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後悔去吧

仙草情動, 擾的人間又一春色。

海底洞府的帝君老人家猶然不自知,低頭細吻懷裏的小東西。

小蝸牛的肌膚細滑白嫩, 跟一塊剛出爐的嫩豆腐,彈彈軟軟, 散發着誘人的芳香, 讓人聞之心神大動。

他的腰很窄,只手可握,因為不常練武,從腳趾到頭發絲都精致柔軟無比,絲毫不見一絲粗糙。

蒼歧沒見過這樣光滑的身子,一見便見了個蝸中上品, 感慨之餘, 慶幸良多。

他的吻零星落在肩頭, 然後順着脊背往下, 蒼歧的目光暗了暗,雲吞的後背上有一道橫貫肩頭至腰間的傷疤, 這道疤年月久遠, 周圍淡淡粉色,與肌膚生在一起, 使得這清瘦的小東西多了幾分可見猶憐的病弱。

這道疤是被惡咒擊中留下的,蒼歧猜想應當是小蝸牛幼年時受的傷, 以至于精元缺守,修為淺薄,雖靈智開的早, 但底子不好,不是跟修煉成仙的好苗苗。

但雲吞是否成仙與他而言并無兩樣,蒼歧自是不管他是個小蝸牛妖也好,上仙也罷,只要是他的,都是最好的。

雲吞也并非一絲修為也沒有,蒼歧第一次為他渡修為便察覺到他體內那一抹輕柔純淨的靈氣,想來是小蝸牛的什麽人渡給他的。

是什麽人呢?蒼歧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了解這個小東西,他酸溜溜的想,以後雲吞的身子裏只能有他的修為,其他誰的都不行。

懷裏的小東西低低的咳嗽,蒼歧低頭去看,眼裏帶着和風細雨的溫柔。

雲吞只覺得胸腔隐隐抽疼,喉嚨發幹,腦袋昏昏沉沉的,疲憊的厲害,讓他好像被沉沉的大山壓着,有些喘不過氣的累。

“小蝸牛。”蒼歧湊過去親了親他額頭,直勾勾瞅着他,目光中有幾分眼巴巴的期待。

聽到這一聲喚,雲吞驟然從昏沉疲憊中清醒過來,他還未說話,唇瓣先顫抖起來,茫然望着眼前赤裸精悍的胸膛,記憶一下子如潮水一股腦湧進他腦中,驚濤駭浪般讓逼雲吞強行接受。

被撕裂開身子的疼,肌膚相親的纏綿,他無法喊叫只能在心底求饒的恐懼,這些種種一瞬間逼上雲吞的腦袋,讓他劇烈喘息起來,一把推開蒼歧撲倒在冰霜榻邊上幹嘔起來。

好惡心,他覺得自己好惡心,無法接受眼前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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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吞許久都沒有吃過東西,什麽也吐不出來,眼底發紅,怔怔看着滿地冰霜倒影出自己模糊的影子。

他曾經幻想過最好的親近,是像父親和爹爹一樣,真心相愛情投意合,看桃花灼灼,宜室宜家;願瓜瓞綿綿,子孫繞膝;定白頭之約,互不猜疑;望永結為好,世世相伴。

可現在這個男人打碎了雲吞心中對于情愛最好的向往,毫不留情的讓他就這般看着自己的希冀渾然破碎。

為什麽不讓他解釋,為什麽不讓他說話,為什麽不肯說清楚,雲吞眼睛發澀,渾身瑟縮顫抖起來,他有些想哭,卻哭不出來。

“小蝸牛,好些了嗎?”蒼歧輕輕拍他的後背,明明他已經為雲吞治過傷了,這小東西底子骨卻差到這般地步。

雲吞猛地起身,推開蒼歧的手臂,踉踉跄跄站起來,通紅的眼睛望着他,眼中的憎恨和殺意清晰深刻,這樣的目光讓蒼歧愕然,定定看着他,凝起了眉。

“你……”蒼歧開口。

雲吞抱住自己,心如死灰,他的聲音沙啞模糊,像變聲期時的少年,他艱難的大口喘氣,口中喃喃說着什麽,蒼歧聽不清楚,擡手招來衣袍披在他身上,站起來朝雲吞走去。

“不——!”雲吞攥着衣袍,像攥着救命稻草,他仰頭看着高大的男人,受了驚吓般一步步朝後面退去。

洞中的瀑布飛濺,水霧朦朦,濕氣離得好遠染了雲吞一身,他冷的刺骨,赤着腳朝後退去。

“雲吞,別動。”蒼歧低聲說。

雲吞茫然搖頭,臉上露出歇斯底裏的驚駭,他不斷的喃喃,直到眸子忽的瞪大,腰間被重新摟上時,雲吞發出一聲尖叫,聲音在瀑布的流水聲中戛然而止,他閉上眼,陷入了昏迷之中。

蒼歧沒料到雲吞會是這般反應,連忙将他打橫抱起放回床上,探手一摸,雲吞額頭滾燙,染了風寒。

“別怕我好不好。”蒼歧心疼的碰了碰他的臉頰,低頭吻上雲吞的唇瓣,将修為綿綿不斷的送進雲吞體內。

但蒼歧顯然沒想到雲吞這一發熱竟然持續一日一夜都未散去,不管他渡過去多少修為,喂進雲吞口中多少丹藥,這小孩依舊緊緊蜷縮着,以一種防備恐懼的姿勢抱着自己昏昏沉沉。

看着雲吞愈來愈慘白的臉,原本食髓知味的蒼帝這才慌了,在手心化出一枚自己精元所化的銀紫色的孢子喂進雲吞口中,加之修為輔助,在雲吞百骸、心竅、穴門中游走,保他神思海域清明,穩他三魂七魄,經過兩日之後,雲吞情況才隐約有了好轉,但依舊臉色差的厲害。

“小蝸牛,醒醒,乖,醒醒好嗎。”見他眉梢凝起,不再如先前那般痛楚,蒼歧湊過去低聲輕喚,卻在雲吞不安的呓語中僵住了身子。

他說,蒼歧,我疼。

蒼歧知道自己做錯了,從他看到雲吞眼中的恐懼和恨意時,他覺得自己像正受着千刀萬剮的酷刑,錯的一塌糊塗。

他暗暗希望着雲吞別怕他別恨他,可也清楚明白的知道雲吞必然恨他惱他,甚至要殺了他,但此時,在他的呓語中蒼歧聽到的卻不是恨,而是絕望的低鳴。

興許小蝸牛原本是信任着他的,可現在,他卻将這些信任毀之一炬了。他是在嫉妒什麽,還是純粹的想要占有他,蒼歧閉上眼,發現這兩者兼有。

神魂融合,讓他将心底的陰暗盡數挖掘出來,順應自己的心意,自私的想要去占有雲吞,全然忘卻了過去數萬年裏他運用的得心應手的習慣——忍。

蒼歧閉上眼,黯淡的想,他忍了被遺忘被辱罵被誤會,忍的他已經記不起多久自己終于像個正常人一樣,不是無欲無求,不是冷漠充滿怨恨,而是鮮活明朗的有了希望,想要去得到什麽,想要去擁有什麽的感覺,可現在,他卻傷害了給了他這些感覺的小孩兒。

即便雲吞不說,他也知道他是恨的,怕的。

蒼歧低頭凝望懷裏的人,看他茫然的睜開眼睛,沙啞模糊不斷的說着,“我想回家……爹爹,我想回家。”

蒼歧握住他的手指,鋪天蓋地的疼痛彙集在他心口。

什麽時候人會想回家?累了,困了,倦了,受了委屈了,才會這般絕望無聲哭泣着想要回家吧。

笕憂仙島。

原本生機勃勃春意盎然的花朵在一夕之間又全部凋落。

雲吞閉着眼察覺到熟悉的地方,這才遲鈍的睜開了眼。

他的床裏側有父親親自扯了布叫妖界最好的蜘蛛精做的衣裳,還有爹爹到天山采的冰雪為他釀的藍田蜜,他的枕頭下壓着他弟牧染最喜歡的話本小書,雲吞縮在床上,擡手着魔般摸着這些東西,這一刻,他才感覺自己恐懼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蒼歧站在床邊看着雲吞細瘦的背影,他想擡手去揉揉小蝸牛的腦袋,卻停在了半空,只能定定不舍的望着那肩膀,低聲說,“對不起,這是丹藥,你……記得吃些。”他頓了頓, “我的毒發作了,不會留在這裏,你……安心睡吧。”

說完,蒼歧收回目光,替雲吞掩好被子,離開了寝房。

屋中很安靜,夜涼如水,卧房的另一側,是小狐貍平穩的呼吸聲,屋外有夏末僅存的幾只蟬正知知叫着,有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有同窗打着哈欠搖搖晃晃從外面蹑手蹑腳回到了院子裏的聲音。

不再是永遠只有瀑布的流水聲,雲吞輕輕的想,他離開那裏了。他将被子蒙住頭,安心的睡着去。

屋外,蒼歧忍着蝕骨毒發作,看着屋中的小被包綿延起伏着,他這才放下了心,腳步稍作淩亂的消失在了深夜裏。

雲吞昏昏沉沉了好幾日,醒來時只覺得昨夜自己才是真的睡着了。

他被一只毛絨絨的尾巴撓着,睜開眼,溫緣大大的狐貍腦袋鑽進他手底下,一副求撫摸的樣子。

雲吞伸手碰碰他頭。

溫緣委屈說,“吞吞,你終于回來了。”

雲吞想起待在那看不見天空的海底洞府,縮在被子裏嗯了聲。

溫緣搖着大尾巴,伸出小蹄子摸了摸他的額頭,驚慌道,“還發燒,一直燒了這麽久嗎?”

雲吞這才想起他被……那人掠走時,自己便是病着的,他搖搖頭,想說什麽,目光瞥到一只青紋白釉的瓶子,臉色僵了僵。

“這是什麽?”溫緣問,啊的一聲想起來了,悄悄把腦袋伸到雲吞面前,長長的狐貍眼眯着,說,“灏羽說是帝君大人帶你走的,是不是又是他送你回來的?這是帝君送給你的嗎?”

雲吞聽見這兩個字,臉色瞬間慘白起來,唇瓣動了動,低聲開口,聲音還有些沙啞,“溫緣,以後莫要提他了好嗎。”

見雲吞這麽虛弱可憐的懇求他,溫緣一下子就心疼了,連忙道,“以後再也不說了。”

他狐貍眼滴溜溜亂轉,扯出個別的話題,“我去找灏羽來,今日學堂有測試,你來嗎?”

雲吞撐着坐了起來,從沒發現上課是一件多麽值得高興的事,他點點頭,“嗯。”

溫緣扶着給他套上外衫,不忍心讓雲吞撐着病去上課,可見他這麽落寞的模樣,卻又怕将雲吞自己留在寝房會發生什麽,只好化出人形,扶着雲吞,給他束了發,替他背上小布包,歡歡喜喜出門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中間那段是 清朝結婚證詞,原文是: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蔔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将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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