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一點點的退縮

“阿......阿姨，怎......怎麽了？”聽了沈媽的聲音，周睿洋的心頭緊了一下，磕磕巴巴地問道。

“小洋，阿姨沒辦法了，你回來看看吧，樂童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将近十天沒出來了，敲門也沒反應，怎麽辦啊，你回來勸勸他吧。”沈媽靠着沈樂童屋子的門，對着電話那邊的周睿洋說道。

“什麽？沒出過屋子？”周睿洋一下子就急了，也顧不上生疼的兩條腿，跑到車流量大的一條馬路上邊攔車邊說：“阿姨你先別着急，我立刻趕回去，您聽着點兒他屋裏的動靜，有什麽問題立刻給我打電話。”

“嗯，我知道了，小洋你快點兒。”沈媽抹了一下眼淚說道。

“好，阿姨你放心。”周睿洋說道，扣上手機後也不顧危險，站在馬路中央揮舞着雙臂攔着車，好不容易才攔到一輛往寧陵市去的車。

“師傅您能再快一點兒嗎？”周睿洋懇求着開車的師傅說道。

“小夥子，夠快了，再快我就要進局子了。”開車師傅很無奈地說道。

周睿洋狠狠摳着自己的手，恨不得長了雙翅膀直接飛回去，他在這時才覺得，沈樂童離了他不行，絕對不行。

小公寓內，沈媽還在拍着那扇從裏面上了鎖的門，只是和從前一樣，裏面沒有任何人答應。

周睿洋坐了一夜的車，一夜沒睡，在第二天的早上才匆匆趕到了小公寓裏，沈媽憔悴着臉色看着周睿洋，指了指關着門的卧室說道：“你快看看吧，他可能就只聽你的了。”

周睿洋心急地摸上卧室的門，用力地拍了兩把，吼道：“沈樂童，是我，你丫趕緊給我出來聽到沒有？”

門裏沒有聲音，仍舊是一片寂靜。

周睿洋急了，心頭略過一絲陰霾，他向後退了兩步，猛然就用肩膀向卧室的門撞去，一下、兩下、三下，總算是把卧室的門撞開了。周睿洋向裏面粗粗瞄了一眼，卻沒看見沈樂童的影子，剛想直接報警，卻猛然聽到屋子裏有細微的呼吸聲。周睿洋向這聲音走去，在雙人床和床的夾縫中看到了沈樂童。

只是現在的沈樂童，周睿洋都不敢認了，十天來他幾乎是處于一種水米不進的狀态，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兒。

沈樂童聽見聲音後有些吃力地擡起臉來，一張臉慘白慘白的毫無血色，嘴唇也和臉色一樣白，兩腮凹下去了不少，也因為瘦了很多，顯得眼睛更大了，黑黑的瞳仁盯着周睿洋，眉毛漸漸蹙在了一起，那委屈的樣子像個剛被搶了糖果的孩子。

周睿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蹲下身子小心地把沈樂童從那個狹窄的縫隙中拽出來，摸上沈樂童細得像麻杆一樣的胳膊時，周睿洋有種想痛哭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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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樂童被周睿洋從床縫中慢慢拉了出來，摟在懷裏，周睿洋感到懷裏的人無力地地向自己拱了拱，用極其細微的聲音說道：“我好想你。”

“寶貝兒。”周睿洋聽着這話哽咽了一下，摸着沈樂童的腦袋柔聲喚了一句，随後将沈樂童背在背上，說道：“你怎麽這麽傻啊寶貝兒，餓了多少天了這是？走我帶你吃飯去。”說完就連忙邁腿向門外走去，只是經過站在一旁抹眼淚的沈媽的時候，轉頭匆忙地說了一句：“阿姨，先交給我吧。”

沈樂童無力地趴在周睿洋的背上，餓了這麽多天，他現在一點兒力氣都沒有，連腦子都是不清醒的，但即便是這樣，他仍然用蚊子一般的聲音在周睿洋的耳邊說道：“你怎麽能比我先放棄呢？周睿洋你不能不要我。”

周睿洋沒說話，将沈樂童向自己的背上擡了擡，沈樂童兩條垂在周睿洋胸前的胳膊彎了起來，将手覆在周睿洋的臉頰上，那手冰涼冰涼的，摸得周睿洋心裏也冰涼冰涼的，直罵着自己不是東西。

周睿洋将沈樂童帶到了一家粥店裏，将沈樂童放在椅子上後，要了一碗八寶粥，然後坐到了沈樂童的身邊。沈樂童直直地看着周睿洋，那種目光看得周睿洋鼻子直酸，他緊攥着沈樂童的手，低着頭沙啞着聲音說道：“對不起啊寶貝兒。”

直至一碗熱粥上來，周睿洋才敢再擡頭，拿過碗邊的勺子小心地舀了一些粥出來吹了吹，送到了沈樂童的嘴邊，說道：“寶貝兒，張嘴。”

沈樂童眨了一下眼睛，乖乖張開發幹的嘴唇，微微低下頭含住周睿洋遞過來的勺子，眼皮垂着，長長的眼睫毛有點兒顫動，那副神情乖得讓人心疼。

周睿洋看着沈樂童咕嚕着喉嚨，有點兒艱難地咽下粥，心裏翻騰的情緒再也忍不住了，伏在桌子上将腦袋埋在臂彎裏狠咬着嘴唇無聲地哭，雙肩沒有規律地顫着。

沈樂童舔了一下嘴唇，擡手抻過桌子上的粥碗，推到周睿洋的胳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黏黏地說道：“我還沒吃飽呢。”

周睿洋埋着腦袋點點頭，抖着手抹了一把臉直起身子來，繼續給沈樂童喂粥，一邊喂一邊哭。沈樂童則乖乖張嘴接着周睿洋遞過來的粥，偶爾接上一句：“你哭得......太難看了。”或者“你別把眼淚掉在我粥裏。”沈樂童每說一句話，周睿洋哭得就更厲害一些，到最後缺氧一般抽着氣。

沈樂童只喝了半碗粥，因為胃餓得縮了回去，吃不下那麽多。周睿洋放下粥碗仍然在抽着氣，連話都說不全，沈樂童安靜地盯着周睿洋，忽然勾上嘴角淺淺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周睿洋的頭，小聲安慰道：“你別哭了，我吃飽了。”

周睿洋使勁兒咬着手點點頭，把沈樂童摟在了懷裏，卻不敢用力，生怕一用力将沈樂童捏碎了，顫着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對......對不起......”

沈樂童點點頭，忽然抓了抓周睿洋的衣服，說道：“我胃疼，想吐。”

“啊？哪兒？”周睿洋耳朵裏都是自己不規律的抽噎聲，沒太聽清沈樂童的聲音。

沈樂童擰了一下眉毛，彎腰在周睿洋的懷裏縮成一團，“胃......胃疼。”

周睿洋看沈樂童扭曲的表情，立馬就彈了起來，把沈樂童背在背上就往醫院跑。

到了最近的一家醫院，醫生詢問了一下狀況後，給沈樂童開了兩瓶點滴，沈樂童躺在病床上，留出一只手給護士紮着點滴，另外一只手則握緊周睿洋的手。

“別怕，就打個點滴，不疼。”周睿洋捧着沈樂童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說道。

“不是，我不怕疼。”沈樂童搖搖頭，“我是怕你再跑掉。”頓了頓又說：“我現在沒有力氣追你，你別走好不好？”

聽了沈樂童這話，情緒剛剛有點兒緩過來的周睿洋又忍不住了，哭着說道：“不跑了，打死我都不跑了，我這輩子就黏上你了，你趕我我也不走。”

沈樂童紅了一下眼圈兒點了一下頭，淡淡地笑，緩緩吐出一口氣攥着周睿洋的手閉上眼睛睡着了，這些天沈樂童一直挂心着周睿洋，現在他總算是能好好歇一下。

周睿洋守在睡熟了的沈樂童身邊，幾乎不錯眼珠地看着他，怎麽看都看不夠。

沈樂童的點滴一直打到傍晚，這一大天沈樂童攥着周睿洋的手睡得很安心。打了一些營養液的沈樂童氣色恢複了不少，臉上好歹是有了一些血色，但是仍然虛弱着，路都走不穩。

周睿洋蹲在沈樂童的面前，說道：“上來，我背你回去。”

“不用，我能走，又沒殘廢。”沈樂童坐在病床沿，晃蕩着兩條腿說道。

“我背你吧。”周睿洋說道，“你在我背上我能安心一些。”

沈樂童勾腳尖兒輕踢了一下周睿洋的屁股，說道：“那你湊近點兒，我夠不到。”

周睿洋笑笑，“好。”

從醫院到公寓，很長的一段路，路上沒有什麽行人，夕陽透過路旁的樹木細細碎碎地投射到人行道上，周睿洋就背着沈樂童慢慢地走着，沈樂童有了點兒力氣，這回開始在背上慢慢地數落着周睿洋的不是，周睿洋就只是點頭聽着，不管沈樂童說什麽都應道：“是，我的錯，下次一定改。”

沈樂童數落得累了，就揪着周睿洋的兩只耳朵揉，輕輕說着今兒重複了好幾遍的一句話：“你不許再離開我。”

“是，保證。”周睿洋微微側頭說道。

沈樂童抿嘴頓了頓，摟着周睿洋的脖子，把臉埋在周睿洋的肩窩說道：“我不想知道我媽跟你說什麽了，我也不想問你為什麽要走，我只想問你想明白了嗎？因為我只要一個結果。”

周睿洋吸了一下鼻子，用力點點頭，“我當然想明白了，想得不能再明白了。”

“那就好。”沈樂童小聲說道，随後擡起頭向周睿洋問道：“累不累啊，停下歇會吧。”

“不累。”周睿洋呲牙笑着，“你現在輕得跟張紙片似的。等回去我給你做點兒好吃的把你養回來。寶貝兒你下次可不能做這種傻事兒了，你要是真有點兒什麽事兒我怎麽辦啊？”

沈樂童轉臉用涼涼的嘴唇親了一下周睿洋的下巴颏，又把臉埋回周睿洋的肩窩，安靜地聽着他的呼吸和心跳，覺得那大概是這世界上，最美好的聲音。

周睿洋現在總算是放心了，他看得出來，那些他所擔心的事情沈樂童根本不會在意，沈樂童比他想象得強大很多也勇敢很多，面對這樣的沈樂童，周睿洋沒有理由再去畏手畏腳、瞻前顧後，那是他們兩個人的生活，酸甜苦辣，也只由他們自己體會。

只是，沈媽最後真的會同意嗎？

周睿洋現在不知道答案，因為當兩人回去了之後，沈媽已經收拾了東西離開了，只是留給兩人一張紙條，上面寫着：還是那句話，不行。

沈樂童看了兩眼紙條，折成小小的一塊兒塞進了茶幾下的抽屜裏，他知道自己媽已經動搖了，這算是，另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