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別嚎了行不行
手握匕首那人,感到一股溫熱的液體滴落在自己的手上,當時就酒醒了大半,驚恐地看了表情扭曲的周睿洋一眼,抓着身旁還在晃蕩的另一個男人,飛也似的從便利店逃了。
周睿洋想追,卻覺得兩腿發軟,疼痛感一波又一波地向他襲來,漸漸沖淡神智。周睿洋一手覆在腹上的匕首,只是輕輕一動都連着鑽心的疼,血液染紅了衣服,粘了滿手。
趁着自己還清醒着,周睿洋借着店裏的電話機撥通了急救電話,在咬着牙說明了自己的準确位置後,他才有些安心又理所當然地抛開了意識。
這一天晚上,周睿洋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的人物多是模糊不清的,像是隔着水霧,一聲一聲地喚着他。他還覺得這天晚上有人在撓他的癢癢,一雙手冰冰涼涼的一直在撓。
一開始,周睿洋在笑,但是笑着笑着就累了,他很想呵斥那人別撓了,但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就連眼睛也睜不開。再後來,周睿洋就習慣了,伴着那雙手的撓弄漸漸睡實了,他覺得自己很累。
再次睜開眼,是兩天後的早上,窗外一縷陽光率先鑽進了周睿洋的眼睛裏。周睿洋适應了半天才敢将眼睛完全睜開,靜靜看着腦袋頂上的藥瓶子,數着一個個小氣泡從藥瓶子裏破裂,感受着肚子上傷口隐隐的疼。
“喲,你醒了啊,護士,這小夥子醒了。”臨床的一個四十來歲的大叔看見周睿洋睜開了眼睛,向病房門口的護士喊着。
護士聽見喊聲快步地走到了周睿洋的身邊,簡單地檢查了一邊說道:“應該沒什麽大問題,那一刀還好沒傷到腸胃,就診也夠及時,再住院觀察一陣子就好了,除了傷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周睿洋搖搖頭,他現在還有點兒蒙,使勁兒回憶了一下才想起那天晚上,腹上插着匕首的自己。
“那就行。”護士彈了彈輸液管,“通知一下你的家人或者朋友吧,你還欠着住院費呢。”
“嗯。”周睿洋生硬地應了一聲,像一個僵屍一樣仰在病床上,腦子一片空白。
這天晚上,便利店的店主來看了看周睿洋,順便說着警方已經抓到了那天用匕首捅他的醉酒男,那個男的承諾将周睿洋的住院費全包了,這倒讓周睿洋松了一口氣。
“周哥哥。”
店主正給周睿洋叨咕着呢,就聽門口出現一聲清脆的聲音。
“你不好好上學怎麽跑這兒來了?”周睿洋微微擡起腦袋聲音有些飄地問道。
小姑娘從病房門口走進來,放下書包說道:“我剛放學,前兩天聽店主說你住院了,我擔心你就過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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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睿洋淺淺勾上嘴角,“喲,你還知道擔心我。”
小姑娘沖周睿洋皺了一下鼻子,從書包裏掏出一袋兒奶糖,放在一旁的小櫃子上,“留給你磨牙用吧。”
“行啊小不點兒,你對我還真好,這叫患難見真情。”周睿洋道。
小姑娘笑得彎了彎眼睛,輕輕摸了摸周睿洋的肚子,問道:“周哥哥,還疼不?”
“呵,你還是別上手了。”店主連忙抓上小姑娘的手拿開,“好不容易縫上的,你再給摸化了。”
“不至于。”周睿洋說道,轉頭看向小姑娘,“不疼了,你周哥哥是誰啊,鋼筋鐵骨的,這點兒小傷算什麽?”
“你可別吹了。”店主擺擺手說道,“看你那臉色白得,你先好好休息,我倆有時間再來看你吧。”說着就像小姑娘揮了揮手。
“拜拜。”小姑娘和周睿洋道了個別,和店主一起走出了病房。
周睿洋嘆了口氣,他本來還想讓店主攙着他去一趟廁所呢,結果這小姑娘在這,自己也沒好意思開口,臨床的大叔也已經睡下了,他大概只能自己去了。
周睿洋慢慢地挪着身子,每動一下,腹上的傷口都會跟着疼,但是疼着疼着,他也就麻木了,扶着一邊的牆壁站了起來,右手舉着點滴瓶子向門外挪着。
周睿洋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很可笑,貼上花白的胡子再帶上假發,一定就是一個行邁靡靡、行将就木的老者。
好不容易沿着牆壁摸到了衛生間,周睿洋将點滴瓶子挂在一旁的挂鈎上,單手解開了褲子,将憋了好久的一泡尿傾向了尿池中。也是趁着這個時候,周睿洋輕輕撩起上衣,看了看肚子上的傷口。
傷口被紗布包裹着,散發着淡淡的藥味兒,周睿洋拿手指輕輕地點了一下,疼得他“嘶”了一聲。他覺得這破口子以後一定會留疤了,微搖搖頭,周睿洋将衣服撂了下來,拿着點滴瓶,又靠着牆壁往回走。
走廊裏偶爾會有幾個神色匆匆的護士路過,或者是一些病友,扶着走廊的欄杆或是自己的親人遛彎。
周睿洋走得很慢,像大蝦米一樣彎着身子,看着從自己身邊路過的每一個人。周睿洋抿了抿唇,心裏有一點兒空落,沒有直接回病房,而是挪去了總服務臺。
總服務臺的小護士看着臉上沒有什麽血色的周睿洋吓了一跳,連忙接過他手裏的點滴瓶,責備道:“誰讓你亂動的,傷口剛縫好再裂開怎麽辦,我不是告訴你有事兒按鈴或者找人幫忙嗎?”
“是是是,我錯了。”周睿洋态度巨好地聽着小護士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小護士看着周睿洋态度溫和的臉,也不好意思再生氣了,聳了一下肩問道:“怎麽了,來這兒什麽事兒?”
“借電話。”周睿洋笑道,肚子上的傷口也不知怎的越來越疼,疼得他額頭滲出一點兒汗珠。
小護士把電話抓過來,說道:“快點兒打,打完趕緊給我回床上躺着去。”
“遵命。”周睿洋說道,手指微微顫抖地按下了一串號碼。
沈樂童正對着一張白紙發呆,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沈樂童猶豫了一下,按下了接聽鍵。
周睿洋聽着電話在響了幾聲後被接了起來,可是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就只是拿着電話聽筒沉默着,直到那邊的沈樂童帶着微微激動的語氣先開了口。
“周睿洋,你在哪兒?”
在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間,所有委屈、思念、艱辛的情緒湧上了周睿洋的心頭,撕裂了他一直以來看似雲淡風輕的僞裝。
周睿洋“啪”地挂了電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蕩氣回腸,肚子上的傷口有多疼他已經不在乎了。
周睿洋這一哭,吓得一旁的小護士不知所措,她在醫院待得也不短了,還從沒見過哪個大男人哭得向周睿洋這樣的。
“诶你沒事兒吧。”小護士繞出護士臺走到周睿洋的面前,替他拔出了已經回血了的針頭問道。
這不問還好,一問周睿洋就更委屈了,哭得鎮山響,引得倆人的周圍為了一圈兒病友。
“哎呀你別哭了,你再哭傷口裂開你就別想活了。”小護士吓唬着周睿洋。
結果周睿洋根本不吃這一套,蹲得腿麻了就躺在地上哭,眼淚流完了就直接幹嚎。嚎着嚎着肚子上的衣料就變紅了,小護士一跺腳,知道這是傷口被哭裂開了,連忙過去聯系手術室和醫生。
周睿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擡到手術臺上的,當他看着無影燈打在自己臉上,帶着口罩的醫生向自己靠近的時候,這才從傷心轉變為了害怕,躺在手術臺上嗷嗷叫喚。
“別害怕別害怕,睡一覺就好了。”麻醉師舉着針頭安慰着。
周睿洋其實壓根兒沒聽清麻醉師說了什麽,依舊躺在那兒嗷嗷,氣得在場的醫生和護士都想拿起錘子來直接把周睿洋砸暈過去。
麻醉藥推進周睿洋的身體好一會兒,周睿洋才終于沉沉地睡過去,手術室裏的醫生和護士都松了一口氣。
傷口裂開得不是嚴重,沒過多少時候,周睿洋就被推出了手術室。經過這麽一鬧,整個樓層的護士和病友都認識周睿洋了。
第二天晚上,剛剛醒過來的周睿洋正看着醫院白白的天花板發呆,慢慢找回意識,眼前卻猛然出現另一個的人臉。
“你可算醒了。”沈樂童平靜地說道,“真能折騰,你的光榮事跡門外那小護士拉着我說了好久。”
周睿洋看着沈樂童,驚訝地張張嘴。
“我怎麽不知道你這麽愛哭。”沈樂童倒了一杯水繼續說道。摟着周睿洋的肩将他扶起來,“渴不渴,傷口疼不疼?”
周睿洋不錯眼珠地盯着沈樂童,半天才開口幹澀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你給我打了一通威脅電話,我怎麽敢不來。”沈樂童理着周睿洋的被子說。
周睿洋一陣鼻酸,卻屏着氣不讓自己哭出來。
“周睿洋。”沈樂童抻過一邊的椅子坐下,看着周睿洋說道:“那天的事兒,對不起,我不應該沖你發脾氣的,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咱都不提了。”
周睿洋跟剛斷奶的孩子似的咧了咧嘴,沈樂童趕緊伸手捂上去,咬牙道:“你要是再哭,我轉身就走。”
周睿洋點點頭,憋了回去,這次的事兒幾乎是周睿洋這一輩子幹過的最丢人的一件事兒,也是他這輩子哭得最厲害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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