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1)

劉宏将所有人都關在外面,令曹節為他守門, 這些日子以來一忍再忍的憋悶令他內傷, 也唯有到了曹瞞這裏,才能情緒流露, 宣洩出被壓抑過度的痛苦。

學習禮儀, 學習各部門職責, 學習辨認朝官, 在高強度的學習之下,他不能夠懈怠,不能困倦,甚至不能打哈欠,不然就會被指責。

“我打了個哈欠, 他訓斥了我半個時辰, 一副擔憂帝國未來的模樣,就好像我稍稍流露出一些疲憊,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罵的時候唾沫橫飛,明明自己就是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教不會我, 卻硬賴在我頭上,說我愚鈍不朽,再哭得老淚縱橫一番,窦武不僅不責怪他,還褒獎他。”

劉宏說起自己受的委屈, 那是一把鼻涕,一包眼淚:“說是為我好,勸谏帝王,卻靠罵我來迎得美名,這些文官腦子都有病!”

曹瞞給淚包拿來幹淨的布娟,為他抹眼淚,不斷地安慰他:“你還小,他們欺負你,等你大一些他們就老了,等你成年,他們都走不動路了,窦武現在都五十好幾了,等你二十歲,他就到了半只腳踏進棺材的年紀,生一場病說不定就不行了,現在忍耐一時,以後日子就好過了,想一下你娘,她還等着你孝敬她。”

提到母親,劉宏更加委屈:“我成了皇帝是多麽光宗耀祖的事情,應該追封我的父親和祖父,窦武一口就回絕了,還說得特別難聽。”

“你還提了想封你的母親吧?”曹瞞詢問道:“窦太後是他的女兒,你更親近生母,窦武就生氣了,還斥責你了是嗎?”

劉宏含淚點頭,眼睛都哭腫了,越是安慰,他哭得更厲害。

曹瞞輕聲道:“你要知道,窦武是權傾朝野的第一人,太後是唯一的,那是窦武的利益所在,你封了你的母親,就是扶持另外一個太後,和窦太後争鬥,窦家也就不再是唯一的外戚,窦武當然會不高興。”

“權力,”劉宏喃喃說了兩個字,表情陰郁:“我才是皇帝不是嗎?他憑什麽!上朝時候,他不也一樣畢恭畢敬要跪拜我,表面上對帝王恭敬,其實心裏根本就沒拿我當一回事!”

曹瞞抹了一把臉,低聲抱怨:“你罵就罵噴我口水做什麽。”

劉宏頓了頓,升起來的氣像是戳破的皮球,一瞬間就洩氣了,他有些讪讪的拿布娟給曹瞞擦臉,曹瞞忙躲開,萬分嫌棄:“上面都是你的鼻涕耶!”

劉宏臉紅了:“我哪有那麽多鼻涕?胡說八道。”

經過這麽一打岔,剛才還激動到有些情緒失控的劉宏總算平複了些許心緒,饒是如此,由于哭得太兇,他一下一下地不斷打着嗝:“阿瞞,我好累,好困,可是我不敢睡覺。”

小夥伴被欺負了,曹瞞火氣也上來了:“他把持他的朝政,不讓你睡覺又是什麽意思,過分!”

“是啊是啊,每天要我學習到天黑,第二天天一亮就要上朝,天天就是背書,有時候過了時間我睡不着,睜眼到天亮,一夜沒睡我第二天沒精神,還要被罵不思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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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宏巨委屈,以窦武為中心的重臣們為劉宏營造了巨大的精神壓力,什麽都要他學,什麽都要求他去做,什麽又都不允許他去做,無形的束縛籠罩在他的身上,精神上的折磨令劉宏時刻處于爆發的邊緣。每當上朝的時候,在壓抑中看到這群人折磨他的人一個個都不得不跪拜他,心中又是暢快,又是憤恨!

曹瞞一聽,立刻就問他:“你多久沒睡覺了?既然累了,有了休息時間當然要好好補覺了,你還來找我。”

劉宏哽咽道:“我想你了,好不容易休息半天,我當然要來找你。”

曹瞞一陣無奈,他想了想,指了指塌:“那你現在可以睡覺了,你也看到我了。”

劉宏眼睛一亮:“你陪我!”

考慮到他比自己小了幾個月,曹瞞也不和他計較了,胡亂地點點頭:“行行,我陪你,你趕緊休息,時間到了曹節會來催的,到時候我叫你。”

劉宏眉眼間盡是疲倦,都不需要曹瞞來哄,腦袋一粘床塌就呼呼睡了過去,看他睡夢中都在一抽一抽的樣子,實在心酸又可憐。

曹瞞歪頭思考了一番,心裏怒火在燃燒。

本以為小夥伴做了皇帝就吃香喝辣,沒想到比沒做皇帝還慘。本以為窦武目地就是為了大權在握,沒想到他放任屬下官員以皇帝為踏板揚名,這是在欺負劉宏年紀小,在虐待他!

可窦武現在官至大将軍,做了朝堂一把手,無論到哪裏都前呼後擁的,他該怎麽為劉宏出氣呢?

曹瞞想不出法子,只能與劉宏一同睡去,去夢裏問冰心坊的先生們求援,看看他們有什麽法子。

冰心坊的女修捂嘴笑了起來:“這有什麽難的,他那麽愛權,那就讓人與他争權去呀,小皇帝年紀小,作壁上觀就夠了,趁他們鬥着,還能争取到自己的福利。具體如何做,我不能直接告訴你答案,你才是當事人。開動你自己的腦子,去想出能夠解決的法子。”

曹瞞要是能想出法子倒好了,哪裏還會進夢裏問先生們?

可冰心坊的先生們,教導他的時候從來都是引導他去思考。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人生沒有攻略與捷徑,我們不能告訴你答案,你必須找到自己的夥伴。”

在沒有危害到曹瞞的生命安全之前,冰心坊還是以培養繼承人為目地。

曹瞞氣鼓鼓地醒來,自己想不出法子,一陣抓耳撓腮,他看了看還在打呼嚕的劉宏,又望了望守在屋外的影子,眼睛一亮,頓時來了主意。

他蹭蹭前去開門,向屋外的曹節勾了勾手指。

曹節疑惑:“有事?”

“小聲點,他還在睡,”曹瞞比了一個噓聲的手指,将曹節拉進來,低聲質問他:“他被人欺負了,你怎麽不保護好他?”

曹節語調一如既往的溫柔:“有些事情,我也無能為力,我不過是個宦官罷了,哪裏能反抗窦大将軍呢?只能勸一勸陛下,讓他忍耐一時。”

“敢情不是你家孩子你不心疼,”曹瞞低斥了句。

“我又能怎麽辦呢?像你一樣沖動揍人?”曹節又扯出曹瞞上學第一天揍了袁術的事:“你當初闖下那禍,公主來告狀,若非是先帝正與美人享樂,你家的麻煩可就大了。”

曹節翹起指尖,點着曹瞞額頭:“做事之前多動動腦子,別老是莽莽撞撞,忍耐一時,是為了以後的揚眉吐氣。”

曹瞞道:“我找你當然是有辦法啦,你聽好了……”

他将夢裏女修說的話對曹節說了一遍。

“找人去與窦武争權?”曹節嗤笑:“窦武如今風頭正盛,誰能與他抗衡?”

“全世界都沒有人與他抗衡嗎?”曹瞞就不信了,他不相信這世界上有無敵的人,就算有,也不可能是窦武。

曹瞞的詢問倒是将曹節給問住了,他陷入了沉思之中,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或許,還真有人能與他抗衡。”

曹節想到了主意,不由對曹瞞刮目相看:本以為是個莽撞沖動的孩子,沒想到曹瞞也是有腦子的。

曹瞞一回頭,見劉宏已經醒來,正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他看,不由樂道:“我們說話吵醒你了嗎?你怎麽不說話?”

曹節清咳一聲,擡了擡下巴:“曹瞞,不可無禮,你該稱呼陛下。”

曹瞞忙改了口,惹來劉宏欣喜的笑問:“阿瞞為我想到辦法了?”

“是曹常侍想到的法子,我哪裏想得出來?”

曹節低眉順眼答道:“陛下年幼,于朝政力不從心,不如請太後垂簾聽政,為陛下拿捏主意,若有困難,也可向太後提出。”

只是若是如此,就絕不能再提封生母為太後的話語,否則窦太後絕不會幫助他,反而會記住他的不孝。

劉宏的臉色瞬間就垮下來了:“有一個窦武還不夠,再讓太後聽政,我還能有好日子過?”

“不,正是因為有太後在,陛下才能輕松一些,”曹節含笑答道,胸有成竹。

果不其然,窦太後一聽皇帝親自請她垂簾聽政,喜出望外,窦武再不情願,也不得不迎自己女兒上朝堂。

這對權力心重的父女,不愧是血脈至親,骨子裏對權勢的渴望與獨占欲如出一轍,窦武不能容忍太後把持朝政,太後也看不順眼窦武處處指手畫腳,很快便窩裏鬥了起來。

小可憐劉宏擠在中間,默默縮小了自己存在看,每天作壁上觀,看神仙打架,時不時還煽風點火。

這一日,劉宏再次找到了窦太後,請太後支持,為他死去的父親和祖父追封。

皇帝一口一個母後,将窦太後哄得開心,願意滿足他這樣的小小願望。不就是兩個死人,追封就追封了,在窦太後看來,能夠行使權力,壓在窦武頭上,顯示出自己的尊貴才重要。

于是太後下達懿旨,又由皇帝在朝堂之上當政提出要追封亡父與祖父,狠狠往窦武臉上扇了一巴掌。

縱使萬分不情願,窦武也不得不順着帝王的意思來辦事,太後與帝王的強強聯手,令窦武感受到了來自內宮的威脅。

不久,朝堂之上就有人提出:“窦大将軍乃是先帝指點的輔政之人,太後是後宮之主,怎可幹涉前朝朝政?”

窦太後冷冷道:“陛下年幼,請求母後為他聽政,哀家一片愛子之心,既然是陛下親自提出的,又怎能與後宮幹政之罪來相提并論?照卿所言,垂簾聽政是哀家與陛下的錯嗎?”

趁着窦太後與窦武争奪權力,劉宏終于睡上了好覺,但凡是窦武安排來給劉宏上課的人手,窦太後都要插手一番,劉宏被罵了,劉宏疲憊了,劉宏委屈了,全都能成為窦太後用以攻殲窦武不顧帝王安危的借口。

劉宏過上了輕松一些的小日子,唯一牽挂的就只剩下居住在宮外的生母董氏。

他再次詢問曹節,能不能追封他的母親。

曹節勸劉宏:“國家怎能有兩位太後呢?陛下有現在的生活,還需要靠窦太後為您做事,這個時候,得罪了窦太後,不僅您不好過,您的母親恐怕也會被人為難。”

劉宏眼眶瞬間就紅了,曹節只能好聲好氣安慰他:“再忍一忍吧,忍到您大權在握,忍到手中有了能夠對抗他們的底牌,擁有屬于自己的人手,才有機會啊!”

曹節深深嘆息:窦大将軍已經懷疑有人在教唆帝王了。

他處在風口浪尖上,自身又是窦武所憎恨的“宦官”出身,最近一段時間窦武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委屈巴巴的劉宏又來找了曹瞞,對曹瞞訴說他的不滿:“這後宮裏,只有阿瞞是為我真心着想,曹節看似為我分憂,事到臨頭卻會選擇明哲保身來勸我忍耐。阿瞞,要是你娘被人這樣輕視,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別看劉宏年紀小,心思卻門清,曹節是為了什麽一直在他身邊幫助他,他能猜到。他一做皇帝,曹節就升官了,劉宏對此知道得一清二楚。

唯獨曹瞞,嘴上說着要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整天卻窩在院中學習,最大的要求也不過是多要了點竹簡,聽到他被欺負了,也沒想“明哲保身”,反而想法子為他解決問題。劉宏覺得,除了阿瞞,誰都不可信,可阿瞞太小了,和他一樣小,兩個孩子如何能對抗得了一群虎視眈眈的大人呢?

他與阿瞞都需要時間來成長。

曹瞞不知道該怎麽勸他,他無奈道:“我從小就沒有見過親生母親,她生我時候就難産去世了,繼母對我來說,就像是父親安排的管家,她與我不親近,我也走不到她的心裏。所以我無法體會到你對母親的愛有多麽深沉。不過若是有人敢動我爹,我就是拼上一切都要那些人付出代價。”

他們兩個人,一個從小沒了爹,一個從小沒了娘,對于雙親之中僅剩下的另一位,自然傾注了所有的孺慕與喜愛。

曹瞞能理解劉宏的心,可若是讓他來選擇,他會選擇抛棄洛陽的一切榮華富貴,拉着親爹回家種田。

早在曹嵩被捅傷起曹瞞就說了,還不如回家種田安全,就他爹脾氣軸,死活不聽勸,非說洛陽“寸土寸金”,谯郡一個鄉下地方,哪裏比得上洛陽?

劉宏自知失言,輕輕說了一聲抱歉:“我不該提這件事。”

阿瞞沒有母親,他明明知道的,還問這種問題去惹他傷懷,真是不該。

“你的繼母沒有好好待你嗎?”劉宏想着,他現在是皇帝,他若是被窦太後欺負了,只能暫時忍耐,可要是阿瞞被繼母欺負了,他還能給他出個頭。

“沒事,我的繼母對我也挺好的,她不過是太小心了些,也怪我小時候太頑皮,害她被我爹罵,”曹瞞坦然承認自己的錯誤:“我若是小時候但凡稍稍懂事一些,就該知道要給繼母些面子。”

現在他懂事了,理解了鄒氏的艱辛,她嫁給父親數十載而無所出,他又不聽她的話,以至于鄒氏沒有依靠,心中不安,做什麽都小心翼翼的,唯恐犯了錯。對此,曹瞞心中有幾分愧疚,尤其是他闖禍後鄒氏心甘情願為他收拾殘局,更讓曹瞞反思自己過去的不懂事,對鄒氏的那一聲娘也是真心說出口的。

“所以阿瞞是勸我給窦太後一些面子嗎?你明明知道她是怎樣的人,”劉宏悲傷道:“我每次和她相處,都會想到那具被擡走的女屍,想到她锱铢必較、不能容人的性子,唯恐她會對我娘下手,若她真敢這麽做,我便是拼着玉石俱焚也要為我娘報仇。”

“所以你要保護好你娘,要讓窦家人不敢對你娘下手,給她最安穩的生活。”曹瞞不善于安慰人,而前朝的局勢,他一個生活在有限空間裏,連官職都搞不清的人就更加摸不清了。

“做什麽事情都不能缺了人手,你必須經營自己的人脈。”這是曹騰的金句,也是曹節貫徹實施的生存哲理。

劉宏來此宣洩了一番情緒,對曹瞞越發黏糊,再有人來叫他回去,死活要拉着曹瞞一起回帝王所居住的承德殿。

宮人們不敢反抗,曹節睜一只眼閉一只,也不阻止。另一頭,窦武與窦太後正在窩裏鬥,忙着建立自己的忠誠體系,沒空來關心劉宏的生活,還真讓他順利将曹瞞給拉去了。

偏殿那麽大,劉宏命人給曹瞞特地弄了個屋子放竹簡和刀劍,上午劉宏上朝,批閱數量不多,意思意思放在他這裏的奏折。到了下午他們就能湊在一起學習,翻閱竹簡。

內宮的藏書豐富,其中不少竟有曹騰的筆記注釋,令曹瞞如獲至寶,整天抱着祖父曾經翻過的竹簡不撒手。

有了曹瞞分散劉宏的注意力,他果真不再總是詢問能不能冊封母親為太後的事情了。曹節欣慰極了,贊賞地看了一眼功勞最大的曹瞞,心裏對這小子的地位有了新一輪的估量。

他原還想趁着曹瞞與帝王分開,借機影響帝王轉而親近依賴他,卻不想險些弄巧成拙,惹來帝王的猜忌。

曹節懸崖勒馬,再不敢離間他們半句,話都挑好的講,就連對曹瞞的态度,都變得和睦,發自內心的那種。

窦武父子皆封侯與兄弟濫用職權,于宮內尋歡作樂,劉宏一再受到冒犯,幾乎到達了爆發的邊緣。

這一日,劉宏冷着臉,對曹節說道:“朕的耐心實在有限,也不想再等了,此前布局如何,你比朕更為清楚,現在你來為朕拟定诏令。”

曹節心中一淩,跪拜劉宏:“請陛下以自身安危為重!”

劉宏:“一旦窦武叛亂,傳朕聖旨,軟禁窦太後,關閉宮門,請諸位将軍前來鎮壓挾持了朕的叛賊!”

随着太後與窦大将軍之間的奪權愈演愈烈,窦家全族都受到了封賞,他們各自拉人戰隊,整個窦家在他們手中分成了兩半。

失控的感覺令窦武忍無可忍:“究竟是誰,唆使帝王不再聽話,又是誰,唆使太後幹涉朝政!”

窦武氣急敗壞,而一直在他身邊的陳蕃,恭敬拜道:“內宮之中,派系林立,最能夠影響到太後與陛下的,只有他們的身邊人。”

陛下沒有妃子,太後沒有子嗣,身邊之人除了那些曾經專權弄國的太監還能有誰?!

窦武暴怒憤恨,下令:“宦官亂政,乃國之大患,我們必須立刻肅清朝廷!”

陳蕃身負黨锢期間同僚們的血海深仇,只需登高一呼,當年那一場血雨腥風中熬過來的幸存者們就會紛紛聚集而來,做他們手中的刀劍。

他們在陳蕃的率領下,以複仇的血目盯準了那些曾經污蔑殺害海內名士的宦官們。

陳蕃勸說道:“太後被蒙蔽了雙眼,她袒護當年的五侯太監,這是在助纣為虐,還請窦大将軍莫要顧忌着太後,将五侯全部誅殺。”

窦武深表贊同,嚴厲說道:“王甫、曹節等陛下身邊的當紅宦官已經忘記了究竟是誰給他們帶來的榮華富貴,教唆帝王在前,勾結宦官成立黨羽在後,應當一同格殺勿論!”

小皇帝劉宏的微弱反抗,令窦武心中郁氣更盛,覺得他不如當初那樣聽話了。就連曹節,也不再謙卑恭順,撕破了僞裝的嘴臉,露出了宦官的醜惡面目。

窦武将洛陽城防都捏在了自己手中,派遣自己的親信占據最重要的将領位置,将包括宮內禁軍、洛陽守軍在內的大部分守衛軍捏在了自己手中。

陳蕃有了窦武支持,開始幾次三番地抓捕“犯事”的宦官,先從後臺不足的宦官抓起,如同溫水煮青蛙,将以曹節為首的大宦官團團包圍。

這一天注定是後宮大變故的一日,劉宏去上朝了,曹瞞則窩在書房抄寫竹簡,以往靜悄悄的承德殿外時不時有嘈雜聲響起,曹瞞探頭望去,見王甫匆匆而來,忙喚住了他。

“王公公,行色匆匆是往哪兒去?發生什麽事情啦?”

王甫沖入承德殿,發現殿內竟有人在,臉色大變,他左右張望,一把拉過曹瞞,壓低聲音呵道:“今日宮內将有大變故,你還明目張膽地待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随你叔叔一起離開這是非之地!”

曹瞞心頭一顫,忙問道:“變故?!什麽變故?!”

“窦大将軍容不下我們,要殺死所有的宦官,你一個宦官的孫子,同樣也讨不了好,說不定會被連累殺死啊!”

王甫匆匆說完,闖入了帝王宮殿,在放置印绶的地方一陣翻找,曹瞞緊跟其後進來,卻見王甫滿頭大汗地找到了什麽東西,将之捏在手心,露出如釋負重的微笑。

曹瞞高聲問道:“你偷了什麽?”

王甫跑下臺階,按住曹瞞,語速極快地說道:“我現在沒空與你解釋這些,現在這裏很危險,你趕快去長樂宮與曹常侍彙合,只有他才能保護好你的性命。”

說完,王甫帶着一隊人匆匆跑遠。

曹瞞心中越發不安,想到還在前朝上朝的劉宏,心中憂慮更盛,他在宮殿內徘徊多次,只聽見玉林軍沖入殿內搜索的消息,忙躍上屋頂。

待玉林軍搜索未果,曹瞞正待跳下,擡眸卻望見了劉宏的禦駕。

數十個禁衛軍将劉宏送入承德殿中,不久又有好幾隊人将帝王的宮殿層層包圍起來,圍地水洩不通。

劉宏的臉色并不好看,高聲訓斥禁衛隊長:“亂臣賊子,挾持于朕,罪名當誅!朕身邊的宦官呢?你們把他抓到哪裏去了?!”

“還請陛下不要為難我等,這是窦大将軍有令,亂宦蠱惑陛下與太後,霍亂朝政,罪該萬死,只等抓到曹節及王甫等人就地格殺。”

“窦武,卑鄙無恥的小人,他那是挾天子以令禁軍!朕才是皇帝,爾等不聽從朕之命令,反而服從叛賊指揮,又該當何罪!”

曹瞞蹲在殿堂上邊,看到他們将劉宏關進了寝宮,宮門落鎖,不顧他的大呼小叫,全都冷面無情地手持着劍站在殿外。

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拔劍嚣張的氣氛令曹瞞屏住了呼吸。

待劉宏罵不動了,安靜下來,外面的禁衛軍堅守屋外沒有進來的打算,曹瞞這才從房梁上跳了下來,一把捂住劉宏的嘴,防止他驚呼引來外面的人。

“是我!你安靜些別引起他們注意,”曹瞞悄聲在劉宏耳邊說道。

劉宏吃驚轉身,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眸瞪地大大的,以表情詢問曹瞞:你怎麽在這裏?

“發生什麽事了?窦大将軍将你軟禁了?!”曹瞞竊竊私語。

劉宏望了望外頭,忙對曹瞞悄悄道:“窦武要殺死所有的宦官,曹節也不知道怎麽樣了,若是被抓,很有可能會立刻人頭落地。”說着,劉宏抖了抖,面露恐懼之色:“我該怎麽辦,每次到了這個時候,我都萬份痛恨自己的弱小,只能任人宰割,毫無反手餘地。”

“曹常侍現在不一定有事,”曹瞞回憶起王甫此前留下的信息,對劉宏說道:“我聽王甫說他現在正在長樂宮。”

“長樂宮!”難道曹節已經全都布置妥當了?!

劉宏驚呼一聲,吓得忙捂住了嘴,屋外的守衛推開門查看,只看到了仿佛在哭泣的小皇帝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殿中,周圍并無其他人。

守衛左右看了看,又将門給關上,鎖把的金屬碰撞聲響起。看來,他們為了防止劉宏逃脫,将殿門都給鎖了起來。

劉宏大氣都不敢出,擡頭看房梁上的曹瞞,見他一臉淡定地又一次落在地上,臉上挂上了看到神奇事物的目光:“平時見你天天用石鎖練武,沒覺得有多厲害,現在才發現阿瞞是個高手啊!”

“快別誇我了,王甫既然說要我去長樂宮與曹節彙合,顯然他控制住了太後宮殿,下一步,他們可能就會率領人來與承徳殿開戰。”曹瞞額頭上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他學來的一身本事竟能在關鍵時候派上用處,心中慶幸萬分。

“窦武不會放我出去的,現在我在窦武手裏,曹節就算有太後的印绶,也敵不過窦武挾天子下達的命令啊!”劉宏都快急哭了。

若是曹節死了,太後敗了,以後他可就真的要被死死捏在窦武的手心裏了。

曹瞞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別急,我想辦法将你偷出去,曹節沒有辦法從窦武手中救出你,我們自己逃過去就是了。”

劉宏張大雙目,悄聲問道:“逃過去?怎麽逃?宮本落鎖了,就算阿瞞有能力帶我從屋頂走,外頭那麽多禁軍看守,我一旦出現在外就會引人注目,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的。”

曹瞞深吸一口氣,拍住了劉宏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所以,我們需要喬裝改扮一下,你的寝宮之中,可有宮女的服飾?”

劉宏一頭霧水:“我的承徳殿從來不留宮女過夜,宮女的服飾,只有承德殿後面的宮殿有。”

曹瞞點點頭,說了一句“等我”,風風火火地溜了出去,帶了兩身小巧的宮女衣裳來,催促劉宏道:“來,快換上,換上了我就能帶着你蒙混過去了。”

劉宏呆呆地接過了宮女的衣裳,大腦一片空白:“啊?我穿?”

“肯定啊!這件事是我的,咱們一起換!”曹瞞義正嚴辭道:“大丈夫不拘小節,現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還管丢臉不丢臉嗎?”

他翻開覆去看了看宮女的衣裳,很快就摸索出了穿戴的法子,毫無顧及地把自己扒拉幹淨,套上宮女的衣裳,穿上繡花鞋,将自己頭上的綁帶松開,給自己梳了個年少的小宮女發型。

劉宏拿着燙手的女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換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睜睜看着曹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着,還拿來胭脂水粉一陣胡亂快速地塗抹,抹上紅潤的口脂,一個貌美如花的小佳人就這樣誕生了。

“你……你……你……”

劉宏顫抖着手,震驚到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我好了,該你了,”曹瞞穿女裝毫無負罪感,女裝只要有一次,就會有無數次,他早就練成了厚臉皮。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事不宜遲,你快把這身龍袍脫了,”曹瞞又催促了兩句,給劉宏做心理建設:“我們都還小,小孩子哪裏管男裝女裝,生命安危在前,應當不拘小節才是,今日我們也是一起穿女裝的交情了,以後記得互相保密!曹節要是敢将我們兩的糗事到處宣揚,你就收拾他,讓他也穿女裝。”

劉宏不會穿女裝,曹瞞幫着他一起系帶子,給他盤發,化妝容,那雙化朽木為神奇的手,可是在夢境中随女修先生不斷磨砺出來的真本事!

劉宏全程懵着臉,大腦一片空白。

不久,曹瞞為了塗抹好了口脂:“好了。”

劉宏回過神來,不可思議地摸索自己的頭發和衣裳,滿腦子都是“我穿女裝了!”

這究竟是怎樣神奇的經歷啊!

變故之時,曹瞞臨危不亂的處理事情帶動着劉宏也一起冷靜下來,他放下手,耳邊聽到外頭禁衛軍集結的聲音,忙問曹瞞:“我們現在就走?”

“走!”曹瞞帶着劉宏這累贅,一路往殿宇上爬去,通過房梁,以內力震開,扒開瓦片。

他們偷偷摸摸從殿上貓着腰,認準了長樂宮的方向,先找安全的角落落地,一路躲避着人群。

并不長遠的路,愣是讓他們走出了驚心動魄的感覺。

“那邊鬼鬼祟祟的兩個人,你們是哪個宮的?!”

曹瞞與劉宏一僵,轉頭看到竟是個穿着官袍的,忙低下頭,心虛不已。

曹瞞挪了過去,以鼻音小聲答道:“奴婢,奴婢是膳房的。”

“哦?膳房的宮女?”那人狐疑問起,命令道:“擡起頭來。”

曹瞞擡起楚楚可憐的妝容,吓得兩眼含淚,不是他吹,他這妝容,是照着病弱西施來畫的,非常好看!是個人都不會懷疑他不是女孩子。

那人果真眼睛一亮,挑起曹瞞的下巴:“長得倒是挺标致,你随我走吧,還做什麽膳房宮女,我是窦家人。你跟我回去,做我的通房,待我以後成親,就扶你做姨娘。”

劉宏憤怒一擡眸,那人更加挪不開眼了:“世間竟有這樣風情的小美人!”

那人對兩人說道:“我是窦茂,窦武窦大将軍是我的父親,窦大将軍你們知道吧?連皇帝都要聽他的話,你們跟了我,有的是好日子過。”

劉宏聽此,臉色更加難看。

窦茂說着,對身邊三位随從使了個眼色,竟是半強迫性質地要将兩人拉離此處。

劉宏斥罵:“光天化日竟敢在宮內強搶宮女!”

那清脆的聲音,分明是個少年人的聲音,哪裏是個姑娘?

窦茂驚訝了一瞬間,曹瞞的軟劍見勢立即出鞘!

劉宏只看見眼前光輝閃過,那窦茂就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指着他們幹瞪眼,又窒息地扭曲了臉龐,徒然跌倒在地上。

三位随從怒喝一聲,紛紛拔刀。

這是曹瞞自練武以來第一次實戰,也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內力之于普通人來說,究竟是多麽逆天的存在。

三位帶刀侍衛,全都是成年人的體格,在他的面前幾乎毫無還手之力,三人聯手也不過茲傷了他的肩,而曹瞞的軟劍飄若驚鴻,力道之大,切割鋒利,割下了他們三人的脖子!

劉宏那一句“小心肩膀!”剛驚呼出口,三人已經轟然倒在了地上。

曹瞞龇牙咧嘴,拔開肩上的刀子,以內力按壓出血不停的右肩。

劉宏手腳冰冷,痛恨自己除了害怕根本幫不到曹瞞什麽,他就是個累贅!要不是他,阿瞞也不會受傷!

“趕緊走,”曹瞞松開肩,一把拉過劉宏,往即将到達的長樂宮殿跑去。

溫熱的手上濕漉漉的,全都是鮮紅的血跡,握在劉宏的手上,傳遞來自曹瞞的體溫。

劉宏就這麽一路被拉着跑,穿過小道,避開人影,躲藏樹後……如此不知跑了多久,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劉宏注視着曹瞞的背影,心中一陣跌宕起伏。

他以為自己比阿瞞大一些,成熟一些,多數時候是他在照顧阿瞞。可真正遇上事情,幫他脫離困境的反而是阿瞞。一直以來,都是阿瞞拉着他前進,前方艱險,他以劍披荊斬棘,明明阿瞞也才十一歲,卻比他厲害那麽多!

鮮紅的色澤在曹瞞肩頭蔓延。那裏有一個孔,就在剛才,劉宏眼睜睜看着那把劍刺入了曹瞞的肩膀。

劉宏紅了眼,暗罵自己一聲:廢物!

此時的長樂宮殿內外聚集了許多宮女宦官,人人手中都有刀劍、匕首,一個個矗立在那守着殿宇。

曹瞞到時,守衛警惕質問:“來者何人?”

“我們是陛下派遣來尋曹常侍求援的,這是信物。”

曹瞞忙将在承德殿找到的印绶交出,有這枚印绶,至少能夠證明他們是從承徳殿來的。

守衛宦官們神情嚴肅,忙去請曹節前來。

曹節到後,看到兩個結伴而來的“宮女”,嚴厲質問:“來者何人,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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