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進城生娃

張紅梅一個人晃晃悠悠往家裏走，剛走幾步路就見宋心武來迎她了。

宋心武見她走的吃力，習慣地上前扶了她的胳膊，關心地問道：“家裏沒啥事吧？”

張紅梅嘆口氣，“沒啥大事，反正這家已經是分好了，我大哥大嫂去後頭二叔家的房子裏住，明兒就搬過去。”

“怎麽了，你不高興？”宋心武小心地打量着張紅梅的表情，自打這媳婦聰明了，他心裏就有點恐慌，好像完全不知道媳婦在想什麽了，兩個人之間距離好遠。

“沒有啊，”張紅梅搖搖頭，“我就是感覺有句老話說的對，貧賤夫妻百事哀，這貧賤家庭也是百事哀。”

如果她爸媽有錢，大哥要一千塊錢分家費直接給了就是；或者她大哥大嫂有錢，那分家說不定一分錢不要還會給爸媽一點錢；又或者，是她自己有錢，那這一千塊錢就是她出了也行。

可是就是因為窮，所以分一個家，她媽腳扭了，大嫂和二姐打了一場，自己也大着肚子擔了一回心。

宋心武聽了卻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強自忍着走了幾步，終于停了腳步，看着張紅梅問：“紅梅，你是不是嫌我窮了？”

他看着媳婦白嫩的皮膚，濃密的黑發，忽然覺得身有耳疾的自己是那麽配不上她。

他覺得心裏有點酸，“紅梅，等孩子生下來，我去大城市打工好不好？就像張珍爸一樣，去大城市打工，給你也拉那樣的大院子，安那樣氣派的大門，好不好？”

張紅梅失笑，“我沒有，你想哪裏去了。”

見宋心武看着自己不說話，臉上表情還有些凝重，張紅梅只好解釋，“是因為今天分家的事情，我大哥大嫂要一千塊錢分家費，我爸媽拿不出來，後來我二姐回來又和大嫂打了一架，所以我才這麽說的。”

“這樣啊。”

宋心武點點頭，算是相信了，伸手拉了張紅梅，慢慢往家走。

張紅梅看着兩人相握的手，不知怎地，感覺臉有點發燙。不由在心裏鄙視起自己來，晚上睡覺都抱在一起了，還裝什麽不好意思啊。

前兩日宋心武又從床那頭搬回來了，想起當時宋心武詫異的眼神，張紅梅簡直羞地頭都要擡不起來了。

Advertisement

那日因為一時心裏不舒坦，就把宋心武趕到了對頭去睡，還交代他小心點，不要踢到自己肚子。結果就是，宋心武搬到對頭去睡後，因為擔心自己睡着了腳不老實，夜夜睡不安生。連續幾天張紅梅都發現宋心武雙眼通紅，一副沒睡好的樣子。正好這幾天又忙着收果子，張紅梅也有點擔心他這樣身體吃不消，就主動提出來叫他搬回來睡。

當時宋心武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說晚上睡一頭不舒服嗎？”

張紅梅張口結舌，實在不知道怎麽回他這個話，難道說，我擔心你？

她只好側着身子，悶悶道：“那是那兩日太熱了，心裏燥得慌，這兩日好多了。而且你回來這頭睡，我晚上睡得也放心些，要不總擔心你踢到我肚子。”

于是宋心武便搬了回來，晚上再睡覺的時候，身後就有人把手伸過來抱着自己了。

到了門口，張紅梅掙出了自己的手，指指屋裏頭，宋心武這才又笑了。

苗小蘭從鍋屋伸出頭來，看着兩人一起回來，笑着道：“回來啦？你娘家那事還解決了啊？”

張紅梅點點頭，“解決了，你們今天回來這麽早啊？”

苗小蘭飯已經做好了，見人回來就把大鍋裏的饅頭和熱的菜一一端出來，笑着回答張紅梅的話，“果子全拉回來了，今天下午你大哥大嫂也來幫着一道弄了，全部摔好了。果子曬了一下午，到現在沒太陽了，就堆起來放那了，明早上早點去攤開來曬就行。”

晚上一般沒有自家人去看場的，沒有地方睡，只每個莊子上的大隊裏出一個莊頭去看着，睡在大隊裏出錢蓋的小茅草屋裏。

各家都把果子給堆成一個小土包，用塑料布從上面蓋下來，四周放一些磚頭或者大的土塊壓着，第二天早上再攤開來曬。直到把果子曬幹了，就可以裝袋子拉去賣或者放家裏留慢慢吃了。

張紅梅點點頭，就要去幫着端碗。

宋心武忙攔了，遞了一把筷子給她，“你去堂屋裏坐着，這稀飯燙，我來端就好了。”

苗小蘭看見了，忍不住就笑了。兒子媳婦感情好，她看着也高興。

晚飯很簡單，稀飯芋的，菜只有梅幹菜，張紅梅吃了半個饅頭，稀飯芋的倒是喝了兩小碗。

張紅梅發現這個地方很奇怪，明明是紅薯和白薯，偏偏要叫芋的。這東西在這個地方很常見，家家都種，基本種下來也不賣，都是留着。個頭大的好的是人吃，那些細長的長得歪歪扭扭的，就留喂豬。

宋心武家沒有養豬，所以那些不好的芋的，往年都是給宋心波家的豬吃的。

苗小蘭不是個多事的人，關于張紅梅娘家的事情，張紅梅沒有說，她也就沒問。吃了飯，叫宋心武帶着張紅梅趁着天亮去門口散散步，自己端着碗去洗刷了。

張紅梅的預産期就是這個月，苗小蘭和宋心武都有些緊張。

因為以前張秋雪生浩浩的時候，遇上了難産，後來臨時拖拉機拉去縣城生下來的，所以浩浩打小就身體不好，張秋雪自己也傷了身子，想要再懷小二是難了的。不過也還好，這兩年計劃生育開始執行了，窮人家生兩個也是累贅，反正第一個是兒子，對于莊戶人家來說，有個兒子就夠了。

苗小蘭幫兒媳婦記着預産期，離預産期還有十多天的時候，正好果子已經拉進家裏的倉庫了，暫時也能離得開人。就叫宋心武帶着張紅梅去街上坐車，到縣裏宋心武三堂姐家去了。

宋心武三堂姐叫宋婷，是宋心武大伯家的小女兒，嫁的男人是縣城醫院裏的醫生，他三堂姐也就在那個醫院裏當護士。

宋婷特意請了假，去汽車站接的張紅梅和宋心武，然後攔了輛三輪車，三個人晃晃悠悠到了宋婷家。

這個時候縣城裏還沒有那麽明顯的小區意識，大多數都是自建的房子，宋婷婆家算是有點錢的人家了，她嫁給劉東亮後，婆家給了他們在縣城比較繁華的街區的一個二層的小樓房。宋婷三十多歲，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大點，如今正在上初中，女兒才八歲，剛上小學。

張紅梅和宋心武到的時候，兩個孩子因為暑假都在家裏看電視，宋婷一面把人迎進去一面叫兩個孩子出來見人，“劉磊劉穎，出來見你三舅和三舅媽。”

兩個孩子立馬就跑出來了，劉磊大一點，出來就叫了聲三舅三舅媽。劉穎也不知道怎麽的，才八歲的小孩子，看着張紅梅和宋心武就一臉的嫌棄，盯着兩人看了一會後，就對着宋婷說：“媽，你咋帶了兩個要飯的回來啊？”

要飯的，就是乞丐的意思。

宋婷臉一下子變了，立時一個巴掌就拍劉穎身上去了，“你個死丫的，你講什麽呢啊，那是你三舅跟三舅媽，宋莊的！過年的時候我不還帶你去過嗎！啊？”

劉穎哇哇大哭。

張紅梅聽了個清楚明白，也覺得很是尴尬，她和宋心武穿的是不好，但這時候的縣城有錢人也不多，他們怎麽看也不像要飯的。想來也應該是大人教的，張紅梅看着宋婷氣得滿臉通紅，心裏猜想可能不是她，再怎麽說自己和宋心武也算是她娘家人了。

那應該就是那未曾見面的三姐夫了。

宋心武沒注意看宋婷和劉穎的嘴型，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見宋婷打劉穎，忙就上前抱了劉穎到懷裏哄着，又去說宋婷，“三姐，你好好的打小穎做什麽啊？”

宋婷又氣又愧，一時間倒不知道說什麽好。

宋心武懷裏的劉穎卻是知道，就是因為這個人，她媽才打她的。一面哇哇哭着，一面就甩了一巴掌到宋心武臉上，小孩子勁小，倒也不疼。只是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把宋心武給打蒙了。

宋婷這回是真的氣了，一把從宋心武懷裏拉過劉穎，不要命的照着屁股就打。張紅梅忙叫宋心武跟劉磊去拉。

雞飛狗跳的，這麽一鬧騰，等到吃午飯的時候都已經下午一點了。

宋婷一邊幫張紅梅夾菜一邊不好意思地解釋，“你三姐夫醫院裏臨時有病人，實在是走不開，本來講好了要回來的。”

“沒事，醫生都是這樣的。”張紅梅幹巴巴的附和了一句。

這明擺着就是未曾見面的三姐夫看不上這窮親戚，原本苗小蘭是叫張紅梅和宋心武住在宋婷家的，宋婷家有地方，又是宋婷自己提出來的，所以張紅梅本來也是這個打算。但來了以後看到這個情況，張紅梅就不願意了。

先不管宋婷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首先就不願意在這裏看人臉色，加上劉穎那小家夥敢直接打宋心武，那說不定就敢推她一把。

不是她小人之心，實在是這裏生産不如後世，她為自己的生命而擔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