等上兩、三個月呢。
她笑眯了眼,輕拍他的臉,「相公,以後你不用去田裏工作,就坐在家泡茶等着收錢就好。」
這是誰家娘子,這麽會替夫家賺錢,她可以說是天上掉下來送給他的金頭腦娘子啊!
「溫泉城堡?那是什麽?」他一臉困惑。「那是……過兩天我帶你去看溫泉,再跟你解釋。」
「那田地呢?!」
「傻啦,全部要蓋溫泉城堡,沒田地了。」
「沒田地怎麽種地瓜?還有阿水和那班農工他們要如何生活?還有一些靠農田收成後拾劣菜果腹的老爺爺、老奶奶怎麽辦?」
他語氣不卑不吭,但聽人她耳裏,卻成了強烈的控訴,令她怔住,好半晌不發一語,呆看着他。
「靈犀,是不是我說錯話,惹你生氣了?」見她默不作聲,以為是自己沒支持她的提議,讓她不高興,「我只是……」
「辛黝,我沒生氣。」她握住他的雙手,臉上有一絲愧疚,赧顏一笑,「我真慶幸石辛黝是我的相公,還好有你适時提醒我,不然我就又重蹈覆轍鑄下大錯了。」
她一心沉浸在能發揮專長和為他賺大錢的喜悅中,一心想狠挖富人的錢,卻忘了顧及靠田地生活的苦農們,實在汗顏。
「靈犀,我不是和你唱反調,只是不想看到大家沒飯吃。」見她真沒生氣,他才松了口氣。
「我知道,我相公石辛黝可是東烏省第一大善人。」她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自從奉湯贈米的活動開辦,「石辛黝」這個名字就從響叮當的地瓜大戶變成大善人,整個東烏省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喝下綠豆薏仁湯後,百姓們的腸病毒症狀都緩解了,她這個奸商也安心多了。
「靈犀,我是你相公。」他苦笑,他才不想當第一大善人,他只想一輩子當她的相公。
「你真傻啦,你不是我相公,誰是我相公!」她突然緊張的摸他的頭,「該不會是剛才沒擦乾頭發,寒氣入侵腦袋?唔,還好沒發燒。」
确定他頭沒發燙,她安心之餘,笑着握住他手臂,臉頰輕蹭着。
「辛黝,多虧有你,要不我差點又要當一回罪人了。」她感激的看着他,随即道出決定,「我不蓋溫泉城堡了,不過我想蓋一間小小的湯屋,我們累了就可以去泡溫泉。」
他愣愣點頭,「你決定就好。」
聞言,前一刻還在撒嬌的她突然有感而發道:「辛黝,你對我太好了,你應該要對我兇一點,例如警告我要是膽敢再有下回,你就把我給休了!」
他一怔,她該不會是想用此藉口讓他把她休了吧?
「不,靈犀,我絕不會休了你。」他猛地抱住她,語氣堅定。
瞧他一臉認真,她啼笑皆非,嗔笑道:「算你有良心。」
「對了,辛黝,我有事和你商量。」她正色道:「我打算把石家布莊的經營權全部讓給春嬌姨娘他們,你若是不願意……」
她還未說完,他馬上就應允。
「我願意,給他們吧。」他單純的想,她要把石家布莊讓給二房,就是想補償俊鑫,只要補償了俊鑫,她就能繼續安心的當他的妻子。
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只希望她不要離開他。
「我說的是要将石家布莊整個拱手讓給二房,你怎麽答應得這麽爽快?大善人也不必這麽慷慨。」她不放心的再度摸他的頭,又摸自己的,「沒燒呀,應該沒傻吧。」
他點頭,讷讷的道:「我們先前已經靠地瓜和葛根賺大錢了,石家布莊就讓給俊鑫,反正本來就是他們在經營,我也不懂布莊的事。」
「好吧,你沒意見就好。」她微微一笑,突然覺得好累,大概是興致勃勃想蓋溫泉城堡的計畫被他否決,亢奮的情緒被抽空,整個人就開始發懶。
「靈犀,我們……」他起身,雙手還緊圈着她,想告訴她,他希望和她當一輩子的夫妻。
但她誤以為他是在向她求歡,她推開他,懶懶的說:「辛黝,我今天好累,人很乏,我想睡了,不要吵我。」
「喔。」他随口說:「那我睡地上,免得吵到你。」
她想了想,「那就委屈你了。」讓他睡床上不抱她、不親她、不摸摸她,對他來說反倒是一種折磨,與其如此,就讓他委屈一晚好了。
她真要他睡地上!莫非是她心裏愛着俊鑫,再也不願和他同床了?
石辛黝眼神黯下,燕靈犀一沾床就睡着了,連她自個兒規定睡前要互道的「晚安」都沒說,他只好默默的為自己鋪地床。
「靈犀,晚安。」
怕吵到她,他小聲說着,卻遲遲等不到她回應,只有她規律的呼吸聲傳來,他在內心安慰着自己,一定是他想太多,她或許真的只是累了,明天她一定會叫他上床睡的,一定會。
順利完成石家布莊經營權讓渡的計畫後,燕靈犀讓一名下人駕馬車送她到田裏。
一早,她跟丈夫提及今日要到石家布莊,公開宣布要将大房的經營權讓給二房,為了讓更多人見證,她不只找了街上那班小販,連田裏的一班農工也全休假一天,跟着到石家布莊去壯大聲勢。
越多人見證越好,她絕不讓二房有臨陣退縮的機會。
不過辛黝聽到農工休假,有些不放心,堅持要到田裏去巡視。
她沒強迫他跟着去石家布莊,細想了下,雖然讓渡這步棋只是她計畫中以退為進的招數,而他昨晚也答應得爽快,但再怎麽說,要一個男人把店的經營權讓給對方,無疑等同示弱,他雖善良不争,畢竟也是個大男人,還是有自尊心的。
她率領一大票人去石家布莊時,還把春嬌姨娘和尤玉英這對婆媳倆吓了一大眺,春嬌姨娘是純粹被她的來意吓到,她猜想石俊鑫還未來得及告訴他娘這事,不過正好,她就是要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而尤玉英則心虛的眼神閃爍,擔心她是來揭露她不小心說出二房蓋新宅的事。燕靈犀想,尤玉英畢竟還沒笨到極點,不會主動向自己婆婆和丈夫招供自己所犯的錯讨罵挨,而她也交代那日聽到這秘密的下人不許多嘴,沒打草驚蛇,她才能順利的查到真相。
知道她不是來揭穿秘密的,向來視她為眼中釘的尤玉英仍像剌蜻一般,和她說話總是話中帶剌,還強烈質疑她這麽做肯定沒安什麽好心眼。
當下,她立即化身為溫溫柔柔的可人兒,裝着難過委屈,堆着滿臉歉意,只差沒添上淚兩行。
「一切原因昨晚我已經跟二哥說了,你們去問他吧。」她把所有的疑問全推給還躺在家裏宿醉未醒的石俊鑫去解答。
雖這是件占盡便宜的事,但精明的春嬌姨娘還是猶豫着,最後是司總管虎急急的催她簽下這對二房有百利無一害的經營權讓渡書。
整件事情比她預料中更早圓滿結束,見時間還早,她便打算去田裏找丈夫,一來告訴他這件事圓滿達成,二來吃中飯時間也快到了,她打算和他一起去吃頓大餐,慶祝一下。
來到田邊,她讓駕馬車的下人在外邊等着,她自己走田埂小路去找他,想給他來個大驚喜。
心情大好的她邊走邊想,等等見到他,她要不要來個飛奔跳到他身上抱住他,讓他吓更大一跳?想着想着她噗哧一笑,未料剛靠近小屋,就聽見屋裏有女人的聲音……
是珠兒的娘?不對,聲音不像,且珠兒的娘對她感激涕零,一大早還跑去石家布莊幫忙壯勢,散會後又忙着顧她的地瓜粽子攤了,不可能在這兒。
說來這些人也真可愛,明明讓出經營權是有損大房之事,可她一說要他們幫忙做見證,他們個個慷慨仗義,一副力挺她到底、義氣深重的模樣,令她哭笑不得之餘也感動他們對她的信任。
話說回來,如果屋裏的女人不是珠兒的娘,那會是誰?啧啧,肯定又是另一個珠兒的娘。
她丈夫大概是當大善人當上瘾了,随時都能找到需要幫助的人,且都是女人,還是少婦,這女子聲音聽來頗年輕,但她是少婦嗎?
屋裏傳出小孩的啼哭聲,登時解了她的疑慮,果不其然,又是某某某的娘。
哼,她家那粗大個還真有少婦緣呢,一天到晚就在田中小屋偷藏少婦,行善是好,但他若敢藉行善之名行一絲絲歪邪之事,她就給他好看!
「雀兒,阿寶他是不是餓了,怎麽哭起來了?」
聽到他喊「雀兒」,燕靈犀怔了下,這名字她是不是在哪裏聽過?
「大少爺,我、我沒錢買米煮粥給阿寶吃……」
「廚房應該還有些米,我去看看。」
「沒有了,我剛剛看過,米缸沒米了,不過還有地瓜和一些菜,我已經煮了地瓜,等會煮熟就可以給阿寶吃。」
「大概是阿水和農工們把米吃光了,還沒來得及補上,沒關系,等等我就回去拿。」
「大少爺,對不起,我和阿寶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雀兒,你別這麽說,阿寶是我們石家的孩子,不管怎麽樣,我一定會負責養大他的。」
聽到屋裏的石辛黝這麽說,燕靈犀心頭仿佛被千斤大石重重一擊,痛得緊揪着。
他說阿寶是石家的孩子,還說會負責養大他,這是什麽意思?
她怎覺自己突然間犯傻了,這明明是很簡單的問題,但她腦內嗡嗡作響,一時間完全無法思考,倒是雀兒的話讓她陡地回神。
「大少爺,我住在這兒會不會不方便?萬一大少奶奶知道,她一定會很生氣的。」
她現在就生氣了!
「你一個人帶着孩子住這裏确實不太方便,我會幫你另外找一處合适的居所。」
「那這件事你會告訴大少奶奶嗎?可不可以暫時先別說?」
「這個……」孩子的啼哭聲越來越大,某人顯然刻意避重就輕,「雀兒,你要不要先去看地瓜煮熟了沒,阿寶他好像餓壞了,一直哭呢。」
「好。」
屋內的對話聲暫歇,只有孩子的哭聲震天響,氣到一張臉都扭曲的燕靈犀原要進屋去當場殺他個措手不及,可念頭一轉,又不想進去了。
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會聽屋裏那女人的話,不告訴她他在外頭藏了個女人,還有私生子的事。
連孩子都有了,石辛黝,還真看不出來啊,老裝出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原來跟其他的臭男人一個樣!
她兩手緊握成拳,咬牙切齒的回到馬車旁。
「大少奶奶,你沒找着大少爺?」見她獨自一人氣沖沖回來,下人納悶的問。
「馬上回家!」她鐵青着一張臉,上了馬車後又交代,「不準跟任何人提我來過這兒。」
要讓他知道她來過,他說不定就會一五一十說出來,但她要的是他真心主動的坦誠以對,不是害怕的招供。
「可是春菊和牛管家都知道你來田裏找大少爺。」
對喔,她是興高采烈來找丈夫的,只差沒昭告天下。
她暗暗咬牙,氣呼呼的說:「反正你給我守口如瓶就是了!」
「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