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心如刀絞

若說阮清绮與蕭景廷兩人是在其樂融融吃着那碗蘋果時, 阮家上下卻為阮櫻櫻的事情鬧得不行。

阮修竹趕到慈恩寺時,落水又被救上來的阮櫻櫻已經暈了過去, 是燕王守在邊上看着。

因為顧着阮櫻櫻的閨譽,阮修竹雖心下氣急卻也沒有發作的意思,反到是耐下性子與燕王略說了幾句。然後,他便與燕王一同封鎖了慈恩寺中的消息——哪怕這事已經鬧大了, 似易爾蓉這樣的知情人肯定瞞不住, 可他們也必須控制住消息源頭,最大限度的保護好阮櫻櫻的名聲。

這般忙了一遭,阮修竹也沒了與燕王吵架的心情, 而燕王也沒小人到在這事上為難阮家人, 于是便由着阮家一行人将暈了的阮櫻櫻帶了回去。而燕王自己則是送了易爾蓉回去,特意叮咛她:姑娘家名節最重, 一定不要往外胡說。

易爾蓉恨不得立時便把阮櫻櫻那些不要臉的事情都說出去,可事涉燕王,若是事情傳了出去,反叫阮櫻櫻賴上燕王就不好了。所以,她咬了咬牙,最後還是忍了下來,端着乖巧模樣,細聲應道:“表兄放心, 我知道的。”

頓了頓,她仰頭去看燕王,補充道:“我與櫻櫻一見如故, 自是不會害她名聲的。”

燕王這才放心了些,送了易爾蓉回去後也沒再回慈恩寺,徑自回了自己的燕王府。

而阮家一行人帶着阮櫻櫻回了府後,徐氏見阮櫻櫻始終不醒,這便火急火燎的令人拿了帖子去請太醫來給阮櫻櫻看診,阮修竹一直冷着臉,等下人都退下了,方才拍案發作,責問徐氏:“我是怎麽與你說的!我早便告訴你‘燕王歸京,吏部又要京察,朝中如今正多事’,讓你看着櫻櫻,這幾日便不要出門了!你呢?”

“口上應得好,一轉頭就把我的話給丢到腦後。做母親的不知道好好看顧女兒,就這樣放了她出門去。如今事情鬧成這樣,成什麽樣子!”

徐氏本就焦心阮櫻櫻的安危,又擔心被阮修竹責怪,一路上便覺自己那顆心仿佛油煎一般的難熬,又憂又怕的。如今果然聽到了阮修竹責難之語,她再忍不住,眼淚立時便掉了下來,只一面拭淚,一面哽咽着解釋道:“也是櫻櫻這幾日在家悶得厲害,我心疼她,被她一央便軟了心,實是沒想到......”

“‘沒想到’?”阮修竹想到阮櫻櫻今日出的事情便覺氣火難消,冷笑道,“幸虧今日櫻櫻沒有性命之憂,若是真出了什麽事,你怕不是也只有一句‘沒想到’吧?”

想到若是燕王不出手,阮櫻櫻或許會有性命之憂,阮修竹也是難得的生了一場氣,言語越發刻薄:“當初你嫁來阮家時,我便與你說過,旁的事都不要緊,只一樣——要照顧好櫻櫻。你連這都做不到,還有什麽用?”

阮修竹的言語就如同刀刃,幾乎割破了徐氏本就寫滿了難堪的面皮,露出內裏的惶恐與羞恥來。

她一面擦着眼淚,一面哭着道:“老爺您怎能這樣說我?”

她這些年在阮家過得有多辛苦?她這一路走過來,一步步有多艱難?

可她一向知道自己的地位,便有難處也從不與阮修竹提半句。所有的辛酸和委屈,她都只剛往自己的肚裏咽,兢兢業業的替他打理好後院,照顧好兒女,令他沒有後顧之憂,事事都看他眼色,聽他吩咐,從不敢令他有半點不悅。

這些年下來,夫妻之間也算融洽和諧,她覺得自己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阮修竹想必也是看在眼裏,心裏知道的......

可,哪裏知道,她所以為的一切,到了阮修竹口裏竟只剩下一句——“你連這都做不到,還有什麽用?”

這簡直是最大的羞辱,徐氏幾乎要暈過去,但還是強撐着一口氣,低聲道:“櫻櫻的事,我是真沒想到。寺廟乃是佛家之地,再清淨不過,又有易姑娘陪着,我是真沒想到會出意外。我,我又怎知燕王就在慈恩寺中,又怎知櫻櫻與燕王有故......”

說到這裏,徐氏隐約便又想起了阮修竹見到燕王時的态度——顯然,他對燕王出現在慈恩寺以及燕王阮櫻櫻兩人的相識之事并不驚訝。

他必是早就知道了的。

可他哪怕拒絕了她帶阮櫻櫻出門的提議,叮咛她這些時日不要出門,也不曾将這些事情告訴她半句。

多年夫妻,同床共枕,可他竟是連丁點兒的信任都不肯給她。

想到這裏,徐氏幾乎心灰到了極點。

她踉跄着朝阮修竹走了幾步,終究還是腿軟着跪倒在地,慢慢的仰起頭,擡起哭腫了的一雙眼睛去看阮修竹,含淚道:“這些事,老爺從不與我說,我又如何知道?老爺只一徑兒的抱怨我,怪我沒看好櫻櫻,怪我害了櫻櫻......豈不知害了櫻櫻的,正是老爺你自己......”

“啪。”

徐氏話聲未落,阮修竹已經擡起手,打在了徐氏的臉上,聲響清脆。

力道并不重,更多的是羞辱和壓迫力。

徐氏僵立在原地,臉上青白交加,甚至都忘了擦淚,眼淚順着眼睫掉落下來,滑過她紅腫的頰邊,從精致的下颔滑落,無聲無息。

徐氏整個人僵住了——她從未想過阮修竹竟會對自己動手。

阮修竹這人生得面如冠玉,眉目清俊,當真是翩翩君子一般,哪怕他手握重權,平日裏說起話來也是不疾不徐,從容不迫。他極少動怒,更是厭煩動手,幾乎可以算是風度過人。當初,林氏害死了長姐,纏綿病榻時,他那樣厭惡林氏,也不過是面上冷淡無視對方,從不曾動手。

可,他今日竟然對自己動手了。

想到這裏,徐氏真真是心如刀絞,可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她忽然間想明白了以往從不明白的事情,過往的一切在這一刻都變得再清楚不過。

說到底,哪怕阮修竹厭惡林氏,林氏也是阮修竹心裏明媒正娶、心下承認了的原配正妻。正所謂夫妻一體,他自然尊重妻子,不會輕易訴諸暴力,哪怕厭惡到幾點也只是克制的冷待,保持自己的風度。

然而,他從未真正的将徐氏視作妻子,不過是将她看作一個玩物——可以罵,可以打,毫無半點地位與尊嚴的玩物。

在明白了的那一刻,徐氏只呆呆的看着阮修竹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然後,她什麽也沒說,眼前一黑,竟就這樣暈了過去。

眼見着徐氏暈了過去,阮修竹的臉色也微微變了變。但是,他很快便冷靜下來,揚聲喚了候在門外的仆婦上來,吩咐道:“夫人傷心過度,竟是暈厥了過去,你們把她送回房裏歇會兒吧。”

下人連忙将暈厥在地的徐氏從地上扶了起來,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阮修竹這才沉了口氣,起身去與長子說話——因着春闱将近,他并不欲讓長子在此事上操心太多,才回府便把人趕去了書房。只是,他也知道,有些話還是要與長子說,否則對方便是進了書房也安不下心去讀書。

待得到了書房,果然見着阮行止正手握書卷,坐在案前發怔。

“我是讓你好生讀書,你卻在這裏發呆,成什麽樣子?”阮修竹頗是不悅,擰着長眉,說他,“我說了幾次,臨大事有靜氣!你連這都做不到,還能指望你什麽?”

阮行止頗是愧疚,連忙放下手中那一點也沒看進去的書卷,起身與他告罪。

阮修竹這才安慰了一句道:“行了,你也不必擔心,已派了人去請太醫過來。櫻櫻她應是無恙。”

阮行止心頭稍寬,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問了一句:“燕王那裏......”

“放心。”阮修竹冷笑了一聲,淡淡道,“我還不至于畏懼燕王,賣女求榮。不過些許意外,燕王也不會希望把這些事情傳出去的,這些日子便叫你妹妹在家養病,待得過些日子,這些事情便都過去了。”

阮行止略松了口氣,又有些擔憂,嘆氣道:“人言可畏,二妹妹自小沒有受過苦,只怕是受不了。”

阮修竹也心疼女兒,只是這事鬧成這樣,他也只能把心一橫,說一句:“她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叫她吃點兒教訓,長長記性。”

說着,他又擡眼去看阮行止,沉聲道:“如今家裏出了這樣的事,你更是不能慌了心,更要認真準備才是。若是此回春闱,你若能得個好名次,于阮家也是好事,櫻櫻這做妹妹的也能跟着沾光。”

“是,兒子省得了。”阮行止鄭重應聲。

阮修竹還欲再說幾句,忽而又聽外頭通禀——

“老爺,大公子,二姑娘她醒了。”

這一下子,阮修竹也繃不住臉了,他瞥了眼滿面憂色的長子,略作猶豫,還是開了口:“既一時看不進書,便随我去看看櫻櫻吧。”

阮行止正擔心妹妹,聞言不由松了口氣,連忙應聲:“是。”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徐氏太弱了,本來想她撲上去打一頓渣爹的。可她現在三觀崩了,還需要點時間緩一緩,夫妻打架這事只能等下回了。

PS.晚上應該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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