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驚喜不

沈樂童看見周睿洋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但随即便蹦跶着向他跳過去，問道：“你不是說要去一個星期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周睿洋站起身，轉着肩膀扭了扭身上的衣服，說道：“我爸腿骨折了還有心思喝酒呢，我估計是沒事兒，就回來了。”

周睿洋嘴上這麽說，其實卻是因為懶得看自己父親那一幅頹廢的樣子，這麽多年，他從沒有看見父親的臉上陽光過。周睿洋想躲開他，他還是喜歡站在陽光下的溫暖，而這種感覺，只有遠離了他才有。

“沒什麽大事兒就好。”沈樂童蹦了一下，将肩上的書包正了正，對周睿洋伸出手，“去我家吧？”

“不了。”周睿洋拍着他的手搖頭，“我得去找我媽，他讓我從我爸那裏回來之後去找她，我回來看你一眼就準備去找她了。”

“哦。”沈樂童低下頭點了點。

周睿洋嘿嘿笑着拍了一下沈樂童的腦袋，剛想收回手，卻又在上面揉了一下，說道：“我媽說，他打算讓我到我叔那裏住去，在寧陵市，我叔自己一個人。”

沈樂童猛地擡頭，“你要走？”

周睿洋被沈樂童要吃人一樣的眼光吓住了，手停在半空中，說道：“我就走一陣子，等我爸好了，正常了，我應該就能回來了。”

沈樂童心裏沉了一下，他和周睿洋從小玩到大，這麽些年還從沒分開過三天以上，周睿洋如此冷不丁地告訴他這樣一個消息，沈樂童實在不知道應該做什麽反應，盯了他良久才問道：“那，你什麽時候走？”

周睿洋低下頭，盯着自己的鞋尖兒，搖搖頭道：“我陪着你考完試，你考完我再走。”

“什麽叫我考完，那你呢，你不中考了？”沈樂童問道，他一直覺得周睿洋很聰明，只是從小到大這聰明勁兒從來都不往正道上用。

“不考了，考也沒有多大意義，我出去打份工，照樣養活自己。”周睿洋道，“你就安心地考，考上市重點也讓我驕傲驕傲。”

“你驕傲個屁。”沈樂童白了他一眼，一拳砸在他的肩上，心裏有點兒酸酸的。

“我哥們考上了市重點，我為什麽不高興。”周睿洋笑道，說完就一步跳到沈樂童的身後，說道：“小樂樂，你加油啊。”

沈樂童轉頭看着周睿洋跑走的背影，很想追上去，把他抻過來按在地上揍一頓，但沈樂童只是攪了攪肥大的校服袖子，上樓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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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中考還有不到兩個星期，這兩個星期裏，周睿洋卻沒有再出現過，學校裏也好，小區的樓道裏也好。沈樂童悄悄向老趙打聽過，老趙只說他已經領過畢業證了，不用再來了。

沈媽在這段日子裏變着花樣地給沈樂童做好吃的，但是沈樂童一直沒什麽胃口，他承認他有些想周睿洋了，往常學習壓力大的時候，周睿洋都會畫火柴人逗他，而如今最難熬的中考之前的這段日子，周睿洋卻不見了。

沈樂童用力團了一張紙扔進了紙簍裏，伴着有些發黃的臺燈光線搓了搓臉。

轉眼就是中考的那一天，沈樂童就在六中本校考，第一科是語文，他早早地就在校門口等着了，但是直到考前十五分鐘，所有考生都入場了，沈樂童也沒進去，而是叼着透明筆袋，兩手插在兜裏在校門口輕輕蹦着。

“別等了兒子，再不進去就真不趕趟了。”沈媽有些憂心地在一旁勸着。

沈樂童擡腕子看了一眼手表，“從這兒到考場也就五分鐘，我再等十分鐘，就十分鐘，周睿洋說了陪我考完試的，他今兒要是不來就說不過去了。”

沈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沈樂童依舊是那樣輕輕地蹦着，每十秒鐘蹦一步，蹦了六十步，在第六十步的腳跟落穩之後，周睿洋擡頭向四周看看，連周睿洋的毛都沒看到，嘆了口氣，轉身頭也不回地向考場走去了。

中考的題目對于沈樂童來說很簡單，只是沈樂童答完題後沒有喜悅，而是有些失落，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最後一科考完，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沈樂童拎着透明筆袋，低着頭慢慢地走出了考場，耳邊是一片喧鬧聲，有大笑的，有哀嘆的，沈樂童只是沉默着，卻在出了校門後一擡頭，見周睿洋拿着兩罐冰鎮可樂站在自己媽的身邊，笑得可賤了。

“考完了壯士，感覺如何啊？”周睿洋迎上沈樂童，将手裏的一罐可樂遞給他說道。

沈樂童眨巴着眼睛愣了愣，鬼使神差地捏住了周睿洋遞過來的可樂，一股冰涼的感覺從他的手心裏蔓延上來，讓他在夏日裏清醒了不少。

“周睿洋。”沈樂童叫道。

“啊，在呢。”周睿洋沒皮沒臉地笑。

“成，你就站在那，有本事就好好站着。”沈樂童道。

“嘿，考完了你就開始跟我叫板啊，得我就站在這兒呢，你想怎麽着啊？”周睿洋道，站得筆直。

沈樂童梗着脖子點了點頭，歪上一邊的嘴角，使勁兒晃了晃手裏的可樂罐，“砰”地一聲沖着周睿洋打開。

周睿洋一個猝不及防被噴了滿臉的可樂，大張着嘴愣了很久才吼道：“沈樂童！你丫有毛病是不是。”

沈樂童甩着手上的可樂,一臉勝利者的笑意，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诶，樂童。”

沈媽剛要追上去，就被周睿洋拉住了，周睿洋抹了一把臉，說道：“得，阿姨你就甭管了，今兒他就交給我收拾了。”說完就去追沈樂童了。

“那你們兩個小心一點兒。”沈媽在倆人背後喊着。

周睿洋回頭擺了擺手，也不顧自己身上的可樂就往沈樂童的身上撲，“潑我一身可樂你高興了？”

“滾開。”沈樂童聳了聳肩膀，“你最好以後是死是活都別讓我知道。”

“別啊別啊，那怎麽行啊。”周睿洋在沈樂童的身上蹭着，蹭了沈樂童一身的可樂漬，“你不能不管我啊。”

沈樂童嘆了一口氣，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周睿洋，一臉的嚴肅，“我問你，你最近去哪兒了，為什麽不聯系我。”

“我那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嗎，結果你先把我驚到了。”周睿洋抖着身上濕淋淋的衣服說道。

“驚喜？你能有什麽驚喜？”沈樂童皺着眉問。

周睿洋打了個響指，從兜裏掏出張嶄新的百元大鈔，“瞅瞅，牛逼不，我今兒來是請你吃飯的。”

沈樂童摸了摸那張百元大鈔，水印和盲文都在，居然是真的，當時他臉上就添了幾分驚恐，向周睿洋問道：“你幹什麽了？搶銀行還是賣器官？”

周睿洋扁着嘴拍了下沈樂童的腦袋，“我就那麽不靠譜嗎？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掙來的。”

“你，你幹嘛掙的？”沈樂童還是有些打怵。

周睿洋挎過沈樂童，一邊拉着他走一邊說：“我去咱們市那家游樂園當玩偶人了，包吃包住，就是因為離市區有點兒遠，工作時間也挺坑的，所以我就沒回來告訴你。”

沈樂童側臉瞅着身旁的周睿洋，他有點兒想象不出周睿洋在大夏天穿着那種可愛的玩偶裝滿街晃蕩的樣子，估計多正經的玩偶都會讓他穿出一點兒痞氣，小朋友會被吓得直哭。

“老板，二十串羊肉串，四個烤雞翅，再來個海鮮拼盤和兩罐啤酒。”周睿洋拉着沈樂童在一家露天燒烤店坐下，豪邁地吆喝了一聲，沖着沈樂童挑眉道：“還有什麽想吃的沒，敞開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