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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來乍到,營生極為不易,慢慢摸索着來不會出岔子,譚振業道,“試試吧。”

水論桶賣,兩文錢或三文錢不等,價格根據距離遠近來定,他們在井邊站了會,是不是賣水的很容易區分,自家喝水,多提着桶來,而以賣水為生的人,多推着板車,板車上放五六個桶,這樣每趟都能掙不少錢,譚振興掰着指頭估算了下,他們要勤快點,每天少說能掙幾十文。

比賣柴掙得多。

四人略微合計,決定回平安街看看。

平安街不長,兩側有好幾條巷子,每條巷子兩側都住着不少戶人家,雖然人少,但再少的人都得用水吧。

他們看了眼古井,井邊有株高大的銀杏樹,樹下放着座椅長凳,這會兒沒人,誰家的桶系着繩子都不曾拿走,譚振興将桶放下,轉動井架,提了桶水上來喝,冬日的井水不涼,味道甘甜,譚振興擦嘴,退後兩步讓譚振業嘗嘗。

“比咱們院子裏的井水好喝。”

譚振業四周望了望,冬日霧重,灰蒙蒙的,街上沒什麽人,偶有行人,也多是上了年紀的老夫妻,譚振業道,“這片挑水怕是賣不出去。”

“為何?”

“街坊鄰裏多是老人,老人家認生,恐怕不會買我們的水。”譚振業道,“明早來瞧瞧就知道了。”

與譚盛禮說起賣水事宜,譚盛禮不反對,出門兩個時辰需得歸家,譚振興拍着胸脯說沒問題,譚盛禮又給他們幾個碎銀子,挑水要桶,家裏的桶不夠,得買桶和扁擔。

傍晚,他們各自出門買了桶和扁擔回來,裏裏外外洗幹淨後放在屋檐下,等着明日大展拳腳。

譚振興後背有傷,做不了重活,譚振學他們在井邊挑水,他先挨家挨戶的敲門,問問誰家要買水的,他朝譚振學他們吆喝,譚振學他們直接挑水過來,哪曉得想得美好,卻事與願違,敲了幾戶人家的門,聽說賣水,紛紛拿怪異的眼神看着他,剛開始譚振興以為衣着不當,低頭理了又理,走到下戶人家,仍然是那副眼神。

譚振興受不了,蹭蹭地跑回井邊,問譚振學臉上是否有髒東西。

“甚是幹淨。”譚振學左右打量,發髻整齊,面容幹淨,穿着身素雅的長袍,頗為儒雅,譚振學道,“并無不妥。”

譚振興納悶,“那是為何?”

“這邊住的多是老人,老人認生,咱們剛來,是陌生面孔,恐怕不會買咱們的水。”譚振業昨日就有所猜測,如今這般倒是沒什麽意外的,他道,“咱們走遠點賣吧。”

桶裏的水裝滿了,譚振興皺眉,“要倒掉嗎?”

“不用,挑着往前走試試吧。”

三人挑水,譚振興負責叫賣,因為平安街安靜,他們不曾在街上喧嘩,走到旁邊住宅,突然熱鬧許多,有推着攤外出做買賣的,有挑着水挑着柴吆喝叫賣的,巷子裏有許多玩耍的孩童,看到他們,仰着腦袋目不轉睛盯着他們看,譚振興扯了扯喉嚨,“賣水咯,賣水咯……”

語聲落下,旁邊随即接來道嘹亮的吆喝,“賣柴咯,賣柴咯。”

譚振興更大聲,“賣水咯賣水咯……”

“賣柴咯賣柴咯。”

譚振興:“……”這不是學他嗎?

譚振興惡狠狠瞪其兩眼,對方摸着腦袋笑,“幾位公子賣水呢!”

看容貌氣度,怎麽看都不像賣水維持生計的,更像哪家放出來體驗生活的公子,那人咧着嘴問,“幾位公子可要買柴?”

譚振興:“……”他們以前就是賣柴的,做買賣做到他們頭上,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嗎?譚振興搖搖頭,沒有說話,繼續往裏吆喝叫賣,那人也怪,緊緊挨着大,不寬的巷子,竟是被兩人給堵住似的,譚振興斜眼,退後兩步讓其先行。

說來也怪,那人跟着不走了。

譚振興:“……”

要不是今日穿了身符合他秀才身份的衣衫,真想開口罵他兩句,他忍着不發作,朝前伸手,“兄臺先走吧。”

那人搖搖頭,沖他彎腰,“閣下先走吧。”

好吧,譚振興挺直腰板往裏走,繼續吆喝叫賣,“賣水咯,賣水咯。”

“賣柴咯,賣柴咯。”

譚振興:“……”

這時候,旁邊有扇門打開,露出老婦人的臉,看到譚振興這張文質彬彬的臉,老婦人愣了下,“水怎麽賣?”

“四文錢兩桶。”

老婦人又盯着譚振興看了幾眼,慢慢推開門,“我要四桶水,能幫我挑到竈房去不?”

譚振興拱手,“樂意至極。”他側開身,讓譚振業和譚生隐先挑水進屋,譚生隐擡腳往門裏走,譚振業喊住他,慢慢放下桶,沖老婦人拱手,“阿婆,我們是外地進城趕考的,掙錢為貼補家用,不知能否先給錢。”

男女有別,長幼有序,假如他們把水挑進竈房,老婦反咬口說他們是小偷那就虧大了,有譚振學被騙的事兒在前,多留個心眼總是好的,譚振業又解釋,“我們兄弟并非見錢眼開,只是害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還望阿婆你體諒。”

進城後,譚振業最大的感觸就是排外,聽他們是外地口音就想方設法的訛詐他們,人心複雜,由不得他提防點。

老婦人看他們個個生得清秀,沒有多言,掏出懷裏的錢袋,數了八個銅板,譚振業雙手接過,再次給老婦人作揖,轉身把錢遞給譚振興,這才和譚生隐挑着水進門,這時,旁邊賣柴的湊上前,舔着笑問,“阿婆買柴不?價格算你便宜點,旁人賣要賣六文錢,我收你五文錢便是。”

“五文錢?”老婦人撥開外邊的柴,檢查裏邊的柴,确認沒有濫竽充數的,冷眼道,“挑到院子裏擱着吧。”

沾譚振興他們的光,那人的柴賣出去了,離去時,問譚振興他們明日還來不,譚振興沒有吭聲,倒是譚振學看他年紀和譚盛禮差不多,心生敬重,拱手道,“如無意外會來的。”

譚振業說了,人們多是認熟不認生的,這段時間混個臉熟,等人們記住他們後再去其他地方,萬事開頭難,這幾天他們都會在這幾條街轉悠,那人笑笑,沒有多言,喜滋滋的拿着銅板走了,待人走後,譚振興說譚振學,“你和他說那麽多做什麽,我看他是想跟着我們好賣他的柴。”

“養家糊口不容易,他雖與我們同行,沒有添任何麻煩,何須介懷。”望着那人離去的背影,譚振學道,“或許人家随口問問罷了。”

父親如果在,亦會這麽說的。

六桶水,不多時就賣完了,想着還早,又各自回去挑了桶水來賣,回家時,時間還早着,譚振興歡喜的進屋,把得來的錢交給譚盛禮,譚盛禮問他,“出門可有遇着什麽怪事?”

譚振興搖頭說沒有,轉而細想,把街坊鄰裏的怪異的眼神說了。

譚盛禮問他,“可知為何會這樣嗎?”

“三弟說老人們認生,咱們剛來,警惕些沒錯。”

譚盛禮沒有接話,半晌,道,“下去吧,把剩下的功課做了。”

到綿州後,譚盛禮給他們講課的時間明顯少了,多是拿書給他們自己看,看完布置功課,想到自己慘不忍睹的功課,譚振興硬着頭皮道,“父親,那兩本書能否再讓我看看。”

不知會布置功課,不曾細看,好些題不懂。

“拿去吧。”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初看不曾思考,有功課在,他倒是不敢随意敷衍了事,每篇每篇都看得很認真,兩本書,看了六天,看完腦子渾渾噩噩的,寫文章卻如文曲星上身,落筆利落,文章一氣呵成。

他自己都覺得神奇。

以前譚盛禮檢查他們寫的文章,多是圈出不足的地方讓他們加以改正,如今,譚盛禮改了,指出不足的,圈出觀點好的,讓他們加以補充完善。

這段時間借閱的多是史書,功課以為官之道而論,四人有所悟卻不得,譚盛禮認為好的,四人常常數筆帶過,就說這篇為官之道,其中有幾句話譚盛禮覺得甚有道理,百姓者水也,官者木也,木之所往,為百姓所驅也,不知是不是害怕太過累贅,後邊草草收尾了。

譚盛禮問,“為何不接着往下寫。”

“字數太多看着冗長拖沓。”

譚盛禮:“好的觀點不多論述,平平無奇的觀點卻用通篇詞句裝飾就好嗎?”

“父親說的是。”

四人風格不同,這幾次來看,譚盛禮更欣賞譚振興的細膩,成大事的人,常常從很小的事就開始謀劃,譚振興有這個眼界,委實難得,譚盛禮毫不吝啬的表揚了他,表揚得譚振興紅了臉,“真有父親說的好嗎?”

“行筆流暢,觀點獨到,給振學他們也看看。”

聞言,譚振興笑得合不攏嘴,把文章遞給譚振學,一股腦的問,“真的很好嗎?”

将為官者喻為木,或浮于水,或燃成灰,不為自己控也,通篇下來,樸實無華,譚振學點頭,“寫得很好。”

難為大哥有此長進,譚振學鼓勵道,“大哥好好努力吧。”

得兩人稱贊,譚振興無比滿足,學有所得是件歡喜事,譚振興心情好,哪怕日日有個賣柴的跟着他也懶得計較了,父親待人寬厚,若知道他為難個賣柴的,少不得又要揍自己,譚振興不再理會賣柴人,專專心心負責吆喝叫賣。

譚盛禮則在家抄書,書鋪藏書多,以史書為最,夠譚盛禮抄段時間的了。

這日,四兄弟出門不久,外邊有人敲門,乞兒進屋喊他,說是門口來了位挑柴的爺爺,送柴來感謝他們的。

譚盛禮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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