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走了

屋外的雨越下越急,滴滴答答的敲打在屋頂的瓦片上,仿佛行軍的鼓點。

莫小碗腦子裏轉動着無數個念頭,可是那些念頭纏繞在一起,怎麽都理不清頭緒。

她想起自己曾經在這裏看到過黑影,也在門外聽到過人聲,所以……

“的确是有個黑影?”她驚愕的望着黑衣人。

追風老老實實回答:“是我。”

“屋裏的人聲?”

“也是我。”

“那你到底是誰?”莫小碗失聲問。來無影去無蹤,真如同鬼魅一樣,他們村裏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

“他是追風。”裴遠望着女孩的臉,目光沉着。她該是是時候知道一切了。

“大人,”追風看了一眼窗外,轉頭對裴遠道:“逐月、晴空和凝雪已經來了,只等您一聲令下,我們便可以回京了。”

莫小碗呆了呆,大人?回京?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她已經完全懵圈了。

裴遠看了追風一眼,道:“你先下去。”

他話音落下,莫小碗只覺得眼前一個黑影子晃過,那人便憑空消失在了屋中。

她眨巴眨巴眼睛,的确不在了!

“我不是做夢吧?”她驚疑不定。

“不是。”裴遠緩緩從輪椅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跟前,莫小碗更加震驚的望着他,她并不知道這幾日他已經可以開始走路了。

“小碗。”他一只手搭在莫小碗的肩膀上,“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不是花淩,之前來的那個才是花淩。”

莫小碗已經沒法形容心中的驚駭了,眼前這個人是她曾經以為曾經景仰的捕頭,現在他卻告訴她他不是?

莫小碗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男人的手從她肩頭滑落。

“那你是誰?”她眼底情緒很複雜,有激動有驚訝有憤怒。

“我的名字是裴遠。”這麽久,他終于說出了他的名字。他并不願意頂着另外一個人的名頭對她撒謊,現在他的心底比從前踏實。

“裴遠?”莫小碗喃喃念着這兩個字,這兩個字似曾相識,她仿佛聽說過,又有些模糊。

“京城錦衣衛指揮使裴遠。”他又道。

莫小碗驀地駭然的瞪大了眼睛,那個傳說中剝皮拆骨、殺人如麻的裴大魔頭?!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胸口因為激動而起伏不定。

“所以……”她氣得眼淚在眼眶裏打圈圈,“所以你一開始就在騙我,騙我們一家!你真以為我們一家人老實,我老實,就耍的我團團轉是嗎?”

裴遠沒有想到她反應如此激烈,咬了咬牙:“小碗,你明知道不是的……我給你的簪子,的确是我娘留給我的,我是真心喜歡你……”

莫小碗是第一次聽到他說“喜歡”兩個字,若是在昨日,她定然是高興的眼淚都要流出來,可是今天聽到卻是氣惱的眼淚要流出來。

“喜歡?”她紅着眼圈質問他,“這就是你說的喜歡,從頭到尾,名字是假,身份是假,每一句話都是假的,所以,我怎麽知道現在從你的嘴裏說出的話,是真還是假?裴遠,你到底還有什麽瞞着我?”

男人張了張嘴,眉頭緊緊鎖了起來,他撫了撫下颌,心想,如果此時他将這張面具揭下來,她會不會氣死?

“現在京城形勢緊急,我必須回京。”

莫小碗嘲諷的笑了:“所以,耍完了你一走了之?”那她算什麽,他曾經許下的諾言算什麽?哦,不,她一直都活在他的謊言裏,可笑的是,那些話她到現在居然還信以為真了。

“我還會回來。你等我。”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深沉的看着她的眼睛,“相信我。”

“啪!”

他沒有等來她嬌羞的點頭,換來的是一個耳光。

那耳光分外的響亮,光是聽着就覺得疼,躲在角落處的追風驚駭的捂住了嘴巴,天啦,天底下居然有人敢打指揮使大人?她是不想活了嗎?

莫小碗呆呆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在不停的顫抖,她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動手,打的還是錦衣衛指揮使裴大魔頭?

她一時激憤,行動都沒有過腦子,她突然想起他一開始來時那擰着她小脖子的鐵鉗手,他若是真惱了,一根手指就能将她碾碎了。

他看着她,眼眸烏沉沉的,并沒有還手。

眼淚倏的一下從眼眶裏沒出息的流了出來,莫小碗跺了腳,道:“不管你是裴遠也好,捕快大人也好,這輩子,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抛下話,女孩子飛快的消失在柴房裏。

裴遠安靜的站在那裏,喉頭上下滑動了一下。他必須離開了,逐月查到殺手集團一直在追蹤他的行跡,恐怕就要查到這邊來,倘若查到莫家,莫家全家都會被滅口。現在最好的辦法是他立即離開莫家,并趕往京城,不但可以引開殺手集團,還能調遣人馬趁機在路上将他們消滅。

“追風。”

黑影落下,有些怯怯的偷眼去看大人臉上的印子,看來女孩力氣并不大,只有點紅,并沒有五根手指印,又或者大人臉皮是厚了點。他在心裏暗暗的想。

“你留下保護莫家人,但凡有事立即放消息。”

追風心裏叫苦,他也想回京啊,在這窮村子,有錢都買不到好吃的。

“哦……好的。”但是大人的命令,他不敢不聽。

“莫小碗掉了一根頭發,你提頭見我。”冰冷的警告在耳畔響起,追風吓得吞了一口唾沫。剛才打不還手的那個真不是大人啊,這個把威脅人當家常便飯的才是真的大人呀!

雨點不斷的敲打着窗戶,莫小碗蒙着頭躺在床上,氣的哭了一陣,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迷迷糊糊間,仿佛有人敲了幾下窗戶,隐隐聽到他說:“小碗,我走了,等我……”

睡醒了,她再一擡頭,外頭已經蒙蒙黑。

他走了……

她心中仿佛被紮了一刀,生疼生疼的。

她想要去柴房看看,可是轉念又一想,他騙她,從頭到尾,他都在騙她。他連名字都沒有告訴她,她怎麽信他之前所說的每一句話?

越想越覺得委屈和難過,她的眼圈又紅了,但是坐了半晌,她還是決定起身去看看。

推開門,下這麽大的雨,娘不在堂屋裏。奶奶但凡下雨都會腰酸,這會兒八成呆在自己屋裏休息。她隐約記得方才她躺着的時候娘在堂屋裏說雨太大,她去接莫小瓢放學了。

她從屋角拿了雨傘,撐開看向柴房的方向,那門縫裏并沒有透出光來。

他……他真的走了……

突然間,她心裏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麽一樣。

眼淚又忍不住在眼眶裏打圈圈,她覺得自己真沒出息,雖然他騙她,把她耍的團團轉,可是一想到他走了,心裏就止不住的難過。

她抹了一把眼淚,傘也不打,徑直往柴房去了,推開門,裏面真的黑蒙蒙的,床上是空的,沒有人。

莫小碗感覺整顆心仿佛陷入了海底一般,沉沉的,木木的,竟疼的沒有知覺。

她無力的坐在木床上,床上擱着他換下來的布袍子,上面隐約還有他身上的氣息。

她點亮了油燈,微弱的亮光照亮了整個柴房,就在這裏,他教會了她認字,給她念話本子,送給她玉簪子……

這些回憶,仿佛就發生在昨日歷歷在目,這些日子雖然短暫,卻是她十幾年來最開心的日子……

仿佛像一場美夢,醒了,便沒了……

莫小碗吸了吸鼻子,沒出息的揉了揉眼睛,眼淚又滾落下來,她不得不承認她的确是喜歡那個壞人的,哪怕他真的是裴遠,哪怕他真的是殺人如麻的錦衣衛指揮使,只要她覺得他是好人,他就是好人。可是她沒辦法接受他騙她,一句都不可以。

她呆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正準備起身,轉頭卻看到床頭的木樁上壓着一張紙,她拿起了那張紙,紙上是他的筆跡,這筆跡她一輩子都不會認錯,因為她學字學的就是他的筆跡。

“等我。”只有兩個字,十分遒勁有力潇灑放曠。

莫小碗拿着那張紙,呆呆看了半晌,她一咬牙想要撕掉,可是臨下手到底還是做不到。她将紙團成了一個球,想扔到外頭去,一轉手到底還是扔到了床底。

“裴遠,我要是再信你,我就是個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追妻火葬場要開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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