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1)

太學大學部, 是為大漢帝國培養未來朝堂新鮮血液的搖籃,每一屆招收的上百號學子, 無一不是家學淵源,在各地或是洛陽有相當地位的高官及大族後嗣,朝堂之中的朝臣,足有八成畢業于大學, 含金量之高,幾乎能夠稱得上是進來即可飛黃騰達的通天之梯!

同班同學中, 極有可能會出現未來守衛邊境的大将軍, 治理國家的能臣,甚至位列三公、九卿的重臣。

曹瞞背起書箱,走在進入大學的唯一通路之上,身邊的人絡絡不絕, 似乎還有幾張熟面孔!

曹瞞東張西望,和小學同窗張邈的視線給對上了, 兩人分別愣了下, 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曹吉利!沒想到還能在大學遇見你, ”張邈湊了過來,與曹瞞并肩行走, 兩人叽叽喳喳聊起了這些年來的變故, 感慨良多。

曹瞞驚訝道:“你怎麽胖了那麽多?”

張邈同樣問道:“你怎麽黑了這麽多?”

兩人哈哈大笑, 張邈率先說起了自己這些年來是怎麽度過的:“太學出事以後,我就回家去學習了,整天關在家裏被好幾個先生圍着, 父親對我的學業嚴厲,母親一個勁兒給我補身體,我整天不是學習就是吃,可不久胖了些許嗎?”

曹瞞咧開一嘴白牙,對張邈道:“我拜了個厲害的先生,教我‘君子六藝’,我每天在陽光下磨砺射箭與劍術可不就黑了些嗎?”

曹瞞的內力特殊,一旦他不在陽光底下曬,很快就會白成軟面團子,這怎麽可以?一鍵換裝以後成那纖細白嫩的鬼樣子也就算了,反正是僞裝,別人認不出他來,曹瞞适應良好,可若是不變裝狀态下都成白白嫩嫩的奶油小書生,曹瞞感覺那樣不夠有氣勢,男子漢的氣勢!

“你天天曬,天天曬,小心将自己給曬成個幹癟的小老頭,”這時,二人聽見身後有人在朗聲說話,紛紛回過身去,卻見穿着大學生服的袁紹正緩緩走來,身邊跟着仆從,那仆從手中一左一右拎着兩個精致的書箱。

袁紹的身側是臉色并不好看的袁術,同樣是學生服,到了他身上卻是敞開衣領,撸起袖管,衣擺空蕩蕩随風飄舞,端是桀骜不馴、灑脫不羁的模樣,對比起衣着正經氣質矜持的袁紹,他就像個不服管教的壞學生,還是最讓先生們頭疼的那一款纨绔子弟壞學生。

袁術不高興連瞪袁紹好幾眼:“明明是我先看到阿瞞和張邈的!”

袁紹聳肩,并不與他計較,他雲淡風輕地微笑,直接無視了這位永遠長不大,性子被慣得幼稚任性的異母弟弟。

曹瞞哈哈笑起來,指着袁術:“幾年不見,大公雞成了瘦猴兒!”

袁術回嘴:“不僅是瘦猴,還是個黑猴兒!咱兩半斤八兩,誰都別嘲笑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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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兄弟走進以後,身高的差距更加明顯了,與曹瞞同樣高的袁術,贏得了曹瞞的歡心與親近。

張邈擡頭,呆呆望着高大俊朗的袁紹,驚訝道:“你吃什麽長得啊?!”

“吃了同樣的飯,怎麽你比你哥矮了那麽多?”曹瞞嘲笑袁術,被他一把按住了腦袋,袁術龇牙咧嘴,挑釁道:“我比你高了一指甲!”

“瞎說,我比你高了一指甲!”曹瞞站定比劃,不服輸:“你才是最矮的,矮冬瓜!”

“你才是!”

袁術叫來張邈評理,身高比兩人都要高出一截的張邈左右為難,誠懇說道:“你們一樣高啊,看不出區別。”

兩個矮冬瓜互相對峙,火花四濺,不過片刻,竟勾肩搭背,化幹戈為玉帛地哈哈大笑起來。

袁紹與張邈看呆了眼,沒懂剛才還一副要打起來的樣子,怎麽一息過後就又好了?

曹瞞與袁術一掃當初拔劍嚣張的鬥雞氛圍,樂呵呵地往學子們住宿之地結伴而去。

張邈不懂:“當初就他們關系最差,幾乎到了見面就吵的地步,先生們都攔不住他們打架,怎麽分別了幾年,反而關系變好了?”

袁紹也不懂,他沉思片刻,猜測道:“也許這是矮子們特殊相處出來的友誼?”

好在曹瞞與袁術走遠了,沒聽見袁紹說了些什麽,不然就這樣被戳到痛腳,兩個矮冬瓜非得齊刷刷炸毛不可。

袁術對曹瞞大咧咧說道:“當初那場變故可差點沒吓死我,你被你爹帶走以後,班級裏都鬧成了一團,好多人都擔心你和何先生性命不保,第二天就有學生退學了。”

“還好是被我爹帶走,”曹瞞心有餘悸:“不然我那時候闖下禍,說不定會受些皮肉苦。”

他左右看了看,沒人注意到這邊,對袁術悄悄道:“我爹說,那閻侍衛死了,全家都死了!”

袁術并不覺得這有什麽,他不以為然道:“那場禍事裏頭,關系複雜得很,參與其中的又有幾個能将自己摘除幹淨的,也就你爹聰明,懂得左右逢迎。”

曹瞞一聽不高興了:“什麽叫做左右逢迎?!你辱罵我爹?”

“看我,不會說話,”袁術忙改了口:“我那是誇獎他,懂得保護自己,既不得罪了宦官,也不太得罪文臣,他從中作梗保護了多少文人,那是虎父無犬子,頗有當年大長秋曹騰的風範啊!”

袁術本不懂得這些,可他會鹦鹉學舌,別人與他親爹談論的他只要聽了一耳朵,馬上就記住了。

他父親袁逢一直瞧不起宦官之後出身的曹嵩一家,聽到別人誇曹嵩當然沒有好臉色,那句左右逢迎也是袁逢說出口的,現在讓袁術說出來,差點又挨一頓打,好險他機靈,将話給圓回來了。

袁術嘻嘻哈哈笑起來,對着曹瞞直誇道:“你是不知道,那時候你挺身而出救先生,多少人在背後說你是正義少年,大英雄!男人就該是你這樣的,我之前對你多有得罪,你別往心裏去。你看咱們也是一起經歷過大事情的人了,不如化幹戈為玉帛,處個朋友怎麽樣?”

袁術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曹嵩身份不同了,成了位列九卿的大司農,太仆袁逢再也不在背後說人懷話了,還囑咐他們若是在大學見到曹瞞就多與他拉近關系,大司農這職位,可是管理全國財政稅收的錢袋子啊!只要從曹嵩手指縫裏稍稍流出一點寶貝,就足夠他們袁家家底再翻上一翻了,袁逢經營家族至今,追逐利益,甭管以前是不是瞧不起曹嵩,現在就想和曹家打好關系。

父親難得布置給兒子們“任務”,袁術也有意與曹瞞交好,不為什麽,就為曹瞞那和他如出一轍的貪玩習性,那是同道之人惺惺相惜!

曹瞞果真如袁術所料,聽他提及玩耍,兩眼放光,他對一切新鮮事物都充滿了好奇心、求知欲,對一切好玩的東西都抱有極大的熱情。

“你很會玩嗎?你怎麽懂那麽多!”

袁術對曹瞞拍胸脯打包票:“我可是公主的兒子,多少同齡人要巴結我呢!有的是人給我送禮,帶我玩。等大學放假回家,我帶你去洛陽城大街小巷玩。飛鳥走狗,騎馬射箭,青樓賭坊,但凡是玩的地方就沒有我不精通的,我可是其中行家,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帶你去玩個遍。”

曹瞞可沒有好學生的乖巧,他喜歡刺激,本性如火般熱烈,所有的事物他都願意求嘗試,所有的未知他都好奇去探索。

他聽袁術提及青樓、賭坊裏面的玩法,曹瞞幾乎能夠想象得到親爹暴跳如雷的模樣,他咧嘴笑了起來,有一種即将做壞事的興奮勁,對袁術連連點頭:“一言為定!”

兩人說着說着已經走到了學生住宿的地方,這裏由幹淨的一間間閣樓組成,最高層在三樓。

在如今洛陽城,能夠出現這樣三層的閣樓,已經是難得的好建築了,其中耗費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整個太學之中,除了最高的藏書閣,就屬大學生們的住處最高了,為了公平起見,同一個班的學生們住處是打亂了來排的。

學子們所住的屋子是三個人一間,屋子寬敞,有獨立床鋪,曹瞞在布告欄上找到自己的屋子,發現竟與袁紹住在一間屋,另一位同學他不認識,名為許攸,似乎是地方上考來太學的學子。

進入住處以後,曹瞞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教員,紛紛與他們揮手打過招呼,時而告訴與他一同往三樓走的袁紹他們分別是誰。

袁紹奇怪問道:“你怎麽全部都認識?”

“害,我爹他之前不是一直住在太學裏建樓嗎?一個月之中有半個月是在太學裏頭度過的,他把我丢在了太學裏自身自滅,我可不得給自己找點樂子做?這不在找樂子的途中,将大部分先生都認識了個遍,連大學的學長們我都認識了好幾個。”

曹瞞得意洋洋,他性子跳脫,言語活潑微微上揚,在他的觀念裏,在竹簡中尋訪聖人的足跡,學習更多的知識,那叫做“找樂子!”

未知的東西給予他興奮期待的感覺,在荀彧的影響下,曹瞞養成自己看竹簡以後,就喜歡上了在竹簡之中“找樂子”的感覺。

袁紹以為他所說的找樂子是指調皮搗蛋,輕笑出聲:“他們看到你,想來會感到頭疼。”

先生們看到不服管教的學子,可不得頭疼萬分,想盡法子去收拾嗎?

曹瞞想了想他那時候逮人就問刁鑽問題的行為,還真有問倒過教員的時候,頓時哈哈大笑:“是了,他們看到我頭疼得緊。”

袁紹搖了搖頭,心中暗想:看來曹瞞與袁術一樣,都是來大學混資歷的,只等着年紀到了入朝某個閑差。

他不由感到寂寞,甚至有幾分孤芳自賞。

心有鴻鹄大志的袁紹不甘心順着父親安排的足跡按部就班地朝堂任職,他想要做一番大事業,想要做帝國棟梁,做治世之才。

而太學,是他能夠萃取到更多養分,茁壯成長的好地方,也是他經營人脈,日後一飛沖天的好機會!

入住太學以後,學生們休整一日,一天後就是太學開學的祭祀大典,這一日他們可以游覽太學,可以好想結伴而行,也可以拿着新鮮到手的令牌,到傳聞中的藏書閣一游。

曹瞞對大學熟悉地很,第二天就召集了一群人,帶領他們去參觀,時而為大家介紹:“這兒是先生們住的地方,那兒是授課的地方,還有演武場是鍛煉身體的地方,除此以外還有……”

每當一處,他都能說得頭頭是道,衆人配合地發出驚嘆之聲,曹瞞得意的小尾巴又一次翹到可天上。

游玩一圈回來後,幾個少年人浩浩蕩蕩又回了住處,路過先生們所住的閣樓,曹瞞無意間瞥到了橋玄的聲音,他樂呵呵地對橋玄招手,直呼:“橋先生!”

橋玄正與人說這話,聞聲轉頭看來,啞然失笑,他對曹瞞道:“入學以後,你就是學子,你該叫我‘橋子’。”

“子”,是禮中對大學先生的敬稱,橋玄叫“橋子”,段颍叫“段子”,那麽前來授課的李膺,就該叫“李子”。

曹瞞早已知道自己的授業先生李膺也有幸來大學任教,聯想到李膺,頓時樂得笑了起來,對橋玄俯身拜道:“學生見過‘橋子——’。”

橋玄背後的威武影子走出了幾步,露出了幾乎如狗熊般龐大威猛的身軀,在場的學生紛紛看呆了眼:這是誰?!

那人掃了幾眼幾位學生,對橋玄粗聲道:“這些都是大學一年級的學生吧!”

橋玄撫摸胡須,含笑點頭:“正是,都是青澀少年郎,這第一堂課,還請段将軍手下留情。”

段将軍?!

難道是攻破了羌族大勝歸來的常勝将軍段颍将軍?!

第一堂課?

難道他們的第一堂課竟是段颍段将軍來教的嗎?

難道他要教導他們軍事,謀略?

幾位學生紛紛豎起了耳朵,對将軍的崇拜讓他們看向段颍的目光星光閃爍,一個個稚嫩的臉都還未張開,這一些瘦弱如雞崽的學子,就是以後大漢帝國的未來棟梁們?

段颍微微皺眉,銳利的目光一個個略過幾位學子,冷淡地對橋玄說道:“陛下指我來為學子們授課,為的是什麽我不知道,我是個粗人,不會教學生,只會帶兵!”

随着他粗聲說完,撲面而來的威武雄壯之氣侵略着在場小雞崽們的感官,衆人在他的目光之下瑟瑟發抖,從心底油然而生一絲懼怕之意。

橋玄似乎早料到了段颍脾性如此,輕笑:“段将軍,我也會帶兵。陛下卻讓你來教第一課,為了什麽,将軍不知道嗎?”

段颍确實不知道,按理說,橋玄才是全能的人才,什麽都會,而他段颍,比起文更善于武,腦海中的智慧全部都點在了戰場謀略上,陛下不選擇橋玄而是選擇段颍來為大學生們上第一堂課,還是荒廢了好幾年後開學的第一堂課,這讓段颍壓力很大。

他苦思冥想許久,思考他究竟與橋玄相比究竟有什麽不同?

看到學生們的反應,段颍悟了,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們懼怕他!

懼怕他魁梧的身形,懼怕他粗犷豪邁的行事作風,甚至于懼怕他身上的血腥殺氣!

同樣是攻破異族的将軍,橋玄反倒更像是文人,他氣息內斂,風華含蓄,年紀也比段颍更大一些,有着長者的通透。

段颍明白了橋玄提點的意思,心理對于第一堂課該教授一些什麽,已經有了初步的規劃。

他嚴肅地對在場幾位學子說道:“回去以後,吃飽喝足,第一堂課,可是很耗體力的。”

說完這些,兩位先生放學子們離去,曹瞞與袁紹等人一窩蜂跑遠了,驚魂未定地回到住處,竊竊私語起來:“段将軍說得這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真的打算像練兵一樣練我們嗎?”

“不會吧,那太可怕了,我們以後要做也是做高官,指揮人就行了,何必像那些庶民出身的士兵一樣吃苦頭?”

曹瞞道:“也許他是想要操練我們的體魄,讓我們更加強壯一些?”

提到強壯一詞,袁術眼睛一亮:“大夫說了,多曬太陽多鍛煉能長高的!”

為了他的矮個子,他的公主娘特意請了醫術高明的大夫指導。

不安在少年人之中蔓延,他們回憶起段颍那可怕的身軀,幾乎能将他們整個籠罩住的魁梧體型,心有餘悸。

“段将軍,恐怕有九尺高吧!”袁紹向往道:“希望我以後也能像他一樣。”

袁術嫉妒地鼻孔噴氣,不接他話茬,反而嘀咕道:“光長個子不長腦子才叫糟!”

“既然将軍說要我們吃飽睡好,我們今晚就早一些睡覺吧!我總有些不安,”張邈小聲說了句,迎來了曹瞞的附和。

袁術還有些不甘心,來大學的第一天,怎麽可以早睡呢?應該熬夜瘋玩啊!

曹瞞揪住了他的軟肋,勸說袁術道:“睡得晚會長不高。”

袁術瞬間就蔫了。

一天時間過得很快,次日一早,所有人穿上了準備好的學子服,帶上冠帽,浩浩蕩蕩往廣場而去。

學子們按照班級站好位置,就見太學總長荀绲,率領所有人祭祀天地,祭祀過程中不僅僅有雞鴨牛羊作貢品,整個祭祀的過程持續了近兩個時辰,禮節雖繁瑣,圍繞的思想則是:天地君臣。

傳道授業,薪火相傳,一代又一代太學學子從這裏畢業,走上政治的舞臺,荒廢了近三年的太學,終于在烈火中涅盤重生。

治世之能臣,戰場之将軍可不是輕易就能培養出來的,教導這一批學子的先生們陣容空前偉大,大宦官曹節,以陛下诏令告知朝堂衆臣:學子代表着帝國未來,朕感念衆卿對朕之教導,望未來能夠誕生更多帝國棟梁,學子之教育,衆卿責無旁貸,朕亦責無旁貸,今指朝中重臣為太學挂職,為帝國未來盡一份力。

曹節所為,有利于士大夫集團的發展,太學畢業的學子可都是朝堂之臣,他因此而迎得一片美名,甚至被人稱為“當世大長秋”。

不久,曹節果真升任為“大長秋”,俨然走上了曹騰的老路!

看到祭祀場面下跪下敬謝上蒼與帝王的數百學子,臺上的教員們不由濕潤了眼眶,心系大漢未來的小學總長何颙擡手拭去淚水,感慨萬千:風雨過後,果真晴空萬裏,帝國未來的興盛,指日可待啊!

祭祀以後,原以為教員們會放他們回去歇息,等到第二日才開始真正的授課。誰知道待祭祀完成,總長們下臺以後,段颍大步走上了臺階,他聲音洪亮似鐘,響徹在廣場上空:“其餘學子可各自離去,一年級的學子全部留下,下面,将由我來教授大家第一堂課!”

段颍蒼鷹般犀利的眼眸掃視全場,咧嘴露出了一絲有些邪性的笑容,他揚起手一招呼,立刻就有幾十個官兵圍了上來,一人領取十個學子,将他們帶到了廣場中央來訓練。

段颍完全将學子們當作了新入伍的新兵蛋子來操練,對于他們的要求只有一個:聽從軍令!

無論讓他們幹什麽,無論處于多麽苦難的境地,只要軍令一下達,必須立刻執行,不得延誤,不得偷懶,不得交頭接耳,不得喊苦喊累!

段颍朗聲嚴厲喝道:“你們現在是即将上戰場的士兵,所要做的唯有一件事‘服從’!”

他不僅讓官兵們訓練學子們,還要求學子們組成隊伍跑圈,讓他們在地上打滾,兩兩分組,讓他們交戰,搏鬥!

跑圈的時候,所有的學子們都累成了死狗,拉長着舌頭,大汗淋漓地大口喘氣,曹瞞混在人群裏輕輕松松,額頭光潔無意思汗意,甚至連呼吸都未曾亂過一瞬間。

袁紹體質已經是學子之中的佼佼者了,他分了一絲注意在小個子曹瞞身上,心想着:到底是搭檔,若曹吉利沒有力氣,就去幫幫他。

哪曾想他望了一眼,發現曹瞞竟無絲毫吃力的地方,視線不由帶上了一絲詫異。

曹瞞眨眨眼,瞥到官兵的視線從前邊人身上掃過,馬上要到自己身上了,忙張大了嘴巴,呼哧呼哧假裝喘氣起來。

入鄉随俗,大家都在哼哼哈哈,他也要一起哼哼哈哈,太特立獨行可不好!

曹瞞以為這樣做就不會引人注意了,他還視線飄落到了周圍人的身上,看到大家狼狽萬分、醜态畢露,獨自一人偷着樂呵。

剛樂呵了沒多久,段颍路過了他們這一組,如鷹的視線往曹瞞這裏一掃,刷地一下沖過來,将曹瞞給拎出了人群。

段颍如刀子一樣鋒利的目光将曹瞞從頭打量到尾,他勾了勾唇,語氣不善道:“小子,演的挺好哈?”

曹瞞心道要糟,卻見段颍轉身,去拿了兩塊巨大的石鎖來,遞給曹瞞,喝令道:“拿上它們,跟上隊伍一起跑!”

曹瞞一陣心驚肉跳,他視線盯着石鎖,吞咽了下口水:“先生,這石鎖至少得十斤吧!太重了,我拿不動啊!”

段颍兩手一松,兩坨石鎖就落在了地上,發出了悶響聲,他橫眉怒目,揪住曹瞞的衣領喝道:“你該稱呼我為将軍!”

曹瞞被他拎起來,小腿兒幾乎晃蕩在空中,段颍的威懾如同大山一樣壓迫在他的頭頂,他再次厲聲道:“我讓你拿起石鎖,跟上隊伍,軍令如山,你聽是不聽?”

帶上石鎖跑,跑完他還能有小命嗎?!

曹瞞瞪圓了眼:“我不!”

随着他的反抗,四周想起了學子們倒吸涼氣的聲音,袁紹急切地去拉曹瞞,示意他快點認錯。

段颍大怒:“你再說一遍!”

“我不!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會損傷自己的事情,我不做!”曹瞞硬着頭皮,頂着段颍的滔天怒火,絲毫不畏懼,目光焦灼似火焰在燃燒。他頭皮硬,身子骨更是硬,段颍怒意之下将他給摔在地上,曹瞞滾了一轱辘,立馬又站了起來。

“好,好的很,違反軍令,當以處罰懲戒!”段颍又高聲恐吓:“你是選擇跑,還是選擇接受懲罰!”

“我一個都不選,”曹瞞高聲頂住狂風暴雨,一身硬骨頭,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段颍連上戰場的殺意都用上了,這小子就是死活不低頭!

段颍眼底劃過一抹詫異,上下又打量了曹瞞數次,忽然間想到了主意,他冷笑一聲,無情說道:“小組有成員犯錯,罪名将誅連一組,你一人犯錯,将連累另外九人一同受罰!”

曹瞞驚愕地瞪大眼眸,怒視段颍:“我一人犯錯一人當,與其他人何幹?”

“就因為你們是一組的!”段颍聲音粗犷,冷酷無情地指揮官兵:“去請軍棍來!”

“你敢,在場的都是帝國的未來,是學子,又不是你手底下的兵,你憑什麽請軍棍,打死了人怎麽辦?”曹瞞指着段颍,斥罵道:“為人師者當傳道授業,你受陛下所委任為第一堂課的先生,不僅不教導我們知識,還将學子們當作畜生來操練,若讓陛下知道你欺君罔上,你該當何罪!”

“小子嘴皮子倒是挺利索,”段颍冷冷道:“打死了人,算我的!我是這堂課的負責人,我要如何教,用不着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兒來叫嚣,來人,上軍法!”

眼看軍棍要落在同組的成員身上,曹瞞急了,此時,段颍再問:“你跑還是不跑?”

同組學子瑟瑟發抖,在段颍的威懾下牙齒打顫,大氣都不敢出,更有人以怨恨的目光盯着曹瞞,仿佛在責怪他脾氣剛硬惹怒了将軍,連累他們一起受罰。

曹瞞一噎,在段颍及學子們衆目睽睽的圍觀之下,挺直的背脊彎了下來,撿起了地上的兩塊石鎖,他梗着脖子道:“我跑,我跑還不行,不要用軍法!”他一臉遭受折磨的屈辱模樣,眼中閃爍出的敵意火焰幾乎要将段颍給燃燒了似的。

段颍眼中笑意一閃而逝,表面上喝令:“還不快跑起來!今日我就要殺雞儆猴,讓大家看看違反了軍令是什麽樣的下場!”

他吆三喝四,命令曹瞞跑別人五倍量的訓練,帶着石鎖!

袁紹上前來,對段颍鞠躬道:“将軍想要訓練學子們的本心是好的,可是帶着石鎖多跑五圈,是否太過了呢?曹吉利不過身高六尺,時年十五,還在長身體的時候,若是傷了身體可就違反将軍本意了。”

見有人竟然還敢為曹瞞說情,段颍冷笑道:“你倒是挺有同窗有愛,既然如此,就由你與曹瞞一同分擔懲罰!”

原先五圈的量,若有袁紹分擔,那就是兩圈半,帶上石鎖以後足夠将曹瞞的體力完全給消耗光,而袁紹則苦了些,他沒有內力護體,只能靠着身體素質硬扛,待兩圈半跑完,已是狼狽不堪地倒在地上,累到虛脫。

曹瞞呼哧呼哧喘着氣,拿着石鎖的手微微顫抖,見袁紹倒下了,吓得忙跑過去查看,發現他只是累癱了,這才松了口氣。

段颍更加詫異了,上上下下打量曹瞞:“小子,你還有力氣?”

曹瞞心裏頭一咯噔,暗道一聲壞了,忙學着袁紹的樣子往後一倒,咚一聲躺在地上,哈哈喘氣道:“我沒力氣啦!我站不動啦!”

段颍:“……”

他呼吸起伏了幾次,瞪着躺在地上耍賴皮的曹瞞,一時竟不知該不該繼續懲罰這皮小子,眼看袁紹大汗淋漓,段颍張張嘴,終究還是一時“心軟”,放過了他們二人。

訓練結束後,袁紹是由曹瞞和幾位同窗一起抗回住處的,曹瞞握着袁紹的手,感激說道:“今日的恩情無以為報,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曹瞞最好的朋友了!”

袁紹累成死狗,雙目渙散望着天花板,不知怎麽的,聽了曹瞞這一句話,只覺得前途一片昏暗。

訓練過度造成的是第二天劇烈酸痛的四肢,段颍還不準備放過他們,讓他們兩兩一組,進行互毆搏鬥。

曹瞞與高個子袁紹分到一組,看袁紹幾乎擡不起來胳膊,每一下出拳都軟綿綿的,心下不忍,也跟着用軟綿綿的拳頭去撓他癢癢。

段颍又一次将曹瞞給拎了出來,仿佛盯上了他一般,下令對身邊的官兵道:“這小子違反軍紀,還會偷懶,你來和他打。”

成年體型的官兵上前一步,高聲回答道:“末将遵命!”

在軍中會自稱末将的,那是有官職的将軍,最差也是個百夫長!衆人目光時不時飄過曹瞞所在的地方,見那官兵幾乎将他壓着在打,更加懼怕段颍了。

段颍雙手環胸,觀看曹瞞挨打的場面,視線認真,他見曹瞞一直在躲藏,并未出聲多言。

成年男子的體格與力量不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人能夠抗衡的,這個時候知道躲避,而不是硬着頭皮上去打,倒是讓段颍高看了他一眼。

看來這曹吉利也不像他性子那麽剛直,該躲藏的時候毫不含糊,只是這上蹿下跳的逃跑模樣,也太狼狽了些,逃兵都比他有章法。

段颍悄悄嘀咕着,看着看着,發現對戰的官兵額頭竟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曹瞞依舊在躲避,官兵的攻勢卻因為力竭而弱了下來。

段颍輕輕“咦”了一聲,定睛一看,意外地發現整個過程都是曹瞞在遛狗!

他看似狼狽躲藏,上蹿下跳,實則根本就像是耍猴兒一般将官兵遛地團團轉。

段颍看不下去了,冷冷喊了停下,他目光意味深長再次飄過曹瞞,沒有再繼續糾纏,再次指揮衆人進行搏鬥,同時在站臺上高聲喝道:“戰場之上可沒有招式所言,與其學那些華而不實的拳法,不如在最關鍵的時候學會殺敵、保命的法子,用最簡單有效的動作來達到目地,這才是你們必須要學會的!”

第一堂課整整持續了十天,整個大學一年級生哀嚎一片,一個個被收拾得聞者落淚,聽者傷心,其餘年長一些的大學生見此,背脊生寒,萬分慶幸自己比一年級生要年長幾歲,沒有落到可怕的段颍手上。

短短十天,段颍在一年級學子們心目中成了最避之不及的恐怖之源,而敢于當面與段颍對抗的曹瞞,一夕之間成了衆學子間最耀眼的新星!

少年人的思維往往會出乎人們的意料之外,同組的學子不僅沒有怪罪曹瞞對他們的連累,反而崇拜起了敢于反抗段颍的曹瞞,在他們看來,不畏強權,不懼段颍的曹瞞很帥氣。

課程結束的時候,一年級生們普天同慶,舉臂歡呼,聽聞段颍将回朝上奏,下個月才能歸來,紛紛喜不自勝、奔走相告。

段颍之後是橋玄的課程,二人交接之下,橋玄含笑詢問他:“如何?”

段颍還算滿意地說道:“太學生們比我想象中的要吃苦耐勞,就連公主的兒子,都咬牙将訓練給堅持下來了。”

“哦?”橋玄誇段颍道:“看來段将軍是找到了讓這群太學生們聽話的法子了。”

段颍笑道:“少年人嘛,最講的就是義氣,最愛的是面子。”

橋玄又問段颍:“可有特別出彩的學子表現優異?”

段颍點了點頭:“那是我帶兵至今,見過最難搞的刺頭。”

“最難搞的刺頭?”橋玄好奇道:“難搞的刺頭,你卻想要贊美他表現優異?”

“他确實很優秀,”段颍感慨道:“若是我在軍中遇上這樣的後輩,定會心生喜愛,将他培養成接班人。”

橋玄來了興致,目光灼灼詢問段颍:“究竟是誰,讓嚴苛的段将軍都心生愛才之心?”

段颍扯了扯嘴角:“還能是誰?正是你之前誇過的曹瞞!”

橋玄驚訝道:“曹瞞?刺頭?”

他搖了搖頭,對段颍道:“那小子很乖巧。”

“乖巧?”段颍嗤笑:“看來,一向善于相看人的橋玄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橋玄:“怎麽說?”

段颍贊賞道:“那小子,一身逆骨啊!”

他堅信,曹瞞日後絕對能夠成為不畏強權,不懼顯貴的治世能臣。

段颍道:“他像你。”

橋玄沉默了,他目光頓時複雜起來,視線飄落在遠方,追憶起了自己少年時光的荒唐與執拗。

他搖了搖頭:“還是不要像我比較好。”

段颍的課程結束了,橋玄的課程開始了,也許是段颍給學子們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以至于橋玄前來授課的時候,學子們猶如驚弓之鳥,瑟瑟發抖。

橋玄穿着文士服前來,頭上帶着博士帽,一副學者的打扮,絲毫沒有傳聞中殺破羌族人聞風喪膽的度遼将軍模樣。

橋玄将他們帶到教室之中,看到熟悉的竹簡與筆墨,學子們熱淚盈眶,紛紛找回了作為學生的感覺。

橋玄對衆人道:“四書與五經你們在小學的時候都已經熟讀于心,我相信能夠通過大學入學考試的,對于聖人之言的學習是不會差到哪裏去的,太學的大學可不是為了教授出只會讀聖人之言,只會做華美文章的文人,要做能夠治世的能臣、争戰沙場的将軍,需要學會更多其他的知識。對于四書五經的精研,将會由荀绲總長親自為各位授課,我是個武将出身的文臣,今日有幸與各位相逢于此,不如借着段颍将軍訓練後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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