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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組為了節目效果,最終還是沒能把趙淼和胡楊安排在同一個車。分給胡楊的是那個女團成員潘雨櫻,他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滿心歡喜地沖出電梯跑向約定好的停車位,一轉角,和蹲在地上抽煙的潘雨櫻一個對視,兩人都直接愣住了。

人家南韓那邊兒送了潘雨櫻一個外號叫奶櫻,小奶音唱甜歌,臉帶點嬰兒肥胸也大。胡楊自動代入粉絲所描繪的人設,覺得這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小姑娘絕對是乖巧甜美那一卦。結果這個乖巧甜美的小姑娘直接從地上拍拍屁股爬起來,左右看了眼只能把手上的煙地給胡楊:“大哥,抽一口?”

“不了兄弟,”胡楊嘴角抽搐看着煙蒂上的口紅,“掉色了。”

所以說,偶像的嘴,騙人的鬼。

潘雨櫻操着一口椒鹽普通話,活脫脫一棵撒了花椒面的辣白菜。這丫頭比胡楊還搞不清狀況,不知道是裝懵還是真傻。胡楊一邊兒給她解釋一行人的目的地是川藏塔公草原,不是有個叫塔公的人家裏自個兒的草原,一邊掏出包裏的藏紅花口服液換掉了小姑娘手裏的低卡冰美式。沒攝像頭的時候潘雨櫻完全放飛自我,跟個大老爺們兒似的癱在座位上,扭頭小聲問胡楊:“中午吃什麽啊?”

胡楊從屁股兜裏掏出做筆記的小本子,指給潘雨櫻看:“這好像是咱們第一個拍攝環節,跟藏民一起吃東西。”

“那我們吃什麽啊?”潘雨櫻的睫毛就像小扇子,撲靈撲靈往胡楊臉上扇風。她點開自己手機上的B站界面,開始播放荒野求生:“象鼻蟲?臭鼬?诶老哥你過來看一眼,滋溜一飙,巧克力汁兒!呲呲呲呲呲呲,boom!”

“你能看點兒別的嗎?”胡楊咽了一口唾沫,別過眼不想看那半截被咬開的象鼻蟲。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生怕對着跟拍PD吐出來。

“準備開拍咯。”

“好噠姐姐!”

說時遲,那時快,潘雨櫻直接關掉手機扔在一邊,立馬就從北京摳腳大爺變回了南韓小甜心。她臉上的妝容叫直男素顏妝,內眼線畫得飛起,口紅剛才還掉色沾在了煙頭上,這時潘雨櫻扭過頭來問胡楊:“我看起來還行嗎?早上沒化妝,感覺這樣不是很好看。”

“那你一會兒別吃東西了。”胡楊瞥了潘雨櫻一眼,小聲補了一句,“口紅會掉哦。”

“你過來點兒哦。”潘雨櫻湊近了跟胡楊咬耳朵,“不知道了吧,剛才我補了口紅雨衣!”

看來偶像這門學問,胡楊研讀地還不夠深。他一直覺得自己就該好好跳舞練練唱歌,該笑就笑,外加給粉絲們分享一點兒私生活就足夠。可這兩天先是趙淼後是潘雨櫻,這兩個人接二連三地給胡楊上課,弄得他分不清東南西北。蘋果娛樂從來沒教過胡楊該怎麽當好一個偶像,這大概也是他們組合最終淪落到各奔東西的原因。

“咱們必須這樣兒嗎?”

車程開到一半,日色已然低垂,攝制組開到加油站休息,藝人也下車放風二十分鐘。胡楊耷拉着腦袋站在車邊,潘雨櫻靠在車旁咬住口服液的吸管,不解地看向胡楊:“咋子咯嘛?……我是說怎麽樣?嗯,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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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不做自己?或者很賣力地去表現不屬于自己特質的東西。”胡楊莫名覺得他和潘雨櫻有相似的地方,所以說的話不知不覺就帶了些內心的剖白。他看着西邊逐漸沉入山丘的太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不起啊,我好像真的不是很專業。”

“這一塊來說你确實是不夠,按照‘海外’标準。”潘雨櫻咽下最後一點口服液,仰頭給了胡楊後腦勺一下,随後就哈哈大笑起來,“你上節目之前了解過我們幾個沒有哦?基礎的總該會吧。”

“我知道,百度百科上寫的你喜歡吃布丁,孫姐結過兩次婚而且喜歡買包,淼哥喜歡溫柔善良的小姑娘。”胡楊如數家珍地點出來,“我還看到銀……還看了很多關于我們要找那些植物的書,還有登山的功課,高原反應的應對措施,當地居民生活習慣之類的。”

“後面的有用,前面的都是畫皮。”潘雨櫻拿起手上的口服液瓶舉例子,“就拿這個說吧,別人根本不關心口服液裏百分九十都是水這件事,他們就看重那一丁點兒的藏紅花。像這種愛好不過就是增甜劑,讓你吃起來更舒服更舍得掏錢而已。”

胡楊總算是明白了公司為什麽給自己樹人設這件事,也搞明白了為什麽其他人僅僅因為濃妝耳釘就被打上了高糊馬賽克。一張張的标簽被貼在這些藝人身上,到最後逐漸變成了畫皮的五官和肌底。偶像所裝點出來的一切都是放在櫥窗裏的售賣品,讓人以低廉的價格獲取一個似乎遙不可及的夢境。

但這種真人秀存在的目的是什麽呢?它所揭露或者表現的東西如果都是出于演繹,那策劃書上寫的那個真字又有什麽意思?

“這就是攝制組和後期剪輯存在的必要嘛,”潘雨櫻似乎看透了胡楊的疑問,她全身放松地倚靠在車門上,放空自己目送夕陽逐漸西沉:“前者想方設法逼你露出真實的一面,後者把這些拼拼湊湊,弄出一個看似很真其實很fake的鬼東西……哎呀,藝人就是要抓着沒鏡頭的時間偷着做自己嘛,比如抽個煙。啊——!扯到頭發了卧槽我剛植的發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給你說這麽多。”潘雨櫻看着手忙腳亂幫她弄頭發的胡楊,眼裏閃過一絲心酸和疲憊,“反正我覺得我的粉絲肯定不會喜歡真正的我。”

兩個傷春悲秋的年輕人坐上車就一語不發,明知道有被惡剪的風險,胡楊和潘雨櫻都提不起說話的勁頭來。胡楊又拿出本子在上面寫寫畫畫,海拔升高讓他止不住眩暈的感覺,只能停筆播放那天銀裴秋處女作裏的插曲。

“我好餓。”潘雨櫻恢複的很快,又開始對着鏡頭撒嬌,“胡楊我們一會兒大吃一頓吧!”

有位名人曾經說過,上天給你澆了一盆涼水,別急着擦,因為他的手裏肯定還有下一盆。這位名人是周白陶,第二盆涼水現在已經澆到了胡楊的頭上。九點零五分他們終于趕到了拍攝地,和專家彙合後一行人捂着空空的肚皮就沖向了拍攝地搭建的篝火帳篷。這裏沒有潘雨櫻料想的象鼻蟲,但也沒有趙淼期待的烤全羊。

胡楊捧着手裏那碗撒了一把鹽的血糊糊,只能和一旁的潘雨櫻交換了一個視死如歸的眼神。當地最高的禮遇,殺一頭小羊掏出心肝肺,剁成肉醬來招待貴賓。血腥味兒直沖人的天靈蓋,在場包括工作人員都喝不下去。節目組請來那位登山領隊倒是捏着鼻子喝下去了,他對着鏡頭侃侃而談這些風俗文化,一衆人似乎像看猴戲一樣等着這些藝人出醜。

“這怎麽喝啊?”作為在節目裏見識過鲱魚罐頭的人,潘雨櫻還是被眼前這堆必須打上馬賽克的食物打敗了。她只能擡眼向周圍的工作人員求救,結果別人都忙着去拉直接離席而去的孫銀橋。趙淼用舌頭舔了一口,也端起酥油茶狂灌。

潘雨櫻還以為胡楊也因為這件事發愁,一轉頭她就看到胡楊含了一口滾燙的酥油茶進嘴。那小孩兒被酥油茶燙的直扇風,眼眶直接紅了一圈,像條狗似的吐舌頭。胡楊見潘雨櫻看過來,自己居然先笑開了:“我給你說個能喝下去的訣竅呗,像我這樣,喝口燙的。”

潘雨櫻強忍住嫌棄的表情回答說:“這樣就能把它們燙熟啊?”

“這樣能把你的味覺燙沒。”胡楊低頭一直笑,眼神突然就變得堅定起來。他拿起那個燙金小碗仰頭就往嘴裏灌,沒來得及刮的胡茬上都沾了些血沫子。這人把碗往桌上一擱,裏面幹幹淨淨沒剩一點兒東西,他扭頭沖潘雨櫻龇出一嘴帶血的牙:“畢竟我以前也沒受過這種最高禮遇,有點兒心動。”

“喝!誰還不能喝了!”潘雨櫻拿起酥油茶強行跟胡楊一碰,“敬最高禮遇!”

“敬最高禮遇!”胡楊抹掉嘴巴上的血,“你看看像不像你早上花了的口紅。”

遠處銀裴秋坐在攝像機後面看着這一幕,挑眉深吸一口氣。這場攝制組和藝人之間的“真實”拉鋸戰已經取得了他們想要的結果,暴脾氣的離席,該緊張的緊張,嘗試後放棄的也有。可銀裴秋突然覺得很沒意思,他看着胡楊抹的一嘴花的樣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綜藝真要把人逼到這種程度?”他無奈向身旁的程導演發問,扭頭卻發現程導演已經睡着了。銀裴秋只能在一旁熬着,看到這把落後習俗當作折磨手段的一餐結束,他一喊卡,潘雨櫻和胡楊就搭着手跑到帳篷外去吐了個天昏地暗。

銀裴秋真的以為這倆小孩兒會哭,結果胡楊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兩瓶水,擰開遞給哭花了眼妝的潘雨櫻一瓶:“漱口也敬最高禮遇!”

夜空下胡楊的眼睛特別亮,銀裴秋坐在導演椅上看得愣了神,幾乎以為那兩顆星星要脫離眼眶回到天上。水花因為瓶身碰撞而四濺,遠處的胡楊笑得特別開心,察覺到銀裴秋的視線後還炫耀似的不停地向他揮手,水撒的到處都是。

銀裴秋手邊沒有礦泉水,他沉默地走到一邊,拿起孫音橋沒喝的那一碗血沫一飲而盡。在周圍人驚訝的目光下,他舉起空碗扔在地上,沖胡楊露出一個笑:“敬最高禮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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