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角色

張灼夜睡足了醒來時，雨終于停了。

晚飯時，他在飯桌上又一次見到唐縱，以及和上午一模一樣的紫菜雞蛋姜湯。

張灼夜有些意外瞧了唐縱一眼，還真加了一份湯和他一起吃飯？

唐縱淡淡瞟了他一眼，“看什麽？”

張灼夜嘻嘻笑道：“沒什麽沒什麽，如果能把蘿蔔換掉就更好了。”

唐縱沒理他，張灼夜撇嘴繼續吃飯。

吃飽剛開溜，南管家走過來，“少爺又打破了東西，灼夜少爺有空的話能幫我去收拾一下浴室麽？少爺不喜歡旁人進他房間。”

又？張灼夜目光一凝，有些慎重，唐縱的情況似乎不像南管家給的資料那麽簡單，“他經常在浴室打破東西？”

南管家點點頭。

趁着唐縱還沒吃完飯，張灼夜去了唐縱房間的浴室，果然見到洗漱池那裏，水晶刷牙杯碎了一地。

似乎也是昨晚打碎的。

張灼夜仔細把碎渣子都清掃幹淨，出來時唐縱正皺着眉頭往窗臺的灑水壺裏吐東西。

“你吐了什麽？”張灼夜跑來，灑水壺瞬間易主，他掃了唐縱一眼，打開就看。

沒想到張灼夜竟然在這裏，唐縱拳頭一緊。

灑水壺水底鋪着幾顆還沒完全融化的白色藥丸，還有幾顆是剛吐進去的，張灼夜滿臉怒色，是唐縱的抗抑郁藥，每天南管家都會看着唐縱吃下去才會放心。

水中沉澱着的不止一天的分量，顯然唐縱這麽做很久了。

“經常打破東西也是看到了幻覺吧？已經反複出現幻覺幻聽，我以為你真是太過入戲，原來你的抑郁狀況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居然還不吃藥？”

張灼夜重重把灑水壺甩到一邊，“南叔就怕收拾不幹淨，你會在浴室裏踩到割破了腳，每次收拾都很仔細，也再三吩咐我仔細些，你這樣對得起關心你、想讓你好好活着的人麽？”

“沒用。”寂靜的空氣中，唐縱低着頭突然開口。

什麽？

“吃藥沒用。”唐縱閉上眼睛，“吃了很難受，也沒有效果。”

張灼夜愣住了，怎麽會這樣？

他嘴唇微張，半晌才道：“所以你平時全靠硬撐熬着？嚴重到出現幻覺幻聽也不肯說？”

張灼夜有些慶幸這輩子能有個健康的身體，見到唐縱的樣子又不免想起自己上輩子的事，看唐縱目光越來越憐惜。

唐縱沉默了一下，繼續道：“也沒那麽難過，每個月都會有一位的權威醫師給我治療，是有效果的，只要少接一點壓抑負面的角色，情況不會很嚴重。”

“說的容易，報喜不報憂？”張灼夜很清楚這套路，上輩子他就玩爛了，再痛苦也會盡量把笑臉給家人，沒人幫得了他，說出卻會讓親人更難過，不如說些好的，讓他們放心一點。

唐縱目光閃了閃，凝視張灼夜，“今天的事當做沒看見，算我欠你一次。”

“可以，但你得先換掉卧室裏所有易碎物品，刷牙杯也換個塑料的吧！”張灼夜說完忍不住又勸道：“那《魂夢山》你能不能別拍了？”

“會換掉。”唐縱只應了第一件事，卻沒有接劇本的話頭。

真固執，張灼夜搖搖頭。

抑郁症這段時間他也有了一些了解，患者長久的心情低落，消極痛苦絕望不快樂，意志活動減退，出現軀體症狀等等。

嚴重者可出現幻覺幻聽妄想等精神症狀，甚至悲觀厭世，有企圖自殘自殺的行為。

唐縱偏偏還是個喜歡表演的演員，一旦入戲，某些情況只會更嚴重。

張灼夜搖搖頭，給唐縱的房間大概規整了一下，才把桌上的芋頭蒸糕包裝盒抱了起來。

他昨夜回來時就把東西撿了回來，免得第二天被傭人發現，讓南叔會擔心出了什麽狀況。

南叔的思維發散的似乎有點厲害，看到東西莫名被仍在地上，指不定腦補了什麽緊急狀況。

雖然當時情況确實挺緊急的。

唐縱掃了一眼盒子。

那盒子放在他卧室裏一天，他并沒有動，是張灼夜帶回的東西，看包裝，似乎是點心。

張灼夜邊拆邊解釋，“南叔說你胃口不好，我叫人買了芋頭蒸糕回來。”

唐縱目光落在盒子上，“外面的食物我不吃。”

“哦，沒關系。”張灼夜拆開了包裝，松了口氣。

紙盒包裝裏面是另一個密封盒子，點心奇跡般完好無損，他拿起一塊塞進嘴裏，芋頭蒸糕的味道在口中化開，張灼夜眼睛一眯，迅速裝起就準備帶回去自己吃。

還想拿走？唐縱一口氣悶在胸口，下意識就伸手按住了張灼夜。

手猛然被按住，張灼夜回頭，“幹嘛？”

唐縱臉有愠怒，“不管吃不吃，給了我就沒有收回去的理由。”

“昨天是給你吃的，今天不是了。”張灼夜掙開唐縱的手，強辯道：“昨晚扔地上了，你不是有潔癖麽，現在這是我的了。”

唐縱冷冷盯住他。

“行了，怕了你了。”張灼夜被看的毛毛的，終于蔫嗒嗒放棄帶走自己吃的想法，空着手就要離開。

“等等。”唐縱叫住他，有些難以啓齒道： “你說我叫你親親寶貝兒，說最喜歡你，還愛你，是騙我的，對麽？”

張灼夜樂了，唐縱還記着那天他随口胡說的事，問的一臉懷疑人生。

唐縱：“我确定昨天沒叫過你這種名字。”

還認真了？張灼夜嘴角慢慢裂開趣味的笑容，欺身湊到唐縱耳邊，“不可能呀，你真這麽叫過，你再好好想想？昨晚你還想我再親親你抱抱你呢，你那時候叫的不知有多親密呢，我聽了都臉紅。”

“你還會臉紅？”唐縱反問，卻不自覺稍稍後退了一點。

張灼夜沒臉紅，唐縱耳根反而浮現薄紅紅，張灼夜呼吸就吹在他耳朵上，帶給他一點癢癢的騷動感。

張灼夜離得太近了，清晰發現了這點薄紅，瞪大了眼睛，仿佛發現了新大陸，“哎喲老公，你耳朵居然有些紅，是熱的麽？我瞧瞧？”

“是熱的！”張灼夜湊上去。

一點濕意掃過耳垂，唐縱身體一僵，一瞬間，脖頸上的肌膚都起了顫栗，張灼夜拿舌頭瞧的？

“你！出去———再也別想進來！”唐縱聲音裏都帶點抖，不知是不是被氣的。

張灼夜被攆出門後在門外喊的特別響，“老公，臉會腫，flag千萬不能立！晚上有需求千萬要叫我，別不好意思！”

唐縱又是一抖，明知道張灼夜不是那種意思，還是淡定不能，急匆匆開了窗戶，感覺冷風吹進來，臉上的溫度才稍微降下來。

冷靜了。

唐縱默不作聲坐了一會兒，對于自己到底怎麽喊張灼夜的好奇心終究是占了上風。

從抽屜中翻出一個錄音筆，終于點開。

那天晚上的事一點不拉的被清楚記了下來，唐縱一點開就想按掉，但始終沒有動作。

【...容韻......】

【你喊誰？上誰的床就要喊誰的名，我，張灼夜，快喊———】

......

【這是我的床...】

【都一樣都一樣，我睡上來，這床就改姓張——】

......

【你，你打我？放手！嗯，你，你.....】

【爽嗎？還想要嗎？叫我名字，我不止不打你，還給你更多，要嗎————】

唐縱聽着，從開始的正常聲音到後來的不堪入耳，越聽耳朵越紅，他捂住耳朵，那聲音卻像穿透了耳朵一樣，繼續鑽進耳朵。

沒什麽比聽到自己開車的錄音更刺激了，偏偏随着錄音播放，那天的記憶越來越清晰，到後來不用聽錄音，唐縱空白的大腦裏已經再現出了那天的場景。

錄音中青年的聲音微微上揚，帶着熱情奔放的高調，還有一絲威脅，而他在錄音中卻聲聲句句喊着青年的名字，叫的親密無間順口無比，竟然還帶着纏綿不舍的意味。

确實喊的很親密。

【容，別...】

【嗯？叫我什麽？】

【...容，不，張灼夜！.....灼夜...】

【乖，哥親一個————】

......

到後來錄音裏只剩下唐縱喊“灼夜”兩個字。

唐縱在錄音終于安靜下來後，飛速沖到洗漱池邊用冷水洗臉，空白的大腦終于恢複正常時，他再次躺下。

把錄音快進到再次有人聲的一段，他又聽到青年的聲音。

“我跟你說，世上還有許多美好的事你沒試過呢！比如昨晚，咱們倆不就挺快活的，以後你也嘗試一下其他事情，萬一找到樂趣了呢？可千萬別想不開了。”

那聲音特別輕柔，好似那時候就什麽都明白，開始勸人了。

就像，能預知未來似的。

唐縱靜默了一會兒，突然無聲的笑了，再把聲音拉回去，反複一遍又一遍重聽這一句話，一直到錄音筆電量耗盡。

睡前，唐縱想起什麽似的，下去反鎖了門，确定沒人能進來夜襲自己，他才睡覺。

是夜，事實證明了日有所聽夜有所夢的道理。

......

張灼夜早上時發現唐縱總看他，在他把詢問的目光投過去時，唐縱又避開了他的目光。

“吃錯藥了？”說起藥，張灼夜又湊過去想說話。

唐縱見張灼夜靠過來，想往後退又止住了動作。

張灼夜突然定定下打量他，“你臉色有點潮紅，該不是又做了什麽春夢吧？”

唐縱猛然按住了椅子。

這人，為什麽這個時候敏銳的可怕？

張灼夜又瞅了他一眼，“別緊張別緊張，我就随口那麽一說，我只想跟你說，麻煩你下次吐藥換個地方，南叔說你窗臺上養什麽花就死什麽花，你不能直接吐在水池裏沖掉，別禍害花花草草了？”

唐縱神色微微一松，反問，“是你今天比較高興。”

張灼夜情緒很高，咧嘴一笑，“這你也看出來了？我跟你說，我接到第二個角色了，過兩天就去試鏡。”

這麽快就收到邀請了？精心挑出的劇果然效率很快！唐縱說了聲恭喜，卻不自覺在張灼夜面前挺了挺胸膛，唇角微微上揚。

“你得意什麽？”張灼夜奇怪說道：“是男三號，劇本我大概看了下，雖然是一部網劇，但挺不錯的，我覺得能爆。”

“是男三號？”唐縱聲音高了一點，“不是男一號？”

張灼夜橫了他一眼，“做什麽美夢？我是帶資進組的待遇？演的第一部 劇還沒播呢，誰會在這個時候提前看出我爆紅的潛力，現在就邀請我做男主角？有個男三號還是胡導跟人推薦的我！”

怎麽是胡捷？

唐縱微微變色，随後恢複正常，“網劇這種小成本，還是男三號，對你的發展沒有好處，等幾天或許更好的劇本和角色等着你。”

“不，就這部。”張灼夜連連搖頭，“我看好這部劇，它一定能火的。”

開玩笑，這部網劇也是在原着裏有名有姓的，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逆襲，和女主演的另一部劇打了擂臺。

雖然以微小的差距輸了，那也是因為這個劇組投資小，服化道各方面都不太如人意，演員也沒名氣的原因，單論劇情絕對甩女主演的那部劇幾條街。

女主演的那部劇已經開拍了，他現在的名氣想進組也沒人要，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握住這部網劇了。

聽張灼夜對這部劇狠狠誇獎了一通，唐縱不淡定的站起來，“不急于一時，你再考慮考慮。”

張灼夜不假思索，“不，我不考慮，就這麽定了！”不理唐縱，歡快飛跑着找打印機打劇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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