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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娘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她住進來半月有餘,平日裏不僅連大将軍的身都近不到,現今終于見到真身竟被當作丫鬟,她這衣着打扮哪裏像是丫鬟?

怕是在大将軍眼裏,除了那位嬌縱的夫人全是下人。

恰此時小滿帶着王媽媽來了,王媽媽一瞧,心裏一個咯噔。

良宵懶得再與麗娘廢話,只嚴厲吩咐:“王媽媽,你拿些銀子,把那幾個通房丫頭打發了去,還有她。”

王媽媽眸中滑過喜色,夫人今日總算是開竅了,當即點頭答是,她最瞧不慣這些外頭來的野女人。

麗娘跌坐在地上,得不到男人半點眼神,仰頭瞧着高傲如孔雀的少女時心裏不甘更勝,鬼使神差的,她伸出腳。

良宵一個不妨,直直踢上去,身子猛地往前傾,她驚得張大嘴,潛意識的想要伸手捂住臉頰,然比她動作更快的是身後一雙強健的臂彎。

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道尖細的女人驚叫聲:“啊!”

宇文寂攬住良宵,大腳踩在麗娘的小腿上,隐約聽見一道骨頭斷裂的清脆聲響。

王媽媽和小滿看見了都屏住呼吸,誰也不敢上前一步。

她們在一旁瞧得最清楚,将軍是故意踩上去的。

宇文寂足足踩了好一會,直到良宵反應過來從他懷裏抽身,才擡腳,垂眸睥睨地上疼到血色盡失臉色蒼白的女子。

他冷聲吩咐:“送去城郊尼姑庵,銀子不必給了。”

“是是是……”王媽媽忙不疊應聲,與小滿拉扯麗娘走出亭子。

良宵回神後竟覺心驚,将軍人高馬大的,手段狠厲,以方才那力道,麗娘就算沒斷腿,日後也要成坡腳。

她定要好好彌補過往那些糊塗事,萬萬不能再胡亂造作、挑戰将軍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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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想着,她擡眸悄悄打量了眼,身側的男人面容冷峻,眉目深沉,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可她今日不但沒有胡亂折騰,而且還給将軍安排晨起事宜了,應該是開心才對,怎的瞧着全然不對勁?

然而哪裏能對勁呢?

大将軍滿腹疑惑,早間才叫人拿那些東西來膈應他,現在又主動将那幾個通房丫鬟打發走。

他當真是糊塗了,粗勁的眉頭皺成倒八字,目光酽酽盯着良宵看。

偏偏早上那股子氣又莫名其妙的褪下了。

這個女人最會拿捏他的短處,知曉他一門心思在她身上,但凡得了她一點好,哪怕是再細微的都舍不得再多說她半句。

良宵被他看得直發虛,急忙轉身在石凳坐下,往池塘裏的荷花看去,別扭問:“你……你這麽瞧着我做什麽?”

“良宵,這話該我問你。”宇文寂按耐下所有疑慮,冷硬的面龐崩得極緊,語氣淩然:“你到底想做什麽?”

重生以來,良宵想做的很簡單,一則是約束自己,不給将軍搗亂,彌補前世過錯,二則是将前世母親和姐姐給她的所有的痛楚還回去。

她從小到大就沒平白吃過虧。

既然母親和姐姐只要權勢利益,全然不顧母女手足親情,她何必再留戀不決?

可真正要同宇文寂解釋時,卻開不了口,總不能說上輩子你愛我愛得刻骨,最後為我犧牲了光輝前途與将軍府鼎盛的一切,結局慘淡。

能重來一回,她又怎麽敢讓他知道?

今生一切還是變數,唯一确定的就是只要将軍不棄,她定能做到永世相随。

“我就是…忽然發覺自己做了許多錯事,想要好好改一改,并未存有其他壞心思。”

宇文寂一步步逼近她,逼問:“當真?”

“真的。”良宵緊張得掌心冒汗,饒是如此還是強撐着,輕微顫抖的身子卻出賣了她此刻的心境,随着男人的靠近,她猛地往後傾身避開。

“瞧瞧,”宇文寂伸手捏住她鼻梁,帶着厚厚一層老繭的指腹在那顆胭脂痣上上下刮擦着,深邃的眼神直勾勾的落在良宵撲閃的長睫下,女人眼底的抗拒顯而易見。

然而她紅潤的唇瓣緊閉着,硬是沒說半句難聽的話。

“瞧瞧你,往時天不怕地不怕的折騰勁兒呢?”

“将軍說笑了……”

“昨日前,你何時喚我将軍?”

良宵被這話一噎,準備好的措辭硬是說不出來了。

從前她總是連名帶姓的叫他的,語氣怨憤,恨意十足。

她怎麽就忘了,這個男人十四歲便上了戰場,生死搏鬥十餘年,什麽樣狡猾的敵軍沒遇過,最終都成了他的手下敗将,那雙眼最是精明銳利,随意掃一下便叫人原形畢露,不寒而栗。

将軍府的下人都是畏懼他的,端茶送水從不敢多說一句話,只有老黑和老沙能近身伺候。

也只有她,好似瞎了一般,一邊仗着他的縱容肆意妄為,一邊又看不見他獨留給自己的耐心與好脾氣。

以至于現在她說着真話,卻再難得到他的信任。

啪嗒一聲。

良宵的身子一直往後傾着的,發髻上簪的珠花滑了下來,直直掉進亭子旁的池塘裏,只一眨眼就已沒入池底淤泥下,再看不見蹤影。

宇文寂終于抽開身,有意無意的望向珠花落下那處。

良宵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知道掉下去的簪子是什麽樣的,只感覺那股壓迫感沒了,心下松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解釋道:“就是一個尋常簪子,我屋子裏有很多。”

宇文寂冷嗤一聲,“也罷,我給的東西一向入不得你的眼。”說罷便拂袖離去,背影孤寂冷清。

那簪子是琉璃珠花簪,價值千金,是他特意托人打造的,昨夜混在那箱珠寶一同送去的,就放在箱子最上面,一打開就能看到。

她竟說是尋常簪子,屋子裏多的是?

只怕是自個兒都不知道那東西是何模樣,随便由下人戴了上去。

這個女人就是這麽若無其事的作賤他的心意的。

給顆甜棗再打一巴掌。

宇文寂走了足足有一刻鐘,良宵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又惹到他了。

他不說,她想破腦袋也猜不到,說不定是将軍還記恨着她逃跑的事呢?

良宵生得一副好皮囊,天資聰穎,卻也自帶一身臭毛病,氣性大性子直不說,遇事極沖動,平時丢三落四的,總愛忘事,本身就不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尤其是對待寡言少語的将軍時,這些個缺點顯得格外突出。

這也是她為什麽會極細心的将前世的事情記下來的原因。

良宵走累了便回了遙竺院,沐浴三兩個時辰,再叫人傳晚膳。

依舊是小圓給她布菜,小圓謹記着胡氏的教導,不忘挑撥是非:“夫人可千萬別被将軍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咱們這次失利定是嘴碎的下人透消息出去的,下回再安排仔細些,将軍哪有通天的本事攔住您?”

良宵嗤笑一聲,卻是附和她的話:“我是誰,不氣死他就萬幸了!”

“是是!”小圓笑着附和,想來也不會有差錯的,夫人昨日才叫了算命的來算日子,現在定是假意讨好,哄騙将軍。

于是她再接再厲:“夫人,昨日奴婢聽說将軍府底下埋了顆夜明珠,有一顆百年桂樹年輪那般寬,夜裏閃閃發光的,就跟白天一樣,好看極了!”

這便是要叫她把将軍府翻個底朝天,到時不得亂成一鍋粥了?她自然沒那麽傻,不過若是為了惹惱将軍,還真的會去做。

良宵琢磨着,又問:“你聽誰說的?”

小圓一聽就知有戲,熱情道:“奴婢聽大姑娘說的,她是從宮裏玉娘娘那聽來的,千真萬确!”

大姑娘便是良宵的姐姐良美,玉娘娘是胡氏的胞姐,她們姐妹的姨母。

良宵在府裏閑得發慌,自顧自的扣了手指頭,算着禁足結束的日子,“趕明送信給姐姐,就說三日後我約她游碧湖,好好讨教讨教這夜明珠之事。”

她就好好的仔細的問問,然後什麽也不做,急死她們得了!

“是,奴婢這就去辦!”眼看事情成了一半,又有銀子往腰包送,小圓樂得合不攏嘴,滿口應下,當即就将布菜這差事交給一旁伺候的丫鬟,小跑着出了門。

小圓前腳剛走,冬天後腳就急匆匆的跑進來,神色慌張道:“夫人,您今日少了樣東西,奴婢前後左右都翻遍了,都沒瞧見。”

良宵神色淡淡,慢半拍的想起來是掉了個東西,“是一個珠花麽?”

“對對,就是那個琉璃珠花簪!”

“不小心掉進池子裏了。”

冬天大驚,夫人這般風輕雲淡的說掉進池子裏了,是不打算找回來了麽,她多少懂些珠寶,一眼便看出那簪子色澤、用料都是極好的,定是價值不菲的物件,關鍵是那簪子是從那箱子珠寶拿出來的!

冬天為難勸道:“夫人,要不奴婢叫人去找一找吧?那簪子值錢得很。”

良宵不緊不慢的喝了口湯,“值得幾個錢,難不成我缺那東西?”

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冬天着急得原地打轉,都怪她手賤,瞧着夫人今日穿了身綠羅裙,便想起那簪子,又想着夫人收了東西,便鬼使神差的拿來給夫人戴上了,這諾大的将軍,不知掉在哪個角落,她如何能找到?

“夫人,您,您還記得是在哪裏弄丢的嗎?”

良宵不解,擰眉問:“你這麽着急做什麽?”

她這一問,冬天都要急哭了,要是日後大将軍問起來,夫人想怎麽說都成,可她這身皮可受不住板子,忐忑不安之下,只得埋頭說出實情。

受了夫人一頓罵,總比受一頓板子好。

四周靜默了許久。

良宵放下湯匙,仔細回味午時将軍說的那話,難怪……

都怪她不當回事,又在不經意間惹了大将軍一回。

想通後良宵當即站起身,語氣急切:“快,叫上院子裏所有下人,都拿燈籠去,将那簪子撈上來!”

冬天來不及驚詫,立即去了。

此時天黑透了,夜色濃郁,那池子就在書房前邊,十幾個下人齊齊拿了燈籠去尋,良宵給她們指明大概位置,眼巴巴的瞧着黑乎乎的水面。

那池子是栽種荷花的,底下全是淤泥,幾個小厮下去插幾腳,水面一下子就混沌了,撈起來的全是淤泥還有碎木棍,夜間行事不便,一個時辰過去了還不見那簪子。

良宵急得不行,又不敢大聲說話,生怕被書房裏的人知道,只壓低聲音囑咐:“我今日就是在這丢的,你們找找下邊,正下邊!”

“夫人,什麽也沒有啊。”

“怎麽會沒有!”良宵撩起裙擺,作勢就要親自下去,卻被一只大掌抓住胳膊,她哪能肯,當即回頭呵斥道:“不要命了,竟敢……”

嗝——

今晚吃得有點多,她瞧見那張冷沉沉的臉時硬是把話憋回去,打了個飽嗝。

她一弱女子能有幾個膽子敢叫将軍大人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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