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怎麽, 又對同性戀感興趣了?”

外面走道裏的燈光鑽進夏白的卧室,原本在一樓睡覺的酸奶走進來,蹲坐在任景嚴腳邊。

任景嚴不見夏白應聲,還以為他沒回來, 轉身欲帶上門, 突然聽見兩聲抽吸。

“ 夏白? ” 他又轉過身來,面朝着攤開鴨絨被的大床。

在被窩裏縮成一團的夏白沉默着,他從自己家回到別墅便躲進卧室裏, 不哭不鬧不講話,一直沉默到現在。

男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禮物袋子擱到床尾,傾身湊到床頭。

伸手輕輕扯開被筒, 夏白果然在裏面。

“ 別開燈。 ” 小暴龍死氣沉沉的說。

任景嚴思索片刻, 撐在身側的手臂松下來,一米八八的個子躺在了夏白外側, 夏白背對着他。

人的情緒由心生,夏白要是一般生氣或者難過,那以摔東西亂罵人為發洩方法比較正常。

可現在, 小暴龍這口氣跟死了半截一樣, 可見受到的刺激着實不一般。

“ 發生了什麽? 我希望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傾訴的對象,畢竟,你跟酸奶講,它可不會安慰你。 ”

“ …… ” 夏白不吭聲。

任景嚴知道他不好受,繼續放低聲調, “我給你帶了禮物,想看看嗎? ”

“喵~ ” 酸奶見沒人理自己,翹着爪子走出去。

房間裏無聲無息,夏白在聽任景嚴說給他帶了禮物之後便咬着嘴唇哭出來, 任由眼淚打濕鬓角。

任景嚴沒有再講話, 又過了幾分鐘, 縮在裏頭的小暴龍怏怏地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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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媽走的那天,帶我去吃了麥當勞,買兩份套餐送一大包積木。

她平常總說吃了麥當勞肚子就會爛掉,可是那天我一個人就把兩份吃完了。

回到家她還給我榨了一杯西瓜汁,我從冰箱裏找到三個小西紅柿,兩個都是壞的, 我媽就把好的那個卡在了杯子口上。 ”

夏白敘述的極為平靜,聽起來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卻叫任景嚴心涼到了谷底,那時候夏白才多大?

“ 我媽以前老喜歡把自己關在她和我爸的房間裏,我那時候一直以為是她嫌我煩, 所以我就不說話。

看電視也很小聲, 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有抑郁症。

我爸他更不知道,每次吵架,他都說我媽是小題大做,我也不明白他們到底為什麽吵架。

媽媽說要我好好學習,家裏如果有人欺負我就去找姥姥姥爺。

我去陽臺找小板凳,她就坐在窗戶上,半個身子已經懸在外頭。

我想讓她下來,那裏掉下去會摔疼,她沒聽見,抓着窗戶的手一松就下去了。 ”

夏白清晰的記着, 陽臺頭還挂着前一天他媽給他洗幹淨的背帶牛仔褲。

任景嚴深吸一口涼氣, 一只手移到他臉邊,摸索着蒙住夏白的眼睛,溫熱的液體沾到手心和五指。

“ 都過去了,別說……”

夏白不聽他的, 繼續喃喃道:“ 我爸騙我說她是病死的,可能也是心虛吧。

後來他就帶了沈瑜回家,還讓我喊她媽媽, 我才明白,原來是爸爸不愛媽媽了。 ”

夏白的鼻子又酸楚起來 ,發腫發疼的喉嚨上下滾動。

他像個懵懂無知的小孩子般發出疑惑, “ 爸爸不愛媽媽了,為什麽還有我呢? ”

手掌離開眼睛,溫柔的撫摸夏白的頭頂,任景嚴輕聲安慰他。

“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媽媽一樣專一, 這個社會,有很多人,不管他們是丈夫、 是商人、 是老師,不管他們是男是女, 他們的人品都是複雜的,純粹的好人,很少。

你媽媽離開你,只是她的生活太痛苦, 和你沒有關系, 你要明白她肯定是愛你的,并且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

眼睛早已是一片模糊, 夏白緊緊蜷縮, “ 沒有了,我媽走了,再也沒有人管我死活了……”

任景嚴的心狠揪一把,他終于理解夏白為什麽對夏宏的态度如此惡劣。

“ 你現在不是在我家住着?我難道不管你死活?快別哭了,明天上學 ,不要讓你的老師們以為我虐待你。 ”

話剛一說完, 老大一聲“咕~ ” 從夏白的肚子處傳出來。

任景嚴不合時宜地在黑暗裏笑出聲, 夏白的憂郁情緒也被突入其來的尴尬沖散。

早上只吃了兩片面包, 中午被沈瑜氣的氣都要喘不過來, 這會兒餓的夏白胃裏開始泛酸。

任景嚴起身,随手打開床頭燈,瞥一眼夏白,小暴龍還窩在被子裏不肯冒頭,看樣子是害羞了。

好心的任先生本着人道主義原則,又彎下腰想要把夏白哄的開心一點, 剛張開嘴還沒說話, 眼睛犀利的發現小暴龍後脖子上一堆突起。

床頭燈的威力很小,任景嚴直接打開卧室頂燈,夏白把腦袋縮的更往裏了。

“是不是在外頭亂吃東西了? ” 任景嚴這回看清了,就是長了一脖子的小紅疙瘩,往上看,好像頭發裏也藏了不少。

夏白露出頭,聲音悶悶的, “ 什麽啊? ”

任景嚴一根手指摁住了他的脖子,仔細觀察那些疙瘩, “ 你脖子後面長東西了沒感覺到?這長了至少兩三天。 ”

小暴龍納悶了,扭着腦袋想往後看, 但根本看不着, 任景嚴還摁着他,上手扒拉他的發根。

檢查完發根檢查脖子前面和臉, 任景嚴也有點疑惑了。

臉上和脖子前面都沒長,就是頭皮上和後頸分布着紅疙瘩, 夏白看不見,叫任景嚴說的他渾身發癢。

“ 你是不是小時候沒長過水痘啊? ”

夏白已經從被窩裏坐起來了,脫了外頭的衛衣,上身只套着簡單的白短袖。

“ 我長過了啊。 ”

任景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裝, “ 收拾一下,我帶你去醫院。 ”

“哦。 ”

……

一趟醫院回來, 夏白同學已然忘記了大半憂傷,唏噓于自己被剃光的腦袋,順帶在回家的路上痛罵了給他染綠毛的黑心理發店千萬次。

他們一到醫院,負責檢查的醫生便道出了原因, 劣質染發劑過敏, 為了以防頭皮表層繼續感染,建議把頭發剃光。

任景嚴當時還憋着笑,等出門左轉給夏白剃成小和尚,才不再忍耐,放聲笑了。

夏白快要被氣死了, 他是十分在意自己形象的,衣服都得挑帥的、酷的穿,現在腦袋光的能當燈泡使,去學校還不得被武仁他們笑話死?

不僅如此,吃飯還要忌口,蔥姜蒜、雞鴨魚肉都不能吃,這天簡直是夏白人生中最倒黴最不開心的一天。

開車回到家,雲媽剛給他們做完蛋炒飯,看見夏白帶着頂飛行員樣式的帽子滿臉不開心,連忙問他。

“ 不是惹上流感吧, 大夫怎麽說的, 要不要緊吶? ”

夏白拉低帽檐,搖了搖頭, 看見酸奶蹲坐在自己腳邊,本打算把它抱起來,可想起自己一根毛都沒有了,有些嫉妒的直接走去了廚房。

雲媽納悶了,跟在他後面走, “ 怎麽還戴了個帽子回來,摘下來吧,家裏開空調了呢。 ”

“哼…” 任景嚴一邊笑着,站在玄關脫下外套, 眼瞧着小暴龍氣鼓鼓的坐在餐桌邊上,任憑雲媽怎麽勸他都不肯摘帽子。

吃完飯,兩個人各自回各自房間,夏白盤腿坐在床上,面對醫院開給他的藥冥思苦想, 滿腦子想着如何報複沈瑜那個壞女人。

一個個惡毒的想法羅列在夏白的腦子裏,想到最後,他又反省自己如果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

想法揉成一團亂麻,夏白煩惱的晃了晃腦袋,最後頂着新買的帽子,拿起塗抹的藥膏跳下床。

腦袋和後脖子上長了疙瘩的地方他一個人擦不全,這會兒雲媽應該休息了,他只能去求助于任景嚴。

夏白走在通往任景嚴卧室的路上計劃着,要是那家夥敢笑話他的光頭,他就把任景嚴的頭發全薅掉。

不過他來的太巧,推開門的時候正碰上任景嚴洗完澡從浴室出來。

四目相對,小暴龍立刻轉過身去, 眼睛胡亂的眨 , 耳根迅速發熱。

白襯衫馬馬虎虎套在任景嚴身上,一個扣子也沒系, 潇灑的敞開着。

夏白忍不住的回想,任景嚴竟然有腹肌,好像…好像…他吃的小面包一樣,看着就很結實。

皮膚偏黃, 欣長有料的身材加上臉, 比微博上流行的那些男模還要…

完美,他的腦子裏蹦出這個詞。

思考完畢,又心虛的低頭看看自己, 并攏在一起的腳趾動動,小暴龍不得不承認他嫉妒了,人比人氣死人……

被夏白看了個“幹淨”的任景嚴在他漫長的天馬行空中換上了睡袍, 胸口還是和剛才一樣毫不矜持的敞着,坐在單人沙發上含笑問他。

“ 怎麽, 又對同性戀感興趣了? ” 眼瞧着小暴龍的耳朵已經熟了過半,頭頂上誇張的帽子顯得他有些可愛。

好吧,是本來就很可愛。

夏白又惱又羞, 握着藥膏走人, “ 老子不擦了…… ”

“诶……”

最後還是任景嚴給他賠禮道歉着擦完了藥膏。

第二天去上學,夏白就差往自己腦袋上糊一層膠水把他的帽子黏住,武仁見他坐在畫室也不摘帽子,好好說着話就要摘下來,夏白眼疾手快打掉他的手,用兇狠的眼神威脅武仁。

今天你摘了我的帽子,明天咱們就不是兄弟了。

武仁啧啧嘴罵夏白不講兄弟情義, 老老實實的和他一邊開小差一邊畫畫。

夏白這才又想起武仁上次發給他小黃.文, 恨恨的警告武仁大班空休息最好趕緊往外跑,否則他就死定了。

武仁驚慌不已,握着炭筆不再理夏白了。

他們兩個交情好,夏白說要下課收拾死武仁,也不過就是命令他幫自己刷了調色盤。

已經十二月中旬了,學校的涼水管簡直是他們刷調色盤時的噩夢, 他們老師倒是建議過大家不願意刷“盤子” 的可以用調色紙。

夏白也用過,買回來只用了兩張就擱到屁股底下當墊子了,調色紙沒有調色盤用着有手感。

因為都不想碰涼水, 夏白和武仁的調色盤疊在一起都還沒有刷。

他們一般都要拖到下午畫水粉之前才會去刷盤子, 今天夏白訛住了武仁,可算不用再拿一雙冰涼的手畫畫了。

中間大班空休息,不用去操場跑圈的美術生在畫室休息。

武仁坐在夏白旁邊,不怕挨揍的穩坐在小馬紮上, 還用雙手抱着畫板妄圖把自己的腦袋紮進畫板裏。

夏白拿工具刀輕輕刮了一下他的手背,武仁竟然都沒有松手跑路,奇了怪了。

“ 你幹嘛呢,見鬼了啊? ” 他胳膊肘撐在大腿上,歪頭問武仁。

“閉嘴,別看我。 ” 武仁側臉跟夏白說話,可不是見了鬼麽!

“嗯? ” 夏白疑惑着,餘光瞥見個大高個站在他畫架旁邊, 夏白擡頭,是他們隔壁班的同學。

夏白他們兩個半打過幾次籃球,擡頭看人, “ 你來畫室找誰? ” 周子楚不是體育生麽。

旁邊抱着畫板的武仁已經把臉貼上去,小聲嘟囔。

“ 快走啊! 快走…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

足有一米九的周子楚開口了, “ 我就找他 。 ” 整日摩擦跑道的手指着縮在小馬紮上的武仁。

“ 妖魔鬼怪快離開…… ”

夏白突然察覺到氣氛的微妙,眼睛瞅瞅周子楚,又看看武仁, 聯想起之前武仁給他發的那玩意……

武仁,不會是…變彎了吧……

這個猜測讓夏白很是難受,靜坐在馬紮上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武仁聽着沒動靜了,悄悄擡起來臉,往右一扭頭,周子楚就站在他斜對面,正對着他笑的一臉□□呢!

想起昨天晚上那并不令自己愉快的行為, 武仁抽起手邊泡在小水桶裏的水粉筆就要趕人離開。

他來這裏幹什麽哇?難道還要把他們倆的事公布與衆嘛!

大號的用來鋪背景色的水粉筆吸了一晚上接近水泥顏色的顏料水,一甩就能把髒水甩到周子楚身上。

武仁把自己的殺生武器對準那人,用眼神示意他趕緊滾蛋。

夏白還在身邊呢,這人到畫室來在他,他還要不要臉了啊!

“ 你聽我說, 我是來…… ”

“你你你! 快走! ” 武仁舉着水粉筆瞪他。

大高個周子楚難道會屈服于一根水粉筆?仗着自己能把武仁壓在身下, 後退兩步就不動了,再次向武仁解釋。

“昨天你不是…… ”

“你… 哪有昨天! 你快走! ”

武仁心累,手握着水粉筆朝他甩過去, 水珠果然甩到了周子楚身上, 于是他又往後退兩步。

畫室裏很鬧騰,大家坐在小馬紮上半天都累了, 把畫室當成操場耍。

夏白迷茫地看着武仁他們兩人動作, 心想他的猜測恐怕是真的。

“你快走啊… 別賴在我們畫室… ” 武仁伸着脖子提高了聲音,等沒人的時候再找他不可以嘛。

周子楚不聽武仁的, 讓他走反而前進兩步,武仁決定不再和他廢話, 水粉筆再次甩向大高個。

他們兩個你進我退的游戲玩了好一會兒,周子楚一要開口,武仁就讓他走人,最後上課打鈴響了,周子楚才跑到畫室外頭。

夏白拿着根擦棒在武仁差不多畫好的素描上晃悠,吓唬他道:“ 還想瞞着你兄弟?老實交代,你跟周子楚是什麽狼狽為奸的關系。 ”

武仁撇撇嘴嘀咕着, “ 什麽呀, 他是狼我也得是虎,你不要瞎用成語好不好…”

“切,別轉移話題!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要不然你今天素描重畫。 ”

說罷,就要用擦棒把畫板上幹淨的畫面抹成一片黑。

“诶诶诶,別,我…我說! ” 武仁咬牙切齒的抓住夏白作亂的手。

兩個人腦袋碰腦袋湊到一塊,嘁嘁喳喳起來,武仁籠統地給夏白講了他自己和周子楚交往的來龍去脈。

甫一講完, 他們的專業老師已經“視察”到兩人的畫板前,兄弟倆趕緊埋頭作畫。

美術老師看着武仁上調子的手法,恨鐵不成鋼的點了點他的肩頭,委婉的提醒他哪個地方要動一動細節,哪個地方提亮。

這個學霸天天和夏白挨着,怎麽就沒什麽進步呢。

待老師把組裏的學生指導完一個遍,夏白才繼續和武仁講話。

原來他倆是初中同學,武仁确實是被周子楚掰彎了, 聽武仁的描述,那個大高個昨天還想和他做那種事……

夏白不由自主的想起任景嚴來, 無語的擡頭看了看畫室屋頂,怎麽他身邊的人都他媽是同性戀啊……

随即又自我安慰着只要他“ 身堅樹直” 就好,扭頭看看武仁, 悲情地拍了拍他的膝蓋。

“ 那個周子楚要是欺負你,你就跟我說,我一定替你捶回去。 ”

武仁太感動了,于是削了根鉛筆送給夏白, 以此表達他對他的兄弟情深。

夏白看了一眼他手裏削的醜了吧唧的筆,又扭看了一眼自己鉛筆盒裏削好的炭筆,嫌棄的把臉朝向了自己畫板。

“ 拿走拿走。 ”

武仁吃了癟, 畫着素描小聲哼歌,夏白聽得一清二楚。

“ 你說我容易嗎… 我都快累死了……”

下午畫水粉之前, 武仁拿走了他們倆的調色盤去洗手間刷,回來的時候一臉癡漢笑。

夏白坐在馬紮上兩手揣進羽絨馬甲兜裏,問他是不是撿錢了,武仁這才收斂了一些得意。

不過還是沒忍住,跟夏白透了個底, “ 是周子楚替我刷的。 ”

夏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下午放學之前, 美術老師通知所有人以後晚自習加班畫畫,三個小組的人滿地哀嚎,同時也對即将到來的美術聯考緊張起來。

武仁在出學校大門的路上就被他的男朋友拉走了, 夏白更加無語,結果一出學校便看見任景嚴的賓利停在一中門口。

灰色的心情立刻煙消雲散,小暴龍化身小奶狗,搖着尾巴屁颠屁颠跑上任景嚴的車。

這個時間正是車流高峰期,他們被堵在車流中動彈不得。

夏白坐在副駕駛忍不住的想要和任景嚴講話,但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不顯得唐突。

結果思考了半天之後一開口,便跟撒嬌似的說了句, “ 真讨厭刷調色盤……”

作者有話要說:

小彩蛋:

任景嚴: 唔,也不是一根毛也沒有。

夏小白: 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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