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擦背
那一剎,莫小碗整個人都定住了,嘴唇上酥麻的感覺猶在,她吓得下意識的立即垂下頭不敢看他,攥着毛筆的小手微微顫抖着。
男人眼底浮起一絲意外,忍不住摸了摸唇角,她的嘴唇很柔軟。
屋裏的氣氛一時尴尬起來,兩個人都沒說話。莫小碗在努力用自己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識寫出每一個她記得的字。
“寫完了。”終于,寫完了,她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男人看似鎮定的拿過她寫的字,看了一回,點了頭,贊了一句:“不錯。”他轉頭從床邊抽出一張紙,紙上寫了二十個字,“從今兒開始,加量。”
莫小碗點頭,如果每天學這麽多字,大約沒過多久,她一般的字不就都能認識了嗎?到時候可以自己看書,想想都覺得開心呢。
裴遠将紙上的字教給她認了,又給她解釋了一遍,莫小碗學的很認真,頻頻點着小腦袋。
“會了嗎?”他擡眼看了她一眼。被那幽深的眸子一掃,莫小碗的臉又紅了,連忙點頭。
感覺到他盯着自己的臉,莫小碗的腦袋垂的更低了,她可不想他看到自己紅紅的臉。
裴遠不由得唇角微揚,這丫頭太容易害羞了,倒是讓人起了逗她的心思。
“如今天氣漸熱了,我想擦個身子。”
莫小碗立即回答:“好,我去給你打水。”
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過,少了一個擦背的。”
莫小碗一怔,擦背?她想起他之前這些事情都是自己做的,簡單擦擦還行,若是要擦背,還真做不到。
“那……叫小瓢?”
裴遠搖頭:“小家夥沒耐心。”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倒是你……”他的唇角帶着幾分戲谑,說這話不過是逗逗她,這丫頭如此害羞,聽到這話肯定會掉頭就逃。
“那……好吧……”少女不安的攥着兩只手擰在一起,蚊子似的垂着頭回答。
裴遠一怔,她答應了?
女孩轉身出去了,聽外頭的響動是真的在打水燒水了,廚房那頭一頓忙碌。
這下輪到裴遠心慌了,在京城時,擦背這樣近身的事情都是一直伺候身邊的小厮做的,換個女孩……
他扶了扶額角,似乎有些過火了。
屋頂上,某個趴在那裏聽壁角的家夥滿眼驚嘆的望着院子裏忙碌的莫小碗,這丫頭厲害呀!能讓大人教認字,讓大人提出擦背,真是絕無僅有!想他家大人那張修羅臉,何曾對誰這般和顏悅色過?簡直是刷新了他對大人所有的認知!京城裏的女子們想近他家大人的身比登天還難。這小丫頭居然能人所不能,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小丫頭,這是未來的夫人呀!
莫小碗渾然不知有人正一臉景仰的望着自己,燒好了水,麻利的倒在了木盆裏,端着往柴房去了。她轉頭看了一眼院子,奶奶出去唠嗑了,小瓢上課去了,娘在地裏,她手腳麻利點,應該不會叫人發現的。
進了柴房,她帶上了門,今兒天氣有點陰沉,柴房的窗口又小,屋裏光線顯得有些暗沉。
“水端來了。”既然已經決定幫他擦背,她便幹脆大大方方的當家務活來做好了。他教給她這麽多東西,撇開男女大防,她是徒弟,他是師傅,替他擦擦背也是應當的。
女孩看着他,裴遠幹咳一聲,無奈的扯開了腰帶……
莫小碗一見,吓得立即垂下了頭,不敢正眼去看。
“擦吧。”待得擡頭時,他已經脫去了外袍和中衣,背身對着她,露出結實而矯健的後背。
這線條,寬肩窄腰,如同捷豹,真真是賞心悅目。
莫小碗禁止自己胡亂想些有的沒的,吞了一口唾沫,拉了小板凳過來坐在床前替他擦背。
力道均勻,不大不小,熱熱的毛巾擦在背上,久違的舒坦。裴遠倒是想不到,這丫頭做事細致,擦背也擦的這麽好,他不由得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刀疤?”她在他的肩後發現了一道斜的疤痕,巴掌那麽長,當初一定劃的很深。
她又想起在破廟時他摔斷了雙腿,分明是從山上摔下來的,也不知道究竟遇到了怎樣的危險。
“常事,無所謂。”他雲淡風輕的道。
莫小碗皺起了眉頭,輕聲道:“這麽深的傷口,我光看着就覺得疼的慌。做捕快真的這麽危險嗎?”
裴遠并不知道做捕快的是不是這麽危險,但做錦衣衛指揮使絕對不安全。天底下想殺他的人很多,今日還能活生生的坐在這裏,憑的都是他自己的本事。
“嗯。”他随口應了一聲。
聽了回答,莫小碗低頭沒有應聲,只是擦到傷疤處時,動作變得特別的輕柔,仿佛用點力氣,便會讓他疼痛一般。
他合了眼,靜靜享受着此時的一切,靜谧的氛圍、舒适的擦背,包括她手下的溫柔。
上次挨這一刀時,陛下在避暑山莊修養,十幾名刺客半夜突襲,他生生擋在陛下身前替他挨了這一刀。刀鋒深入骨髓,血浸染了他整個後背,但是他不能倒下,他指揮錦衣衛擊殺了刺客保住了皇上,直到刺客盡數擒獲後,他才倒下,那時,他幾乎以為自己活不了了,仿佛身體的血都流幹了一般……那種感覺,他至今難忘。
盡管當時宮中最好的太醫看診,可是他依舊高燒三日才挨了過來……
那時,他身邊除了早晚過來看視的太醫,并沒有一個人……
隐約的,似乎聽到抽泣的聲音,他驀地回頭,發現她臉上挂着晶瑩的淚珠。
“怎麽又哭了?”他猶疑的蹙起了眉頭,這丫頭,倒是跟個孩子似的,說哭就能哭。
莫小碗羞恥的擦去了臉頰上的眼淚,搖搖頭:“沒什麽。”
“再哭,眼淚就不值錢了。”他帶着幾分玩笑道。
莫小碗白了他一眼:“我還不是看到你這傷口那麽深,想必那時境況一定十分危機,替你難過嘛。”
裴遠心中一動,驀地伸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喉頭上下滑動着,聲音暗啞地問:“你替我難過,為什麽?”
莫小碗一愣,為什麽?她沒想過,她就是看着難過,哪裏有為什麽?
“如果換做另外一個人,你還會難過嗎?”他的目光明亮,緊緊的盯着她,咄咄逼人。
莫小碗被他看的慌張了,不知道他為何要這麽問,掙紮着自己的手腕,“我……我也不知道……”
她掙了一下手腕,可是他偏偏不放,他的力氣那麽大,攥着她的手腕怎麽都抽不開。
昏暗的光線中,他定定的望着她,熱度從他的手心傳到她的手腕,一直傳到了她的心裏。他的雙眼那般明亮,看的她心慌意亂,她想看,卻又不敢看,慌張低了頭。
她掙了幾下沒掙開,便也懶得再掙,感覺到他盯着自己,羞澀的垂下了眼簾,目光正好落在他的胸膛上,那勁實的蜜色肌肉近在咫尺,慌的她連呼吸都快窒住了。
裴遠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可就是攥着她的手腕不想放開。
屋頂上趴着聽壁角的某人急的抓耳撓腮,親啊!快抱啊!衣服都脫了怎麽還不抱啊?!真是急死人!
兩人正在僵持,卻聽到外頭一聲清脆的童音:“姐姐!”莫小碗吓了一大跳,裴遠放開了她的手腕,來不及穿中衣,轉身便扯了袍子套上。
莫小瓢已經到了柴房跟前,樂呵呵的道:“姐姐,先生今兒給放了半天假!你在柴房嗎?咦?大白天的關着門幹嘛?我進來啦!”說罷,“咯吱”一聲推開了門。
莫小瓢見她姐端着木盆打算出去,興奮的叫道:“姐!我們去摘槐花吧!舅舅也去吧!方才我從村北的槐花林子經過,開的好大一片呢!槐花又香又甜,做槐花飯最好!”
莫小碗悄悄瞥了裴遠一眼,咬了咬下唇對小瓢說:“那邊遠,舅舅就不用去了,我陪你去摘槐花好麽?”
小瓢撓頭,歪着腦袋說:“也行!”
“誰說我不用去?”他的目光落在女孩紅紅的側臉上,道:“家裏憋悶,我也去走走。”
聽了他的話,女孩抱着木盆低着頭快步走了出去。
村北的槐花林好大一片,每到春季便開了一片槐花,淡淡清香,如同一片香雪。
槐花香甜,做槐花飯最好,有的孩子喜歡生吃花芯,也是清香而甘甜的。對于沒有成熟果子的季節,槐花無疑是農村孩子們最好的零嘴。
莫小瓢一到了槐花林就高興的找不着北了,他飛快的溜上了一棵樹,坐在樹上就開始吃了起來。
“你小心些啊!”莫小碗在樹下叮囑,弟弟嘴裏忙着都沒功夫搭理她。
裴遠放眼望去,果然十分美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槐花林子,落英如雪,倒是十分有意境。
“進去看看。”他對女孩說。
莫小碗推着他的輪椅一路往林子裏走,時不時有幾瓣雪白的槐花落在他烏黑的發間,倒是十分風雅好看。
她盤算着今兒做槐花飯,香香甜甜,家裏人肯定都喜歡。靠小瓢摘槐花肯定不靠譜,她還是得自己來。不過她有一陣子沒爬樹了,沒有小瓢那麽熟練。
到了一棵粗壯的槐花樹下,莫小碗停了下來,她仔細打量了這棵樹,覺得這樹樹杈比較多,應該比較容易爬上去。
她掖起了裙子,正好可以做裝槐花的布兜。
“你要上樹?”裴遠挑眉。
“嗯。”莫小碗點頭,“上去摘槐花。”
裴遠十分詫異,他第一見女孩子爬樹。
他還沒開口,女孩便已經抱着樹幹往上爬了,哧溜哧溜倒是爬的很順暢。
他不由得微微睜大了眼睛。
“小心點。”
此時,她已經坐到了樹上,女孩回頭,嫣然一笑:“好!”
槐花如雪、綠裙輕揚,伊人笑靥如花,眼前的一切,真如畫般美好,一時看的他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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