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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見柯的神情有些讪讪的。

他大概能理解華洺楪的意思，想到雲雅真人對自己的照顧，風見柯試圖為自家師兄說好話：“其實是因為我太蠢了。”

華洺楪一愣：“啊？”

有些話對于熟悉的人說不出口，在陌生人面前反而能順暢地說出來。

風見柯輕輕撫摸着手中的廣塵劍，輕聲說：“師兄這麽警惕，是因為有人在暗中狙擊我，我已經兩次死裏逃生了。”

華洺楪聽後詫異不已：“有人在追殺你？”

風見柯慢慢點頭。

華洺楪皺眉：“有點奇怪，一般如果不是什麽深仇大恨，修士之間很少這麽執着地盯着一個人砍的，你得罪什麽人了嗎？”

風見柯緩緩搖頭：“我失去了過去大部分記憶。”

華洺楪忍不住啊了一聲，他讪讪地說：“怪不得每次你靠近和我說話時，你那個師兄就一直盯着我……”

風見柯擡眸看向華洺楪，他認真地說：“事實上在我進入秘境之前，我的一個朋友因為一些事情不得不去西大陸走一趟，但你又說唯一的出入途徑被人設置了陣法，能詳細說一說嗎？”

華洺楪聽後忍不住嘶了一聲：“不得不離開？這是故意調走你身邊的朋友吧？”

他略一沉吟就道：“好，我将信息錄入到玉簡裏，你可以慢慢看。”

華洺楪從袖子裏拿出一枚空白玉簡，将自己一路進入萊川山脈的路徑和沿途情報都以神念拓印進玉簡裏，然後他遞給風見柯：“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其實我們那邊也挺亂的，亂了很多年了……”

風見柯接過玉簡，奇怪地問：“亂？怎麽個亂法？”

華洺楪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你知道有修士攫取妖族血脈，引入自身，從而變成妖族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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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風見柯點頭：“有些修士妖化程度加深後就變成了妖族，這種情況在我們這邊很常見，妖族修士繁衍較難，他們也不會特別排斥這樣的同族，只不過內外有一些區別和差異而已。”

這是風見柯根據邵丹的經驗和見識得出的結論。

據說人族變化的妖族修士也不會受到什麽排擠。

畢竟妖族傳承是以血為準，甚至傳承都在血裏，只要覺醒了血脈傳承，随着修行時間加深，身體會很老實地自己選擇有利的修行方向。

“妖族還會尋找比自己實力弱的同族進行血脈吞噬，雖然這種事在妖族內部也是嚴格禁止的。”風見柯攤手，“還是那句話，只要不被當場抓住，一般萊川和玉京都不管。”

頓了頓，他補充說：“鳳陽也不管。”

鳳陽自然是指在玉京山脈東南之地的鳳陽城，那邊是羽族的地盤。

“各憑本事嗎？”華洺楪嘆了口氣：“那聽起來還算平和，我們那邊以前也是如此，但是……”

“雲丹道友，您以為，我們窮其一生修煉大道，目的是什麽？”

風見柯想也不想就道：“問道求長生。”

華洺楪聽後一愣：“求長生？”

“對啊，想要活的更久，這是生物的本能吧？”風見柯反而奇怪地說：“若不是能活得久，誰會想要修道呢？”

“然後呢？”華洺楪似乎沒想到風見柯說出這樣的理由，他饒有興致地看着風見柯，“獲得強大的實力，通過修道獲得很多力量、權勢、財富、所愛的人……這些都沒想過嗎？”

風見柯回答說：“就我本人而言，作為一個失去了大半記憶還被人追殺的倒黴蛋來說，目前還真沒想過這些。”

華洺楪聽後啞然，這回答太真實了。

“但是……”風見柯話音一轉，“你說的通過修道得到力量這些，肯定是一部分修士努力修煉的目的吧，因為除了活下來，想要活的更好、更暢快，也是生物的本能啊。”

華洺楪的神色一瞬間變得極為複雜，他喃喃地說：“本能嗎？”

想要得到更好的，哪裏有錯嗎？

恍惚間，他耳邊響起過去的朋友嘶吼着說出的這句話。

“……其實百年前，西大陸還沒這麽亂的，我當時剛拜師入門成為修士，為踏入新天地而高興，希望和更多的同好與道友交流，也認識了不少人，交了很多朋友。”

華洺楪的聲音有些失落，“我的運氣好，還是有傳承的，有些散修的日子過的很慘，靈石、靈藥、靈器、功法……這些東西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稍不留意就會身死道消，所以漸漸的就有人說，修成大道這種事是不可能成功的。”

風見柯聽後眨眨眼：“不可能成功的？什麽意思？”

“修士的天賦、機遇、福緣各有不同，真正感悟大道踏入仙人之境，從而飛升的修士少之又少，這一點我想你不反駁吧？”

華洺楪反問道。

風見柯點頭，承認華洺楪說的是事實。

“沒錯，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華洺楪有些感慨地說：“既然大道艱難，那為什麽不盡享逍遙呢？”

風見柯：“啊？”

“我是說，我們那邊的修士，之所以修煉提升實力，不是為了悟道成仙，而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

華洺楪掰着手指比劃着，“比如夜華宗，他們宗門就追求極樂。”

“人活百年，從懵懂幼童到耄耋老人，真正能享樂的歲月也就那麽幾十年，但如果修道了，只要過了二十，哪怕只能活百年，這未來的八十年也可以保持青春，盡享極樂。”

華洺楪無奈地說：“這種說法得到了很多普通人的稱頌和贊譽，要知道一個修道宗門之所以能延續下去，是因為有源源不斷的新弟子。”

“可如今普通人都以成為修士享樂為目标，根本不修心性，不感悟天地之道，只依靠着吃點丹藥強行進入先天境界，這樣的普通人……哪個宗門敢收？”

“更可怕的是，這些人中的的确确有那麽一些天資聰穎、福緣深厚的人，他們吃了靈丹，稍微修煉了一下就能進入煉氣。”

“一些心懷不軌的散修趁機以此類人為爐鼎，還有妖族、魔族甚至靈族在其中渾水摸魚，人族修士兀自內鬥，百年時間一晃而過，現在西大陸的修士風氣簡直糟糕透頂。”

“還有一部分修士集結在一起，說什麽現在修士要改革，要回歸數百年前的清修之路，不應該沉溺享樂，要清心寡欲……”

不能怪華洺楪心眼多，他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雖然心性依舊堅定澄澈，但比起風見柯，還是要多幾個心眼的。

華洺楪看着風見柯，無奈地說：“這次我穿越萊川山脈，也是想看看這邊的情況，如果可以的話，我打算回去通告師門，讓他們集體遷徙過來。”

“那邊的日子沒發過了，也過不下去了。”

聽了華洺楪的話，風見柯露出了長見識的表情。

這麽一對比，他突然覺得自己碰到了邵丹，進入洗劍門，得到雲瀾真人的庇護，是多麽好的運氣啊。

更別提鄰居白嘯還找過來對自己盡心盡力，想想華洺楪說的那些散修，風見柯由衷慶幸不已，同時也更感激之前幫助他的人了。

“聽起來的确挺亂的，不過如果你真的打算将宗門遷徙過來……”風見柯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地說：“你最好和我師兄談，雲雅師兄給出的建議更靠譜一些。”

華洺楪摸了摸鼻子，誠懇地說：“我也這麽想。”

風見柯咳嗽了一下，和華洺楪面面相觑，然後同時笑了起來。

“說起來我之前發現了這個。”風見柯從乾坤袋裏拿出了在地下水溶洞裏找到的布帛碎片，“你認識這個嗎？”

華洺楪看到那布帛碎片後面色微變：“這是……你在哪裏找到的？”

“我之前無意中進入了一個地下水洞。”風見柯大略解釋了一句，“進入水洞深處發現了有人居住過的痕跡，我發現布帛的編織經絡和你的披風很相似，是不是你們那邊的織法？”

華洺楪接過來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後，長出一口氣：“的确是我們那邊的織法。”頓了頓，他問風見柯：“你還發現了什麽東西嗎？”

風見柯拿出裝着冰晶碎片的玉盒：“還有這個碎裂的靈器。”

華洺楪的神色極為複雜，許久後他才道：“……其實我之所以來雲霞秘境，也是抱着也許能找到很久之前宗門長輩信息的念頭而來。”

他看向風見柯，突兀釋懷而笑。

據說浮屠這個宗門在很久以前是一個和尚開創的，那和尚因陷入情劫而脫離師門，創立了浮屠這個小宗門。

之所以叫浮屠，是因為浮屠是和尚的代稱，同時也有塔頂、頂部的意思。

換而言之，浮屠意味撐天之塔，縱然浮屠修士實力不足，但也要有救濟天下、以仁善之心普度衆生的信念。

浮屠傳承多年，普度衆生可能做不到，但好在浮屠修士傳承時都注重心境考驗，浮屠修士的心性極好，踏入高階修士的概率極高，這才慢慢傳承了下來。

華洺楪縱然自诩心性澄澈，可他在混亂的地方呆久了，多少還是會染上一些晦澀的思緒。

只是如今他穿越萊川山脈，見到如風見柯這樣的修士，還是讓華洺楪忍不住自省。

啊，宗門傳承的沒錯。

幫助他人必然會得到福報，心懷善念，終有一天會被回饋更大的善，這樣溫暖的、善良的、感懷的力量是強大的，是可以感染他人的。

稍微能理解一些那位雲雅真人那麽緊盯着自己了。

華洺楪摩挲着手裏那塊破碎的布帛，笑容越發燦爛：“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