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哦，你們好。”裴允覺得他們有些眼熟，“你們也坐車？”

跟裴允對視的男生其實也很懵，“是、是啊。”

他們三個是常客，按照以往的座位安排，秦晝單獨坐後排，他們之中，一人坐副駕駛，兩個人坐在單人座上。

而現在，單人的位置上出現了一尊殺神。

裴允見他們不動，疑惑道：“不上車嗎？”

三人異口同聲：“上上上。”

坐副駕駛的男生先動了，迅速打開車門坐了進去，還探出頭喊了一聲：“你們快點啊，上課要來不及了。”

媽的，好賤！

兩個人都驚呆了，硬着頭皮準備上車。

他們絕望地發現，這個座位真的很難挑。

坐裴允身邊？總覺得有點怵得慌。

坐秦晝旁邊？又有點不敢。

秦晝請假的時間的跟上課時間幾乎持平，他們跟他不熟。

而且秦晝身上總有一股誰都不放在心上的漠然感，難以接近。

裴允看到了他們的猶豫，明白了什麽，體貼地說：“我坐後面吧。”

他扭頭對秦晝說：“大少爺，腿收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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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允一躬身坐到了後座，發現這車真的很擠，兩人的腿都長，不免碰在一起。

因為他的退讓，兩個男生終于松了口氣，趕緊上了車。

老李熟練地摸出一個大號的名片盒，都有些泛黃了，裏邊裝了幾個鋼镚，“老規矩，三塊錢，多了自己找。”

三個男生從口袋裏掏了錢，有個扔了五塊進去，自己又找了兩塊錢。

老李收了錢，喜笑顏開：“出發咯。”

面包車晃悠悠開了出去。

裴允才知道賺外快的含義，抽了抽嘴角。

他好奇道：“你們怎麽碰上的？”

占了裴允座位的男生解釋了一番。

他們三個都是住在這附近，每到早上公交車就擠不上去，因為每天都有黑車在拉客，五塊錢一位，想着公交車也要兩三塊，就打算坐黑車去。

也是很巧，老李說他只要三塊錢，他們半信半疑上了車，看到後座的秦晝才放了心，就這樣成了固定乘客。

裴允覺得有錢人真的很能玩。

司機居然真的很配合，開面包車還多拉幾個客人，不走空車。

如果不是剛從秦家出來，他還以為山悅集團要破産了，司機出來開黑車養家糊口。

男生說完話以後，車廂裏安安靜靜。

裴允戳了戳秦晝，小聲說：“他們是不是怕你？”

秦晝看了眼毫無自知之明的人，反問：“你覺得呢？”

裴允說：“我覺得是。你應該多笑笑，這樣才比較有人緣。”

秦晝：“那你人緣好嗎？”

裴允：“還不錯。”

是真的還不錯，裴允在附中最要好的是胖猴，但是同班的男生都跟他關系挺好，想打籃球打游戲，喊一聲從來不會缺人。

老李突然一個急轉彎，避開一輛闖紅燈的電瓶車。

裴允毫無防備，他本就跟秦晝離得近，因為重心不穩，直接歪倒在他身上。

秦晝身上一沉，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檸檬味。

他垂眼，嘴唇抵在裴允的耳邊，“你自己帶了沐浴露？”

家裏的浴室裏，有一小瓶不屬于秦家的檸檬味的沐浴露。

溫熱的呼吸拂過耳畔，裴允耳朵一酥，耳尖染上了緋色。

“我……”裴允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麽，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啊……家裏沒用完，帶過來了。長效殺菌24個小時，扔了可惜。”

秦晝：“廣告詞你也信？”

受不了了。

太癢了。

裴允直起身體，揉了揉耳朵，“不信廣告買它幹嘛？”

秦晝：“……”

好有道理。

後排陷入了迷之氣氛裏。

裴允一直揉耳朵，揉紅了還在揉，他總覺得剛剛的酥麻感還留在耳朵上，令他渾身不自在，便一直再說話。

秦晝本就不是多話的人，也安靜下來。

前排的三個人更加坐立難安。

他們一直聽見那倆傳說嘀嘀咕咕，但聲音太輕了，沒聽見什麽內容。

現在不知道是談崩了還是怎麽，沒人說話，這就很難受了。

這種詭異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了下車。

離開了密封的環境，被清晨微涼的風一吹，裴允終于從迷之感覺裏掙脫出來。

到了教室門口，看着今天同行的三人一起進了五班教室，裴允後知後覺道：“他們跟我們同班？”

秦晝一言難盡地看他一眼，“你比我早幾天上學。”

裴允沒聽出他的嘲諷，還在驚奇：“難怪呢，我說他們怎麽那麽眼熟。”

他三兩步追上去，“緣分啊同學，你們叫什麽名字？”

“裴哥，我就坐你右手邊。”楚皓哭笑不得，合着一路下來這位大哥根本沒認出他們。

“裴哥，我就坐你斜前方，我是葉朗星同桌。”向宇也是心情複雜。

裴允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我們的緣分很深啊，居然那麽巧。”

楚皓和向宇：“……”

他們想：能當大哥的，心理素質都很過關。

坐副駕駛的是個壯碩的男孩子，叫邱正豪。

裴允對他的名字有點印象，課間的時候，聽見有人讨論，要選個看起來最兇最壯的體委，讓體育老師看看他們班一心向着運動的風氣。

裴允回到位置上，把牛奶打開，咬了口三明治。

早自修之前都是抄作業的時間。

比起其他同學的忙碌，他就顯得很悠閑。

秦家廚師的水平真的沒話說，三明治個頭做得不小，包了幾樣蔬菜，還有雞蛋火腿片培根等等，用料很豐富。

牛奶是玻璃瓶裝，上邊蓋了個塑料蓋，瓶身上貼心地貼上了吸管。裴允選的是甜牛奶，不知是什麽奶，奶香濃郁，回味甘甜。

裴允被早飯幸福哭了。

鐘蘭心廚藝一般，他向來有什麽吃什麽，不挑剔。

再不挑剔，吃到美食也覺得非常幸福。

裴允幾口吃完了三明治，抱着牛奶瓶嘬。

秦晝有點好笑：“除了三明治，你還想吃什麽？”

裴允咬着吸管，歪了歪頭，“也沒特別想的。”

秦晝：“山悅居不提供早餐，下午茶和午飯都有，店長發過菜單給你，你自己點。”

店長已經被吩咐過了，加了裴允之後，就給他了菜單，标注了推薦菜。

裴允愣了愣：“不是不外送嗎？”

秦晝：“對別人不送。”

所以他不是那個別人？

裴允感動了，他一把拍上秦晝的肩，“好兄弟，我會一直記得你的。”

秦晝：“……”

早自修的時候，今天本應該是語文課，由語文老師來抽背課文。

五班的同學沒等到語文老師，倒是等到了老孫。

“占用幾分鐘的時間。”老孫示意大家別緊張，“裴允，你來讀一下檢讨。”

老孫搬了條椅子，坐在講臺邊上。

這份檢讨，老孫要求當着全班的面讀，主要是為了殺雞儆猴。

裴允從桌肚裏摸出昨天晚自習寫的檢讨，走上了講臺。

“就昨天翻牆逃課一事，我在此做個檢讨。”

裴允展開疊好的豆腐塊，清了清嗓子：“尊敬的老師，我懷着十二分愧疚的心情，向您檢讨。昨天我逃課了，這是一個很嚴重的行為，但請允許我，說明一下理由。”

“臨街有個賣章魚丸子的阿婆，每天在第三節課下，就會用瘦弱的肩膀，拖着小推車，到處叫賣章魚丸子。她家的章魚丸子個頭大，章魚新鮮，醬料鮮美……”裴允洋洋灑灑吹捧了一番章魚丸子。

早飯沒吃的同學吞了口唾沫。

老孫臉都綠了。

裴允話鋒一轉，用嚴肅的口吻說自己如何照顧她生意，幫她拉客，期間還來了小混混要收保護費，他把人給趕跑了，結果剛走了小混混來了城管，粗魯地推了把老太太……

秦晝看着對方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只有他知道，裴允那天是逃課跟他結婚去了。

但是這個理由不能說。

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

裴允把檢讨寫成了故事會，繪聲繪色地講述了逃學少年幫助孤寡老人發家致富的過程。

以至于老孫都忘了檢讨的初衷，還催了一句：“然後呢？”

裴允看了眼檢讨，大綱說的差不多了，“然後我就回來了，在這演講。”

老孫：“……”

數學課代表就坐在第一排，眼明手快地按住老孫，幫他順氣：“孫老師，算了算了算了……”

老孫顫抖着手指指了指他，“你這是檢讨的态度嗎？”

裴允誠懇道：“前因後果，道歉态度，反省自己，都寫了。”

老孫忍了又忍，沒忍住，怒道：“重寫，寫一份正常的，六千字！今天放學前交上來！”

裴允：“……”

老孫怕他又來一場演出，強調：“正常的，檢讨。不要故事會！”

裴允嘀咕：“您真的不是因為爛尾了生氣嗎？”

老孫：“……”

數學課代表：“老師算了算了算了……”

明确對裴允說過班主任相當耐心溫柔的秋彤：“……”

難怪他那時候不相信呢。

老孫氣呼呼地走出了教室。

他剛踏出教室的門，全班哄然大笑。

“絕了，大佬。”

“裴哥，厲害啊，我還沒見老孫這麽發過火。”

“真的有那麽好吃的章魚丸子嗎？”

……

裴允站在講臺上，笑眯眯地做了個謝幕的動作，“感謝捧場，小裴故事今日結束，下期再見。”

他走下講臺，這回沒有人再用躲閃畏懼的眼神看他，也沒有人刻意地挪開椅子，避如蛇蠍。

他們忽然發現，裴允還挺有趣的，入學以來也從沒欺負過人，甚至還會給值日生搭把手。

某些隔閡，悄無聲息融化在了笑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