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1)
種植糧草上的失敗,令學子們深感挫敗, 不少人因此而怨恨段颍教得太少, 又太過嚴苛。
此番聽蔡邕為段颍說好話, 少年人本就容易受到影響, 不少人已是漸漸放下了對段颍的那絲恨意,可是怨念是絕對不會少的。
蔡邕是性情中人,情感豐富,才華橫溢, 他或許與荀绲一樣和睦如春風,從不說一句重話,可從他眉目間的憂郁能看到他的內心, 眼眸中的清泉,似乎能倒映出蒼生與黎民的樣子。
學子們挂紅以後,擁有補考的機會, 糧草種植需要季節與時間,短時間之內恐怕是不能夠補得上成績的,段颍想出了一個法子, 他打算帶領學子們去勘查洛陽城防,運用二年級最後的一段時間, 為學子們再上一場生動形象的軍事課。
這一日, 曹瞞又一次前去問橋玄問題,路經蔡邕的書室,側耳聽見了蔡邕正在規勸段颍:“段将軍對待學子們一片好意,可是否太過急躁了呢?拔苗助長反而得不償失, 學子們年幼稚嫩,需要先生耐心教導,傾心澆灌的花朵才能開出鮮豔的顏色,您這般授課,學子們只記得了苦痛,或許會對您的課程産生恐懼,抗拒。”
段颍語氣溫和而客氣,對待像蔡邕這樣的名士,這位冷硬的大将軍難得的沒有臭着臉,即便蔡邕是在勸說他,也沒聽他有絲毫怒意。
段颍道:“傾心澆灌的那是嬌貴的花,不是野草,災難中嬌花生存不下來,唯有野草勃勃生機。他們都已經是十六歲的年紀了,在邊境,十六歲的新兵都已經拿着屠刀拼死厮殺了,在百姓們家中,十六歲也已經是成家立業的年紀了,我們的時間不多,只有五年,這屆學子就要畢業了,五年時光,我們又能夠教導他們多少東西?”
是的,五年太少了,橋玄一生沉浮官場二十載,段颍做了将軍三十年。
段颍道:“我們都老了,我們又有幾個五年?你可知,外面形勢越發嚴峻了,大漢沉疴在身,黨锢期間,死去多少可以治國的官員!這些學子,唯有在太學期間能夠受到我的影響學習到一些知識,待他們做了官,成了我的同僚,還能聽得進我的勸告嗎?到時候身處其中,又會有多少生不由己?”
對于官場之事,蔡邕并不予點評,他輕聲嘆息:“将軍希望學子們種植軍糧能夠有所防範,何必以這樣殘酷冷漠的方式去傷害他們稚嫩的心靈?”
“心,只有在千錘百煉中才能變得堅韌,”段颍道:“種植軍糧的法子,藏書閣不是沒有,他們互相合作,又能翻閱先人的記載,若這樣都不能夠完成,我只會感到失望。”
蔡邕微微皺眉,他并不贊同段颍的話,在他看來,耐心的教導學子們懂得知識才是更好的方式。
“若是沒有這一場大雨,段将軍可會贊揚這一群學生?”
曹瞞悄悄蹲下身,他非常好奇段颍會如何回答,當即捂住了自己的嘴,豎起耳朵聽牆角,絲毫不知橋玄正悄聲無息地來到他身後。
段颍道:“若沒有這一場大雨,我會一把火燒了那一片軍糧。”
蔡邕一噎,一時竟不知該怎麽和段颍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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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将軍,脾性實在古怪,要說他故意要為難學子們,卻也不盡然,段颍是真心将這些學子們當作徒弟在教導。
曹瞞蹲在牆角,瞪圓了眼睛,探出頭去看段颍的表情,氣呼呼地胸口一陣起伏。
好哇!這壞段子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他們通過這一門考核!
段颍淡淡道:“早在一開始我就說了,我叫他們種的是軍田,軍田時刻都被天災**惦記着,他們不去設置保護,唯有由我來給他們深刻的教訓。”
“您該和學子們說這一些,好好上課,他們會聽的,”蔡邕無奈道。
“他們現在聽了我課堂上的叨叨,過個幾年也就忘得差不多了,”段颍輕哼一聲:“現在我讓他們挂紅,這群崽子一個個咬牙切齒,想必對這一次的事終身難忘。”
“天下武将們屯田種地的時候,可沒有指導書籍,”段颍提到了橋玄:“你看橋子,當初就是吃了讀書少的虧,多慘?種地不會,丈量土地不會,什麽都不會的去任上,險些丢了性命,眼睜睜看着百姓們賣兒賣女,啃樹皮,餓死的滋味可不好受。那時候,哪裏來書籍讓他去翻閱?”
蔡邕不說話了,提到老友橋玄的傳奇人生,他只能無奈輕笑。
接下去的談話,曹瞞并沒有再繼續聽下去,他被人捂住了嘴,吓得差點運氣內力去掙開,耳邊一聽是橋玄在喊他,忙乖乖的被拎走。
橋玄将曹瞞放到自己的書房,不贊同道:“偷聽也就罷了,怎麽能發出聲響?眼神也別總是盯着人看,以段颍的警惕,若不是我将你帶回來,他定是會發現你的。”
曹瞞張張嘴,氣憤難平:“他壞!他還說要燒毀我們的糧食!”
“段颍是在以教訓你們的法子,讓你們長記性,”橋玄解釋道:“軍事課程內容我與段颍有分工,我負責理論,他負責實際,單單以軍田測量、防護而言,課堂之上我有講過。”
曹瞞瞪他:“誰能知道兩堂課是串在一起上的。”
“你們以後入了官場,可沒有人來告訴你們上的是什麽課,考的是什麽難點,”橋玄點他腦袋:“我和你關系好才和你說的,你別說段颍不教你們知識,他教給你的內容,比我更多。而曹吉利你,在我這裏學到的比其他學子更多,別人想不到,你怎麽可以想不到?”
曹瞞被他說得一陣臉紅:“我,我沒想到你們會串通在一起。”
“所學的知識,翻閱過的竹簡,不是看過就行,會背就好的,你要将它們記在心裏,活用它們,這樣這些知識才是有意義的,”橋玄因曹瞞總是來提問,與他關系親近,說起話來并不像是師生,反而像是朋友之間的規勸。
曹瞞本身性子叛逆,看似乖巧,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的訓斥,他雖然表面上會誠懇認錯,心理指不定在犯嘀咕。
橋玄深知這一點,為曹瞞将段颍的目地揉碎扳開來為他解釋:“他希望能夠有學子在畢業的時候,鼓起勇氣去外面看一看,而不是龜縮在洛陽這一塊安逸的地方,之後的三年,他還有更多,更可貴的知識教導給你們,你們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苦與累而退縮,等過個十年,二十年,等你到了我們這樣的年紀,再回頭看一看現在的經歷,你會感到慶幸的。在最美好的年紀學到了最寶貴的知識,在千錘百煉中成就了未來的你,而不是像我一樣,總是後悔年輕時候的虛度光陰。”
橋玄提到了自己的經歷,令曹瞞好奇不已:“橋子年輕時候虛度光陰嗎?怎麽會呢,您什麽都懂,年輕的時候難道不是大才子嗎?”
橋玄啞然失笑,自嘲道:“那能啊!你去問問你父親,我可是當年太學裏遠近聞名的纨绔子,調皮搗蛋,招貓逗狗,小學部被我鬧得不可開交,将我退學,待我因關系進了大學部,大學部也受不了我的離經叛道,又将我退學了。”
曹瞞眼睛都瞪直了:“您曾經被退學兩次啊?”
“不好好學習,整日裏懲兇鬥勇,”橋玄嘲笑當年的自己:“就像個沒有腦子的莽夫,滿腦子都是江湖俠義,伸張正義,實際上空空如也,什麽都不會。”
曹瞞一愣一愣的:“那,您是怎麽學會那麽多東西的啊?您現在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會,不僅會,還精通,您那麽厲害,難道是遇上了厲害的先生嗎!”
橋玄視線飄遠了一些,回憶起了自己過去的那一段時光,目光恍惚中透露着懷念,他遺憾道:“我哪裏有你們這樣的好運氣,遇到那麽多用心教導你們的先生,當年的太學,大多數的先生都與小徐子是一樣的,我聽不進課,腦子裏什麽都不會,現在會懂得那麽多,那是被現實逼的,到任上去學的。”
“我不會種地,任上的農民們會種,也有精通此道的人,可是那地方的豪強地主們将土地、糧食都給包了,普通的農人沒有好的技術,我只能去找豪強們豢養的農人學,再将那些能夠利于種地,增加糧食産量的法子教授給農民,那一年啊,是難得的豐收年呢!”橋玄聲音輕柔,邀請曹瞞到自己書案前坐下,他撸起了自己的左手袖子,露出了一片猙獰傷痕的左手胳膊。
“這些,都是燒傷,”橋玄指給曹瞞看:“我的行為讓任上的糧産多了,豪強地主們無法賣出高價的糧食,導致糧谷堆積在倉中,于是他們派人來,一把火将百姓們收起來的糧都燒了個幹淨,就連官府之中,也有他們的內應,聯合起來給了我沉痛的打擊,他們把官府中的糧都燒了!”
曹瞞驚呼出聲:“怎麽可能?!豪強地主竟膽大至此,還有沒有枉法?!後來呢,橋子帶官兵去抓捕他們,将犯人繩之以法了嗎?”
橋玄搖了搖頭:“我的上司與豪強地主是串通的,剛到任上的我什麽都不知道,他們覺得我礙了他們的眼,阻礙了他們貪污發財的計劃,于是□□,叫了一夥強盜來殺我。”
曹瞞聽橋玄說故事,那是心驚肉跳啊!每當橋玄說起自己過去的時候,都會将傷口露出來給曹瞞看,他指了指自己一側沒有耳垂的耳朵,對曹瞞道:“這裏的耳垂,是被強盜割下來的,他們的目标原本是我的頭顱!千鈞一發之際,我就地一滾,拼死逃出生天,遇到了當時附近的駐軍,獲得了駐軍将領段颍相助。”
曹瞞一眨不眨地盯着橋玄的一側耳朵看,那邊現在已經愈合了,留下了些許傷疤痕跡,以觸目驚心的形式告訴曹瞞橋子驚心動魄的過去全都是現實。
“之前我就說過,我所有的知識,全部都是在任上學的,大水淹沒村莊,沒有排水渠的時候,我後悔啊!我後悔當初沒有好好學習藏書閣中的聖人之書,後悔被小人所蒙騙,可是那個時候,後悔都沒有用了,”橋玄嘆道:“我靠着家中長輩的安排獲得了官職,原本想要得過且過,就這麽混混,在任上吃香的、喝辣的,那時候我天真得可笑。”
“我遇上了瘟疫,差一點又要死了,”橋玄自嘲:“你覺得我命大嗎?連瘟疫我挺過來了,我的家人逼迫我棄官回鄉,我不肯,父親一氣之下與我斷絕了關系,我被貶官,被流放,服勞役,我還得罪了好多權貴,起起伏伏地人生可真有意思。”
橋玄注視着曹瞞,視線透過他,仿佛在看另一個人的影子,他意有所指說道:“然後,我遇上了一生中的貴人,他博通古今,內斂風華,成為了影響我一生的導師,也是他教會了我,什麽是家國,什麽是責任,他喚醒了我的志氣,引導我成為‘帝之輔弼,國之棟梁’。”
“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寄托在我的肩膀上,”橋玄訴說着自己的過去,為曹瞞展示出現實的殘酷:“當我發現自己肩膀上重擔的時候,就開始不斷地學習起來,從二十多歲,到現在五十多歲,沒有一日是停歇的。二十多年匆匆就過去了,現在我的腦子裏有了知識,我成長為了我想要成為的模樣。即便如此,我也一樣還是會犯錯,我想,或許我的學習,會随着我的死亡一起帶到棺材裏吧!若我以後去世了,我也不要其他的陪葬品,多給我幾捆竹簡,我就高興了。”
橋玄說着說着,回過神來,見曹瞞目瞪口呆的張着嘴巴,不由樂了:“聽呆了?你不是很喜歡聽故事?”
曹瞞結巴道:“是,是很喜歡,橋子的故事,太驚心動魄了,我都聽呆了!”
橋玄笑道:“有人告訴我你喜歡聽故事,正好我也喜歡講故事,你來聽,我來講,不是正好?”
曹瞞咧嘴笑,撓了撓頭:“是誰告訴橋子我喜歡聽故事的?”
該不會是陛下吧?!
橋玄神秘一笑:“不告訴你。”
曹瞞心有不甘,還想再問,橋玄則擺了擺手道:“你來這裏,定是有問題想要問我,我們可以開始今天的教學。你說啊!這太學裏頭鼓勵學子們進學,先生們一個個都等着人來提問,開學至今,也唯有你跑得最勤快了。”
“學子也是因為喜愛兵書,才來提問的,”曹瞞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
“有自己的愛好是好事,但是其他知識,你也需要抱着敬畏與求知的态度去學習,”橋玄提了一嘴,見曹瞞連連點頭,一臉認真,笑意更深:“阿瞞,你比我聰穎,也比我更早認識到知識的可貴,未來你的成就絕對不會低于我。”
“橋子以友人的心懷來包容我,以先生的耐心來教導我,學子感激不盡,”曹瞞拜謝橋玄,被他拉住了手腕。
“不用感激,我與荀總長,都知道你曾是陛下的伴讀,這一點你心裏應該清楚,我教導你,是要求回報的,”橋玄直言道,神色坦蕩,在他看來,這并沒有什麽可以藏着掩着的,他這個人,喜歡“真”,不喜歡弄虛作假、虛與委蛇。
曹瞞應下了,心下對橋玄的敬仰更深,在他看來,像橋子這樣心懷溝渠、胸有大義的大官,那是真正的治世能臣,能有機會向他學習,那是天大的好運氣。
曹瞞走後,橋玄望着他離去的方向,喃喃道:“當年你對我的栽培,近日将由我回饋在你孫子身上,自然輪回,當真奇妙,現在,我或許能夠理解一些你當初的心情了。”
橋玄追憶起了往昔時光,心中最崇拜的那一個人現在已經進入了墳墓之中,而他的後人,将由他們這一代人來進行教育,培養成為新的帝之輔弼。
曹瞞回去以後,為大夥兒帶來了之後幾年段颍将會教導大家其他知識的消息,住處的學子們唉聲嘆氣,更有人嚷嚷道:“他不是将軍嗎?将軍難道不是很忙的嗎?為什麽段颍這樣厲害的将軍不去守衛邊疆,反而在此與我們過不去?”
“可是,能夠有段颍這樣厲害的将軍來教我們,難道不是我們的幸運嗎?”曹瞞反問同窗:“這世上能夠幾個人沒夠獲得段将軍的教導?”
“聽你這麽一說,我們還是幸運的了,”袁術哀怨伸懶腰。
曹瞞自己清楚段颍的苦心,對他沒那麽大深仇大怨,其他學子的怨念可不是那麽容易消弭的,況且,段颍也不是會主動解釋的人。
不久,段颍将補考科目的消息告訴了二年級生,将所有的學子們排為了一隊兵,将學子們帶到了洛陽城的守衛屏障——虎牢關。
虎牢關地勢險要,北黃河南山林,作為守衛洛陽城的最大軍事要塞,這裏駐紮了大量的軍隊,一旦虎牢關破,洛陽城就成了敵人嘴邊的肉,輕易就可吃進嘴裏。
段颍帶領學子們,教導他們勘查城防,城池攻取,城池防禦,騎馬、駕車、射箭、紮營、急救等等,全都為學子們現場教學,現學現考。
這場教學,所涉內容之多,眼花缭亂,學子們腦子都不夠用了,每天除了要記下授課內容,還要忍受體力上的折騰與飲食上的虐待。
“你們以為做将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嗎?大戰之前,補給尤其重要,安營紮寨不是嘴上說說的,怎麽才能安營紮寨?兵卒們怎麽吃飯,附近水源怎麽利用,傷員如何處置?”
段颍所提到的所有內容,竹簡上都有記載,橋玄也有教導,被這麽問到,曹瞞頭腦靈活,很快便能回答問題。
段颍滿意點頭:“理論知識可以了,接下去就該運用到實際了。”
這是段颍授課至今第一次誇人!
盡管是“可以了”三個字,卻讓曹瞞受寵若驚,心情飛揚,仿佛要飄到天上去。
随後,段颍說了一句話,将曹瞞給說懵了:“那就做吧!”
做?做什麽?
還能是做什麽,安營紮寨,挖坑燒火!
學子們傻了眼,段颍則一撸袖子,親自做了示範。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曹瞞吃進了一輩子都沒有吃過的苦頭,飯燒糊了,餓肚子幹活;射箭騎馬,磨出一身水泡;鞋子壞了,衣服破了,自己縫補;駕駛馬車,戰車壞了,還要自己去修。就連加餐想要吃肉,都要自己去山中打獵,打不到野味只能眼睜睜看着別人吃,自己幹吞口水。
考核結束的那一日,段颍聚集來了所有的學生,宣布道:“你們都合格了。”
驚喜來得太快,令人防不勝防,一只只曬成黑猴的學子,呆呆地望着段颍,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段颍露出了有史以來第一次笑容,驚豔地黑猴們全都張大了嘴巴。
原來段颍也會笑?!
“今日休整,明早啓程回洛陽,”段颍說完此言,學子們歡呼一片,紛紛叫喚道:“我們合格了!”
夜晚,衆人圍着篝火,喝酒吃肉,男兒軍中豪邁,仿佛自己當真成了将士,守衛在要塞之中。
段颍坐在學子們的包圍圈中,與衆人說起了他當年經歷的大大小小戰役。
“那群羌人,一個個都是強盜,燒殺我大漢百姓,毀滅我們的邊境城池,當初我也沒想那麽多,只想着為鄉人們報仇,想着保護我身後的千萬家百姓,”段颍指自己身後,對衆人道:“我知道,一旦我敗了,身後的和平景象将會全部被蠻夷毀滅,他們會殺死我們的壯丁,奸/淫我們的婦女,帶走我們的孩子,将他們當作奴隸來飼養利用。”
學子們一片沉默,靜悄悄地聽着段颍講述邊境的慘烈,原來,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有那麽多的百姓在生死線上掙紮,為了一口糧食,一點水源,為了安寧,為了生存,那麽多的無可奈何,那麽多的悲歡離合。
“拼殺的時候,我哪裏會想到以後會封候拜爵?我滿心都是殺死敵人,守衛疆土。在場的學子們,以後不必從底層的小吏做起,不必從底層的士兵拼搏起,你們以後若是去了軍中,無論是文官還是五官,都起步不低,因為你們是太學的學生,因為你們的家世背景,”段颍說道:“地位越高,責任越大,你們肩膀上的重擔,是多少人的性命,我只希望将我所會的塞給你們,讓你們少走些彎路,少遇上一些難以挽回的災禍,具體以後能夠走到什麽地步,要看你們自己。”
第一次有人将安寧祥和的僞裝撕開,為他們展示殘酷的現實。
曹瞞聽着聽着,當真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重擔,他似有所悟,又被激得滿腔熱血:“待我畢業以後,定要用盡所學知識,去創一番事業,做治世能臣,做守邊将領,保家衛國。”
學子們紛紛應和。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互相幫襯,到各自領域施展所長,一代又一代學子畢業,未來會越來越好!
在天氣轉寒之前,段颍将學子們送回太學,最後一門挂紅的科目考核通過,意味着假期即将到來。
緊張的集訓與授課後,迎來舒适的休息,将是勞逸結合的好事。
曹瞞回到家中後,老父親曹嵩圍繞他轉了幾圈,啧啧稱奇:“不過一年時光,精神氣兒就完全不同了!段将軍可真是好手段。”
看看現在的曹瞞,胳膊上練出了肌肉,皮膚曬成了蜜棕色,身形修長,劍眉星目,身量也拔高了些許,竟然達到了七尺!
曹嵩比劃着身高,滿意極了:“照着這勢頭,再長一長就能到我這樣了。”曹嵩下決定,待下次太學再問他申請要辎重補給,他還能再大方一些!
曹瞞回屋裏照了照鏡子,對自己現在的身材非常滿意,他撩開衣裳看看自己肚子,摸摸腹部上棱角分明的肌肉,咧開一嘴白牙。
他又張望了一下,發現附近沒人,好奇心作祟之下,點開系統的一鍵換裝,那畫風一轉,立刻就成了嬌美如玉的美人!
粉衣白膚,嬌俏秀麗,腰細腿短,就是胸……
曹瞞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看,好奇地拉開了自己的衣領,往裏面一抓,掏出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
曹瞞定睛一看說明[矽膠假胸]
曹瞞:???
“系統,這是什麽?”
[顧名思義]
曹瞞眼中糾結與掙紮之色一閃而逝,最終敗給了發現新鮮事物的好奇心和惡趣味,他當真将那矽膠給翻來覆去研究了個遍,很快就學會了自己戴。
男裝與女裝截然不同,讓曹瞞輕輕松了口氣,差距越大,別人就更加不會将他的兩個身份聯系在一起,他相信只要一直加深所有人男裝的印象,等他穿上女裝,哪怕是站在親爹面前,他都不一定會認出他來!
夜晚,系統的先生為曹瞞講解如何扮演雙角色,令他大開眼界。
各色美人圍繞他,為了展示不同風格的女性是如何的,或俏麗、或妩媚、或柔弱、或清純,沒有哪一款不是極致的美貌,随便抓出來一個,那都是傾國傾城的存在。
曹瞞學了一手,跑去劉宏面前炫耀,十七歲的少年帝王眼神直愣愣的,瞬間變成了死魚眼,轉頭就将段颍招來狠狠罵了一頓。
劉宏:“你那是教學生嗎?下手太輕了,下次再嚴厲一些!不然教導出來的學生,以後一個個成了軟綿綿的白嫩書生,大漢未來靠誰來保家衛國?”
段颍被帝王責怪地一頭霧水,他自認已經對學子們夠嚴厲了,沒想到帝王還不滿意,要他想出更加嚴厲的法子來。
指責完了段颍,劉宏還不解氣,又将李膺叫來,帝王記挂着往日李膺教導之恩,說話比較含蓄,話裏話外卻是在指責李膺教壞了曹瞞,害得自己學生有樣學樣。若非是李膺去了太學以後一直跟着何颙在教小學生,他甚至要懷疑段颍的失敗就是李膺影響造成的。
一身病骨,弱不經風的李膺乘着馬車,登門拜訪了曹家,待看到健壯有朝氣的少年曹瞞,疑惑不解:“這不好好的嗎?挺有男子氣概啊!”
曹瞞聽罷,對李膺被罵感到一陣羞愧,心裏暗暗嘀咕陛下不經吓。
劉宏可不是不經吓嗎?他現在看到那豐滿的宋皇後,就想到曹瞞那對假矽膠,原本興致高昂的,一下子就萎靡不振了。
大學三年的第一堂課,是橋玄來為他們上課,他挑着扁擔,穿着粗布麻衣,招呼上學子們,樂呵呵說道:“今天教你們怎麽建城。”
建城?!
學子們議論紛紛,全都兩眼放光:“難道我們還能在太學學習到如何建立一座城池?”
橋玄點頭,讓大夥兒和他一塊去挑扁擔,帶領衆人從最基礎的學起:“要學建城的第一步,先随我造個城牆再說。”
橋玄邊示範邊對他們笑道:“在升官到洛陽之前,我曾因誅殺了豪門權貴,被發配去服勞役,建城牆,那可是難得的體驗啊!他們要我交錢就能躲過勞役,我尋思這不成,我偏不如他們所願,四年勞役,硬生生給‘享受’下來了,建了足足十裏地啊!”
橋玄指點學子們,怎麽造城牆,怎麽修補城牆,怎麽将城牆弄得好看,怎麽能夠弄得勞不可催。
而後,他又帶領學子們一起建了小了好幾倍的院子,圍着廣場搭了小街道,又設置了城防,一群人拿着各種工具敲敲打打,木工也學,那能打造小家具!
曹瞞的動手能力,與橋玄一比就成了渣渣,好在他悟性上佳,細節做得好,竟還真有幾分匠人的感覺。
橋玄趣味十足的課程,帶給了學生們莫大的收獲感,待一個月後,衆人圍觀勞動以後建立起的小城池,指點其中不足,哪裏該設置集市,哪裏該設置學堂,哪裏該設置衙門等等,在激烈的讨論聲中,結束了這一趟自入太學以來最有意思的課程。
曹瞞在不知不覺間将德智體美勞全都刷到了五以上,系統及時給予曹瞞提示[玩家已具備修煉冰心心法的資質。]
曹瞞詢問系統:“我之前所學習的內力,難道不是冰心坊的心法嗎?”
[基礎心法,并非門派心法,請玩家不要将兩種心法混淆。]
那麽學習冰心心法有什麽用呢?
曹瞞點開了心法講解,入眼就覺得這心法難度不低,似乎很難理解的樣子。再一看功效說明,竟能使劍法與舞蹈的威力翻倍,不由心馳神往。
冰心心法的最後口訣,配合恢複舞蹈,可救活呼吸斷絕而大腦未死的瀕死之人!
就是代價也不小,需要損耗曹瞞一年的壽命。
系統對曹瞞解釋[玩家不可妄動此法,否則介入此世過多,将影響陰陽,損耗玩家修為。]
這是一種禁制,防的是曹瞞不知輕重,大規模擾亂世間陰陽秩序。
曹瞞點頭表示理解:“這麽重要的法子,我當然會小心謹慎,輕易不動用它。”
這可是關鍵時候的保命法子啊!不僅能救別人,還能救自己。此後一段時間,曹瞞除了白天上課,晚上更是在夢裏勤加學習心法,争取修煉出更多的內力。
如果說小時候他的內力是一杯水,倒完了要好久才能恢複,那麽之後他的內力,從一缸水,擴大到一池水,到了十七歲,已是涓涓細流,雖細小,但生生不息。他相信長此以往,終有一日能夠修煉到大海般廣闊的境界。
早在黨锢以後,太學之中的先生們就已經換了一大批人,他們各自都有獨特之處,段颍太嚴,橋玄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小徐子考究嚴謹,而蔡邕的獨特之處,在于他那名士風骨,矜而不傲,灼灼生輝。他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人,不平凡的人,往往會做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蔡邕對學子們說道:“天底下的學子們,能夠像各位這樣有學習機會的實在太少,只可惜,聖人之言,經典典籍經過人們的抄寫與複刻,錯字、漏字一堆。我打算将聖人之言、經典典籍雕刻為石板,放在太學入口,供其他進不了太學的學子們抄寫,不知你們對此覺得如何?”
曹瞞與同窗們對視一眼,并不明白其中的關竅,他只知道分享是一種美德,于是對蔡邕道:“先生分享知識,是美德,我贊同先生的做法。”
其餘學子也紛紛應了,甚至還道:“若蔡子需要更多典籍,我們可以幫您一起抄錄。”
蔡邕欣慰地笑了,緩緩搖了搖頭:“只是一些聖人之言與經典書籍就足夠了,其餘的,恐怕是不能外傳的。”
否則,恐怕會引來一大批反對的聲音。
蔡邕看得透徹,小心翼翼地試探着豪門權貴的底線。
初春,朝陽撒過太學門口的石板,落下溫暖的色彩,不斷地有文人匆匆而來,聚集在門口抄寫石板上的文字,更有書生慕名而來,排隊等着抄錄。
不過幾天,太學門口已經人聲鼎沸,各地不斷有聽聞了此事的學子湧來,他們抱着虔誠的心,熱切而瘋狂地在太學門外風吹日曬,只恨不得在短時間之內将所有石板給抄錄下來。
大學生們自發地組織人手去維持秩序,曹瞞對此并不理解:“為什麽些許小學部學習的‘啓蒙’經典會讓那些學子們瘋狂成了這樣?究竟有什麽好激動的。”
許攸瞥了他一眼,輕聲道:“你以為,有多少學子能夠有書籍看,有書讀?”
“聽說你回過老家谯郡,那麽你上過鄉裏的私學嗎?”許攸說道:“你所上過的私學,就是如今天下大部分學堂的狀況。”
曹瞞微微一怔,回憶起了六歲時被親爹送去卞家學堂上學的日子,那時候可真有意思,天天為了吃顆糖去上學,整日裏不知道學些什麽,只知道聽故事有意思。
如果全國各地的學堂都是卞家學堂那樣的,沒有書籍教材,先生口口相傳,閉着眼睛說書,那太可怕了!這樣會教導出來多少什麽都不懂的學子,又會有多少學子荒廢時間?他們或許還會學習到錯誤、無用的知識!
曹瞞道:“既然如此,太學裏頭這麽多藏書,為何不抄錄給天下人呢?知識應該是分享的啊!這樣才能教學相長不是嗎?”
曹瞞的話語帶着幾分天真無邪,就像是象牙塔中的小王子,不知人間疾苦。
袁術大咧咧道:“你在想什麽?他們可都是庶民,怎麽能與我們平起平坐?”
“就因為是庶民,就不能學習知識了嗎?”曹瞞不可置信道:“誰都不是生而知之的,沒有人教,天底下豈不是就沒有了優秀的學子?”
“想要學習,自然要跟随名師教導啊!我們是在太學求學,天下其他學堂,則是去當地的私學,或是尋找名士拜師。”
這裏面的拜師,可不僅僅是找個先生那麽簡單,而是幾乎将自己的後半生都綁定在了師傅身上,将師傅當作父親來敬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袁術說起這話來,矜貴中帶了幾份孤傲,他還嘲笑曹瞞異想天開:“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慷慨,天下尊卑豈不是大亂了?”
天下尊卑與知識又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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