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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允想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演變成這樣?

淩晨三點四十六分,裴允穿着背心大褲衩,站在市醫院某vip病房門口。

鐘女士也沒來得及換衣服,穿着寬大的藍色棉質睡裙,直挺挺站在人家病房門口,也說不清跟秦夫人哪個更吓人。

裴允透過門上窗戶望進去,只能看見醫生和護士忙碌的背影。

他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裴允與秦晝只能說萍水相逢,微信好友都不是,比點贊之交還淡薄。

但在秦夫人的口中,他與秦晝的八字最為契合。

仿佛該是最親密的人。

裴允心裏罵了句操。

雖說不合時宜,但他在家門口,吹着淩晨的涼風,聽秦夫人哽咽着說出實情的時候,他滿腦子的《神級贅婿》。

沖喜。

白富美。

被強行按在民政局簽字。

獲得金手指。

裝逼打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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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允,粥粥又住院了,醫生說他各項指标都不太好,現在發着高燒,昏迷不醒。

——阿姨真的沒有辦法了,大師說這是他的劫,要找合适的人沖喜才能挺過去。聽起來很荒謬對不對?但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争取一下。

——阿姨不求你答應,你能不能去看看他?說不定你去看看他,他會舒服一點,能跟我說幾句話?阿姨求求你……

秦夫人哀求的話猶在耳邊回響。

裴允深深吐了口氣,雖然跟秦晝沒有交情,但也不免有些受影響,心情沉重又擔憂。

這個人下午還用平淡的口吻打趣他,晚上就躺在病房福禍難料。

他不覺得自己能有什麽用處,但沒能說出拒絕的話。

鐘蘭心帶着他走了一趟。

出門出得急,兩人甚至都沒來得及換衣服。

一張臉湊了過來,壓在他肩上。

鐘蘭心唏噓:“作孽啊,這孩子受那麽多苦。”

裴允:“你早知道?”

鐘蘭心撇嘴,“那老王八蛋自己女兒匹配不上,才想起有個兒子,不然他為什麽會找過來?”

她忽然想起裴建豐那番話,瞥了眼裴允的側臉,心裏沉甸甸的。

在鐘蘭心的見識中,裴建豐已經算混得不錯的人,秦家到底什麽家底,她沒有概念。

但裴建豐想盡辦法要巴結的人家,必然是大富大貴。

秦家能給他的,鐘蘭心再奮鬥幾百年都給不了。

自己的兒子自己明白,裴允不是把錢財看特別重的性格,只是如果借此有更好的環境,他會心動嗎?

他們沒有等太久。

醫生打開門出來,護士推着小推車跟在他身後。

秦夫人慌忙上前,急聲問:“怎麽樣了?我兒子還好嗎?”

醫生安撫道:“秦夫人放心,令公子現在穩定了一些,已經清醒了。”

事實上醫生壓力也很大,秦晝一直是個燙手山芋,他自出生起,命就懸在鋼絲上,大病小病不斷,說不準哪日就斷了線。

醫生們都得罪不起秦家,治療得也非常小心。

秦晝能活到這個歲數,已經出乎他們的意料了。

秦夫人謝過醫生,立刻進了病房。

裴允跟鐘蘭心跟在她身後。

鐘蘭心慢了一步,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她轉過頭,一個風度翩翩、西裝革履的長發中年人沖她微笑。

裴允沒等到鐘蘭心進來,回頭去找。

結果只看見鐘蘭心往走廊深處離去的背影。

他沒多想,只當鐘蘭心不願意進來,便關上了門。

病床上,秦晝已經坐了起來。

不知是病人服太寬大,還是他過于清瘦,整個人像竹竿挂着一塊布。

他黑發有些淩亂,嘴唇幹裂,因為發燒的關系,蒼白的臉上帶了些潮紅,像是霞光的尾巴掃在了雲上,淺薄一層,平添了些人氣。

秦夫人的眼圈有點紅,但沒哭,開心地說:“我剛問醫生了,他說情況很穩定,我們很快就能出院啦。”

秦晝點了點頭,又看向裴允。

裴允有點遲疑地往前幾步,秦夫人側身給他讓了個位置。

裴允不動聲色地觀察着秦晝,他沒能從秦晝身上看到任何痛苦的痕跡,盡管在病床上,有客人來訪,他依然坐了起來,背脊筆挺,神色淡漠。

一雙烏沉沉的眼眸掃到他時,裴允忍不住也站直了些。

裴允清了清嗓子,寒暄道:“好點了嗎?”

秦晝平穩地答:“好點了,謝謝。”

“客氣客氣。”

只有秦晝知道,這不是客套話。

從下午起,他一直覺得身體不舒服,渾身的骨頭都像被打碎了又重新粘起來,再被放到案板上揉搓,酸疼難忍,一度陷入昏睡中。

直到剛才,腦海中宛如清泉注入,驅散混沌,他從夢魇中醒了過來。

裴允站在他身邊,秦晝覺得身體輕松了一些。

一次是巧合,第二次就可能是必然。

寒暄完之後,裴允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倒是秦夫人有點急,用眼神催促秦晝多說兩句。

秦晝緩緩開口,聲音極度沙啞,“謝謝你半夜跑一趟,我媽媽給你們添麻煩了。”

裴允擺了下手,“沒關系,人之常情,理解理解。”

這句話說完,病房裏又陷入了沉默。

裴允有點想尿遁。

“咳咳……”秦晝低下頭,咳嗽了幾聲,“媽,你去幫我買份粥。”

粥當然用不着秦夫人親自去買,但她瞬間品出秦晝的言下之意,臉上帶了笑:“我馬上去。裴允要不要吃什麽?”

“我不用了,謝謝阿姨。”

秦夫人像是怕秦晝反悔,她開門出去再關門的動作只用了一秒,“踏踏踏”踩着鞋子跑遠了。

病房裏僅剩了他們二人。

屋中大燈沒有打開,只留了一盞床頭燈。

燈光慘白地照亮方寸之地,秦晝看向昏暗處的少年,“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裴允轉身去飲水機那接了杯水,“你說。”

秦晝斟酌了一下詞句,最終選擇直來直去,“我想你留在我身邊。”

裴允:“???”

裴允手一抖,水龍頭瞬間滑開,發出一聲輕響。

一次性紙杯在手中晃了晃,險些被裴允一把捏扁。

“啊……”裴允腦海中亂哄哄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

他沉默着把水杯塞到秦晝手上,“喝點水吧,看你啞的,像個破鑼。”

秦晝下意識接着,水杯溫溫的,是剛好入口的溫度,“謝謝。”

“我是認真的。”秦晝抿了口水潤了潤幹澀的嗓子,“條件由你開,三年為限,三年後無論我身體是否好轉,你都可以離開,不需要承擔後果。”

裴允的表情有一點微妙,完全沒有被“求婚”的害羞跟訝異。

他心想:來了,經典情節,簽合同。

好像不知不覺拿到了《神級贅婿》的劇本。

裴允一顆中二少年心無從安放,他看着“白富美”,誠懇地問:“你家人,除了秦阿姨,都好相處嗎?”

這關系到是不是真的走被鄙視→隐忍→裝逼→打臉的路線。

秦晝認真想了想,“家裏還有爸爸和大哥,不用管他們。”

“……哦。”

所以是關系不好的意思。

秦晝又捂着嘴咳嗽了幾聲,裴允忽然反應過來他已經坐着很久了,“你要不要先躺下?”

“不用。”秦晝毫不猶豫拒絕了。

裴允:“偶像包袱還挺重。”

秦晝擡眼,“有些話你不用當我面說。”

“哦。”裴允往陪護凳子上一坐,配合地在心裏重複了一遍。

秦晝:“……”

“你可以考慮一下。”秦晝再次提起了話題。

裴允好奇道:“萬一我有對象呢?你也要棒打鴛鴦?”

秦晝沒作聲,只是看了他一眼。

裴允總覺得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鄙視。

說來也奇怪,胖猴總說他腦門上刻着“單身”兩個字,跟魔咒似的擺脫不掉。

憑什麽?

他這麽問過胖猴。

胖猴說:“你看上去沒什麽安全感,帥得很渣男,不靠譜。”

對此裴允一直不服氣。

想到胖猴的評價,他有點郁郁。

“行吧。”裴允伸了個懶腰,半夜被叫醒,他到現在實在是有些困了。

“你如果真信算命先生的,需要我幫忙,我可以幫忙。”

裴允不覺得鐘蘭心會同意,他答應了根本沒用。

到時候鐘蘭心拒絕,他再表現出“雖然我真的很想幫你但是愛莫能助”就好了。

沒有一口回絕,主要是不忍心刺激病人。

裴允轉念一想,如果他答應,鐘蘭心拒絕,給人希望又讓人失望,更加王八蛋,便說:“其實得看我媽的意思,你別抱希望。”

秦晝靜默片刻,“你想要什麽?”

裴允含糊道,“問我媽吧,家裏缺什麽我也不清楚。”

秦晝:“……”

你以為是添置日用品嗎?

秦晝還沒問他原因,倒是裴允找到了借口:“我幫你也是出于對對手的惺惺相惜,哎,我真好。”

秦晝:“哪方面?”他怎麽不知道莫名其妙對了個對手。

對方的眼神太正經,裴允的臉皮厚如城牆,毫無心理負擔地給了一記直球,“臉。”

秦晝懷疑自己聽錯了:“……”

裴允瘋狂吹自己的彩虹屁,順便誇了誇秦晝的臉。

秦晝被迫聽了一篇小作文,內容是分析他們的容貌。

裴允說了個爽,咂咂嘴,“好像沒想到拉踩點,不夠完美,不能升華主題。”

秦晝已經徹底不知道說什麽了。

他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産生了懷疑。

裴允:“不知道我媽去哪了,這事還得找她商量一下。”

話音剛落。

鐘蘭心推門進來,直截了當地開口:“不用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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