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狗嘴象牙

話才出口, 阮櫻櫻仿佛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連忙伸手掩住紅唇, 下意識的擡眼去看燕王。

她生了一雙極美的水眸,又黑又亮,仿佛含着一脈水,看人時眼波盈盈, 尤其動人。

燕王朝她一笑, 神色如常,只是笑着與她說道:“出來走走也好。眼見着就要開春了,多走走, 踏青賞景, 你的心情也能輕松些。”

阮櫻櫻勉強一笑,稍作停頓, 方才柔聲問道:“對了,燕公子你怎麽也來了慈恩寺?”

燕王斟酌片刻,溫聲與她道:“我與慈恩寺的慧平方丈有些交情,這幾日正好得閑,便來寺中小住幾日,正好躲個清淨。”

阮櫻櫻點點頭:“原來如此。”

說着,她不知想起了什麽,忽而又擡眼去看燕王, 悄悄的看着人,頰邊顯出些微的暈色來,有些羞赧的問道:“那, 我過幾日再來慈恩寺,也許還能再見燕公子?”

聞言,燕王腳步微頓,垂眸去看阮櫻櫻。

阮櫻櫻咬着唇,仰起頭,嬌怯怯的看回去。

兩人目光相接,一時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燕王方才緩緩言道:“若是阮姑娘來時,我還在慈恩寺,自是會見面的。”

阮櫻櫻聽了這話,心裏有些甜又有些羞,心口砰砰亂跳,有心想要說些什麽偏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好容易,她方才鼓起勇氣,正要說話,忽又聽見不遠處傳來自己貼身侍女西秀的聲音——

“......姑娘?姑娘你在哪裏?”

阮櫻櫻被這聲音吓了一跳,聞聲回頭看了眼,忙又咬着唇去看燕王。

燕王自是知道避嫌的,立時便道:“既姑娘家人找來了,我也不好在此多留,免得誤了姑娘名聲。”

說罷,他與阮櫻櫻擺了擺手,轉身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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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櫻櫻呆站在原地,怔怔的看了一會兒燕王的背影,一直等到人走遠了,她緊咬着的唇方才松開了些。

直到此時,來回轉悠着尋人的西秀也終于瞧見了她,快步跑上來,一面打量着阮櫻櫻,一面擔憂焦急的說道:“......适才姑娘打發奴婢去問一問廂房在何處。奴婢一回頭,就瞧不見姑娘了,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頓了頓,她才想起來問一句:“姑娘怎的一個人在這裏?”

阮櫻櫻瞥了西秀一眼,心裏多少有些怨她打攪了自己與燕公子見面說話,只面上不好表露太過,只冷了臉,淡淡反問了一句:“行了,你怎麽倒還問起我來了?”

西秀這才覺出阮櫻櫻臉色不對,反應過來,連聲告罪。

阮櫻櫻自不會在外頭訓斥貼身侍女,忍了忍,還是壓下了心頭煩躁,道:“行了,走吧。”

西秀暗送口氣,扶着阮櫻櫻往廂房的方向去,口上道:“我們耽擱了這麽久,大公子想必也已經在廂房等着了,肯定也正擔心姑娘呢......”

阮櫻櫻掃了她一眼,聲調微冷:“就你話多。”

西秀再不敢多話,低着頭閉上了嘴。

待得阮櫻櫻與西秀主仆兩人到了廂房時,阮行止果是等在了門邊。

他顯然已在門邊等了一會兒,見着阮櫻櫻與西秀回來方才略松了口氣。随即,他仿佛是想起了什麽,長眉微蹙,關切問道:“怎麽這樣晚,可是路上遇見什麽人了?”

阮櫻櫻不擅掩飾,一向都是喜怒形于色,聞言臉色不由一變,只嘴上勉強解釋了一句:“我與西秀适才在路上走岔了路,在後院轉了一圈才過來,耽擱了些時候。”

“原是如此。”阮行止用眼角餘光注意着阮櫻櫻面上的神情,心念一動,不經意般的提了一句,“聽說慈恩寺近日有貴人在。你今日也別到處亂走了,若是沖撞了貴人就不好了。”

聞言,阮櫻櫻眼神微微閃了閃,很快又笑着上前去,伸手拉了拉阮行止的胳膊,嬌聲與他撒嬌道:“知道啦!難得出來一趟,大哥你就別總說這些了.......”

阮行止不過是試探幾句,此時見着阮櫻櫻這般的形容,心頭微微一沉:她适才肯定說謊了,也許真在後院遇見了什麽人。

阮行止心裏既是起了疑,自然想要多問幾句。可他一擡眼便瞧見了阮櫻櫻那張笑盈盈的小臉,到底還是偏心這個妹妹,不忍當面戳破她的謊話。

頓了頓,阮行止便又将自己心頭的那點兒懷疑壓了回去,只暗暗的思忖:罷了,等回府将事情禀了父親,由父親處置便是。櫻櫻這般年紀,婚事确實是該考慮起來了,不能再拖了。

心下主意一定,阮行止倒也沒再這個問題上多說,反是仔細的端詳起阮櫻櫻笑盈盈的臉蛋兒,意味深長的嘆了一聲:“果真還是該帶你出來走一走。瞧你今日這精神勁兒,倒是比前些日子更好了。”

阮櫻櫻頰邊微粉,呶呶嘴,小聲嗔道:“大哥哥又拿我說笑!其實,我前些日子那樣,也是因為大姐姐她......”

“櫻櫻!”阮行止輕聲打斷了她的話,“別說了!”

阮櫻櫻一向都是喜怒皆出于胸臆,素來都是想到什麽便說什麽,家裏人也都是由着她的,倒常說她這是天真爛漫,單純可愛。

偏偏,阮行止這時候出聲打斷她的話,直叫她的話硬生生的哽在了喉中,一時間竟是有些惱了,當即松開了抱着阮行止胳膊的手,氣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向偏心大姐姐,一向護着她,連說都不許我說一聲........”

說着說着,阮櫻櫻的眼眶不覺便紅了起來,又是委屈又是氣苦,難堪與羞惱之下幾乎要掉下淚來,聲音都哽咽了:“我知道,她是嫡女,是你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自然比我這個庶妹更親近、更矜貴些!自是容不得我多說的!”

說着,她哼了一聲,将臉一扭,一副生氣不理人的模樣。

阮行止神色微肅,掃了眼左右,以目光示意西秀等人退下。待左右無人了,他又伸手拉了阮櫻櫻到了廂房裏,這才輕聲與她解釋起來:“我打斷你的話,不讓你說下去,是因着這畢竟是外頭,她如今又是皇後之尊,你這些話若是被人聽了去,少不得要落人口實。”

阮櫻櫻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蹙着秀眉,雪腮鼓鼓,還是不肯理他。

阮行止解釋了兩句,見她仍舊氣鼓鼓的,難得的放下身段,神色稍緩,溫聲哄道:“至于感情,這雖是要看血緣,但也都是處出來的。我是看着你長大的,這十多年來,我如何待你,如何待她,難道你不知道?雖說她與我乃是一母同胞,可我與她見得少,也不喜歡她的脾氣性子,無論如何都不會偏着她的.......”

阮櫻櫻聞言,這才好受了些,扭扭捏捏的轉頭去看阮行止。

阮行止朝她一笑,眉目舒展開來,目光和煦如暖陽:“在我心裏,她自然是萬萬及不上你的。”

阮櫻櫻果是被他哄得沒了脾氣。

她心裏的悶氣一散,自己倒先覺着不好意思起來。她心知自己适才那一通脾氣實在是好沒道理,忙又接口道:“大哥哥,是我不對。我适才不該那樣說的,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也別生我的氣......”

頓了頓,她有些不好意思,沒把話說下去,只吐了吐舌頭,紅着臉道:“我知道,我這樣很小氣,很不好.....可,我一想到大哥哥你再不疼我便覺得心裏又慌又急的,竟是連話都不會說了。”

阮行止倒還真沒生她的氣,只擡手叩了叩她的額角:“下回可別再這樣說了。”

說着,阮行止又瞥了眼阮櫻櫻微紅的眼眶,故意嘆了口氣:“你看看你.......才說幾句話就要紅眼睛。這樣子回去,父親必是要生氣,回頭又要說我了!”

阮櫻櫻羞得很,連忙擦了擦眼睛,上來與阮行止撒嬌:“我去與爹爹說就是了,只要大哥哥你別生我的氣就好了.......”

話聲落下,兄妹兩人對視一眼,倒是都笑了。

只是,阮行止另有心事,面上雖是笑着,心裏仍舊免不了的多想了一回兒。

********

阮清绮與永樂長公主為着賞花宴的事情又商量了小半日,一直等到晚膳時,慈寧宮來人請永樂長公主過去用膳,永樂長公主方才施施然的起身走了。

待得永樂長公主離開後,阮清绮也松了口氣,正要叫人擺膳,又聽外頭有人通禀——

“皇上駕到。”

真是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阮清绮深覺自己這日子緊張的堪比996的社畜,但也不得不深吸一口氣,起身迎駕。

不過,蕭景廷這回來倒也不是單單來蹭飯的,他闊步從殿來進來,擡手免了阮清绮的禮,拉着人在案邊坐下,屏退左右,直入正題:“燕王與你那二妹妹在慈恩寺見面了。”

阮清绮才松下的氣不由的又提了起來,忙轉目去看蕭景廷的神色,然後道:“什麽時候的事情?”

“便是今日午後。”蕭景廷既是說了,自不會瞞着她,随口便說了,“不過也就只說了幾句話的功夫,朕讓人暗裏捅給了你大哥,雖沒說透,可燕王在慈恩寺這事,京中不少人都是知道的,你大哥回頭只一琢磨必是要懷疑的。等他回頭告訴首輔,首輔那裏自然會有旁的手段,也不必我們去管了。”

蕭景廷這般幹脆利落,阮清绮倒是覺得放心了些。不過,想到自己在永樂長公主的要求下将阮櫻櫻的名字加到了賞花宴的名冊上,阮清绮又有些不放心起來,開口道:“長公主讓我把二妹妹的名字加到賞花宴的名冊上。她說的有理,我也不好推脫,只得加上了........”

“這事你也不必太放心上。”蕭景廷倒是滿不在意,“為着給燕王選妃,宮裏前後也辦了好幾次宴,燕王沒有一次到場的。說到底,這也不過是宮裏一廂情願罷了......記得先帝在時,有幾次都已相看好了人,就差一道賜婚聖旨了,到頭來還是被燕王拒了。”

阮清绮倒是不知道這個,聞言忍不住抱怨:“既如此,太後何必非要般什麽賞花宴?”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蕭景廷看她一眼,緩緩道:“自然是為了給你找事。這畢竟是你入坤元宮後第一次住持的宮宴,還是要仔細些,別出了事。”

阮清绮倒是沒想到蕭景廷能有這樣貼心的話,不由有些感動,看了他一眼。

誰知,蕭景廷緊接着一句話就是:“真要是出了事,丢的還是朕的臉。”

阮清绮:“......”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不知道蕭景廷這狗皇帝嘴裏頭就沒有一句好話!

作者有話要說:  PS.我真傻,真的......——出自魯迅《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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