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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将調制好的鍋底端上桌,火開到最大,接着推進來一個推車,把能擺上桌的菜品都擺好。

冬瓜、包菜、莴筍、黃瓜、藕片、黃花、菠菜、金針菇、粉絲……一眼望去,可以說是很養生了。

姜遇極輕地哼了聲,然後趙微明極有眼力勁兒地把肉和蔬菜交換位置,那一大盤裹着紅辣椒、撒着花椒粉的麻辣牛肉被送到姜遇面前。

“煮好後用水涮涮再吃。”趙微明道。

姜遇:“哦。”

趙微明想了想:“還是算了,擺在我這邊,我涮好後給你。”

姜遇:“……”自己高中的時候竟會喜歡上這樣婆婆媽媽的一個人,果然是眼瞎了。

趙微明讓服務員多拿來兩只碗和一副筷子,一只碗裏裝熱開水,牛肉在熱水了滾過一次後放進另一只碗,等堆滿後給姜遇端過去。

姜遇吃得不情不願,半碗肉下肚,再吃了幾塊魚和土豆,就放下筷子,起身出了包廂,離開火鍋店時順便去前臺結了賬。

趙微明在姜遇走後的第十一分鐘豁然站起,因為服務員把姜遇沒拿走的□□送了進來。他很心慌,害怕姜遇就那樣一個人走掉,但沖出火鍋店看見的畫面又讓他內心蹿出一股火苗來——姜遇坐在對面的日料攤子前,旁邊有個男人手撐在桌上,笑着和他說話。

一看便知那男人不是什麽好貨色,衣着單薄,皮衣皮褲,耳垂上還扣着個紫色的環。

姜遇面無表情地等他的咖喱拉面,将男人無視得徹底,偏偏後者十分不要臉,還笑嘻嘻地讓店員妹妹給姜遇加一杯清酒。

他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作為幕後工作者,在大衆眼中他沒什麽名氣,但架不住生了一副好皮相,走到哪兒都有很大概率被搭讪。他自有一套對付的辦法,但還沒來得及用,皮衣男就被人扯下高腳凳丢出去。

趙微明大刀闊斧地在姜遇身邊坐下,将那杯清酒移到兩個座位開外,咚的一聲放在桌子邊緣。

“滾。”趙微明忘記了圍巾,橘黃的光也沒能讓他陰沉的臉染上幾絲暖意,他眸含霜雪,鼻梁挺立,聲音泛冷。

“既然有伴兒了就早說啊!”皮衣男從地上爬起來,不甘心地往姜遇身上看了眼,轉身走進旁邊的電影院。

“謝謝。”姜遇側臉凝視趙微明,一時間分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是僞裝還是真實,而趙微明又立馬收斂了神情。

果然還是僞裝的吧。

姜遇接過店員端來的面碗,抽出長筷掰開,夾起擺在面上的雞排放入口中。

“姜遇。”趙微明喊了聲他的名字,“不喜歡不滿意就直說好嗎?”

“我說過了。”姜遇扯起唇角,灑在表面的蔥花看上去有些礙眼,他便一一挑到醬料碟中,“但有什麽用呢。”

然後在趙微明開口前,姜遇又說了句“對不起”。

他就是這麽一個人,性格古怪,任性散漫,讨厭管教。他擅長極了疏離,用違心的道歉或感激堵住對方的口,然後揚長而去。這類人不适合戀愛,因為雙方都會被他的刺所傷。而姜遇又不熱情,或許應該被稱作熱情消散得太快,一旦情緒高漲的時期過去,就不會再去試圖挽回。

他嘗試過數段戀愛,歡笑開場冷淡收尾,後來就把自己封閉起來,像刺猬一樣蜷縮,把刺朝向外面。

趙微明口張了張,沒說出什麽話。他轉身回去火鍋店,把忘記帶的購物袋和圍巾都拿過來。

姜遇又取了一只醬料碟,他倒了點醬油,把面湯裏卧着的半顆糖心蛋放進去,蘸好醬用勺子舀着吃。因為胃不好,他吃得很慢,一碗拉面吃了半個小時,然後把趙微明手裏所有他的東西接過,說了聲“抱歉久等”。

出了商場,雖然兩人還是共撐一把傘,但距離感形成得無聲無息,比當初忽然聽說姜遇出國了時還讓人難受。趙微明眼神飄忽不定,不知道如何是好。

回到劇組時正好趕上夜戲收工,姜遇沒去給馮小青慶生,他坐在落地窗前,手裏拿着筆,五線譜本攤開在腿上,邊哼曲子邊寫。

玻璃外是雨,夜色中偶爾可見孤燈數盞,明了滅,之後又有新的亮起。

這是一首寫給冬天的歌,雨水,泥土,枯葉,狂風,唱得讓人分秒鐘就要窒息在無盡灰白裏,但最後又透出希望,仿佛雪落了,聞見青草的香。

姜遇的鉛筆在曲譜最頂上那一行寫了擦,擦了寫,最後以年份減去百年為名——《1917》。

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了,走廊上沒有響起腳步聲,或許他們為了給女配角慶祝生日出去開了個趴。姜遇漫不經心想完,将紙筆一擱,從地毯上站起來。

長久的盤腿讓他雙腿發麻,猶如針紮般,而眼前也開始發花,昏昏沉沉,半點光線都看不見。

姜遇伸手扶住落地窗,緩緩靠上去,等眼前的黑暗消失,他餘光瞟見窗外的夜色和高空,心中頓時生出一種墜落感來。他立馬收回了眼。

背上滲出冷汗,打濕最裏層的襯衫,姜遇深深吸進一口氣,再慢慢吐出,然後走去沙發邊撈起睡衣去了浴室。

他失眠了。

也許是因為感冒,也許是因為下午睡了太久,也許是因為身體仍沒适應東八區的時間,但失眠于姜遇而言并不是罕見的事,事實上姜遇一個月裏大部分的時間都會失眠,只不過很輕微,一般到夜裏兩三點就能睡着。

但今天,他聽見了淩晨時城市解除貨車進城的限制後馬路邊的嘈雜,聽見了商店進貨、卷簾門拉起的聲音,聽見了環衛工人清掃街道,然後聽見了鳥叫。

——一夜未眠。

姜遇慘白着一張臉叫來酒店早餐,然後從行李箱裏拿出《荊秋》的劇本,在等待的過程中翻看。但姜遇看不下去,整夜失眠導致他心跳過快、呼吸不順,嗓子跟燒起來了一樣,連喝水都疼。

他對着鏡子看了看舌頭和喉嚨,又反手貼上額頭,好在沒有發燒,但照這情況,不得不吃點藥了。姜遇從電視櫃裏把那一包感冒藥翻出來,消炎、止咳、治鼻炎、退燒的都有,他拎出一瓶枇杷膏,半秒後又塞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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