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危險的測試題

白木一臉柔弱無助的道歉:“對不起。”

這個操作, 讓中也當場宕機。

看着自己十分精彩的外套, 森鷗外在維持了0.5秒的呆滞之後,就默不作聲地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将之丢棄在荒郊野外。

黑色外套下的身體修長,森鷗外此時的視覺形象看上去很有欺騙性, 比其黑手黨的boss,更像是一位瘦削單薄的醫生。

森鷗外的心思讓人捉摸不透, 被吐了一身, 他不僅沒有生氣, 還微笑着回答道:“沒有關系。”

他走過來像是檢查病人身體一般, 他摸了摸白木的脖頸。

年齡的差距, 到底在經驗上造成了劣勢,白木還是低估了森鷗外敏銳的直覺。

只是一下接觸, 他就真的陷入了昏睡。

他最後一個意識, 是森鷗外這個人真的難搞。

接下來的交手,他必須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

再一次醒來時, 他身下是柔軟的床, 衣服還是下飛機時的那套,但房間是陌生的房間。

看不見外面的天色, 白木的手機沒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少時間。

身體狀況依然很不樂觀,他需要大量的休息,才能恢複異能透支的消耗。

但是現實情況總是與美好設想有出入。在回到家——那個唯一讓他感覺安全的地方前,他必須時刻做好突擊的準備。

在他醒來後, 第一個來到他身邊的人,是他冷酷的鄰居芥川龍之介。

看着他以這一身上班穿的黑外套,白木便心中有數了,果然稍微用異能打探了一下,他就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了。

他在港口黑手黨的辦公樓總大廈。

他冷酷的鄰居,仍然是一副不想和他說話的樣子,即使是過來帶他離開,也是惜字如金,能短則短。

路上,白木終于忍不住問道:“芥川,現在是那一天,幾點鐘了?”

芥川目不斜視,一副不想理他的樣子,好像是……在和他置氣?

于是白木想了想:“想知道你那位太宰先生最近在幹什麽嗎?你知道的,我一定知道他的。”

芥川蒼白的臉上,那雙漆黑的瞳眸驟然瞪大,他驚訝又複雜的盯着白木。

“那就回答我的問題。”

“……今天是周三,下午四點半。這裏是港口黑手黨總部,請不要試圖和在下裝熟。”芥川又移開了視線,“關于太宰先生,也不要将他當成交易的條件。”

白木從此懂了對付芥川的辦法,從善如流的胡謅道:“太宰喜歡穿花褲衩。”

芥川腳下一個趔趄。

白木不在乎芥川的反應,他現在很迫切的想回家。

織田作的身體需要異能來梳理,尤其是脆弱複雜的腦神經元,需要盡可能維持在最好的狀态,才不會在複活後出現各種認知類問題。超過兩天一夜這個時限,令白木無法安心。

但現在看來,這似乎也不是他能随意脫身的局面。

他們乘坐電梯,一路向上而行。

白木大概知道他們要去什麽地方。他心裏有一點壓抑不住的煩躁,沒有人會對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感到無所謂,更何況他家裏還有個經不起他在這裏浪費時間的男人。

……同時希望那只绫木累,真的有在家裏乖乖聽話。

雖然早就對港黑整座大樓了如指掌,但這還是白木第一次能來到首領的辦公室。

在窗擋落下來的時候,這一片以黑與紅的為主基調色的辦公室,就呈現出一種視覺上的傾倒力,給人以心理上的壓迫感。

白木踏進來的時候,這屋子裏很安靜,就連這一排手持槍-械,站在遠處的西裝墨鏡男,都下意識在首領面前屏住自己呼吸的聲音。

遠處只有一個愛麗絲趴在地上,旁若無人的畫着畫。

森鷗外坐在正中央的桌子後,優雅從容的注視着白木,房間的色調在他眼中流淌成昏暗的血紅,他那雙含笑的眼讓人感到害怕。

中也不在,似乎是被森鷗外支開了。

芥川站在不遠處,也不知道森鷗外打算做什麽。他并沒有叫芥川離開。

這是這座壓抑的辦公室裏,唯一一張對白木來說還能感覺到熟悉的臉龐了。

“身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每個月都會遭遇幾次類似的刺殺和襲擊。只是沒想到,這次會連累到同行的你,還讓你經歷了一次墜機,希望這段經歷沒有吓到你。”

森鷗外攤開了自己帶着白色手套的手,甚至露出了一個無辜的微笑,“為了你的安全起見,擅自将虛弱到意識不清的你,帶回了港黑的總部。我們這裏防備森嚴,外面的人很難進來,至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白木頭腦清晰,完全沒有被森鷗外的氣場震住,“森先生口才真好,就連限制了我人身自由這件事,被你一說,都能變得這麽好聽。”

“并不是為了将你軟禁于此。”森鷗外別有深意道,“據我所知,你作為熟悉我們港黑大樓內部結構的重建師,這個消息已經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我們港口黑手黨自來結怨甚多,而你會被視作突破口,對于你自己、對于我們港口黑手黨來說,都不能坐視不理這個威脅。”

根據白木的判斷,這件事至少是九真一假。森鷗外每一句話都有計算,對于白木這樣性格心智的人,九真一假,騙人效果最佳。

畢竟兩日前,異能特務科的坂口安吾,也曾經提醒過他,似乎有人已經盯上了他。

但白木不會輕易被他忽悠:“我不信以黑手黨的能力,對你們懷有敵意的人,你們會坐視不理,讓敵人占盡先機。這不是你不放我離開的原因。”

“呵,哈哈……你說的沒錯。洞悉先機,是取勝的關鍵。”似乎是與白木的對話愉悅了森鷗外,他姿态放松的靠在自己座椅上,“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可以試試從我的角度,去看待思考這個問題……或許你就會理解我了。畢竟這個組織存在的本質,就是不惜一切手段去控制合理性。”

森鷗外微微一笑,“或許我的處理方式會讓你感到不适,但從我的視角來看,在面對狡猾危險、又不那麽容易露出破綻的敵人時,我願意從最小的可控細節來保證全局的遠景,這是最有效且穩妥的方式。”

“而這個能影響全局的細節,這一次就是你——奈須白木。你就是一張潛入這座大樓的活地圖。你雖然是個聰明的孩子,但對于這些狂惡之徒,還是沒有太多應對經驗。”森鷗外收斂笑容,臉上的神色又恢複到難以捉摸,“不如我将真相告訴你——關于這個敵對組織,我們到現在還沒有确定他們的身份。目前已知信息是,其中有一個負責對外接頭的異能者極其擅長隐匿和反追蹤,他的異能是隐形,我們試圖幾次追蹤他的行蹤,但全部以失敗告終。”

在聽到這個隐形異能者的時候,白木的睫毛微不可見的顫了顫。

“中也得到了那邊的信息,已經帶人追了過去,不過……”森鷗外做了一個微妙的停頓,“對于這一類不與他正面交戰的狡猾敵人,中也很可能會空手而歸。”

關于這一點白木是認同的,因為中也是真的很好騙。

森鷗外嘆氣,“若太宰君還是我的左膀右臂,這些小角色……現在已經被連鍋端了。”

站在那裏安靜的聽完了森鷗外的話後,白木開口道:“……看似合情合理,實則漏洞百出。”

森鷗外一怔,随即充滿興趣的注視着白木,等待着他的發言。

“第一,我在你們這裏做重建師的消息,誰會這麽熱情的散布出去?最後将我逼入危險的境界,不得不放棄中立選擇戰隊,又有誰獲益最大?”

這句話的意思森鷗外聽懂了,白木猜得不錯,如今這麽多人知道白木身為港口黑手黨禦用重建師的身份,與森鷗外在暗處的推波助瀾有不可分割的關系。但森鷗外想到了什麽,關于這第一條指控,他沒有貿然解釋。

“其次,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白木冷靜道,“這不是你們軟禁我的理由。如果你想要絕對的安全,你更應該做的,是将我這個‘活地圖’滅口。”

在白木自己說出這個可能性後,在一邊站着的芥川立刻将眼光投了過來。

“把你滅口?不。對于你這樣優秀的人才,我并不喜歡暴殄天物。”森鷗外态度游離了片刻,“我如果真的這樣做,太宰君……一定會讓我很頭疼的。”

……這又關太宰治什麽事?

白木想了想,自己雖然在短短兩天裏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但對于他和太宰的誤會……時間顯然還沒有長到讓所有人忘記的程度!

“更何況,我一直在等你長大。”森鷗外拿出了一張照片,展示給白木,“從你第一次成為重建師,我就在關注你。你的異能除了可以重建建築,還可以透視樓房,對嗎?你不僅僅是我們港口黑手黨機密要塞的活地圖,你還是全世界所有建築的掃描儀。”

能實時監控建築內所有陷阱機關和火力分布,這樣的才能,在每一場作戰裏,都具有無可取代的戰略意義。哪怕就是白木不展現出自己異能攻擊性的一面,這一點在諸方勢力掌權者眼裏,已經是一種極為珍貴、具有決定性戰略作用的異能。

“更何況,你還有一個非常出色的頭腦。”森鷗外欣賞的看着他,“從指名你和中也去異能科監獄營救梶井基次郎那一次行動開始,我就對你的戰略能力持高度評價。在太宰離開後,中也需要一位指導行動方案的搭檔,你的異能可以補足防守,你們會很合拍的。”

白木沉默了。

森鷗外站了起來,他走到了白木身前,向他伸出了手,“我一直在期待你可以加入我們的陣營,那麽你的生命安全,會成為我們最優先級保護的目标。我會讓芥川或者中也,在這一段時間裏跟着你,如此我便可以放心讓你離開了。”

白木緩緩道:“不行,我還在讀書,醫學院挺不好考的,曠課會被勸退,我還有四年才能念完。實話說這不是我接收到的第一份工作邀請,所以對未來的職業環境,我确實有一些要求和期待。”

“第一,我比較重視和同事的人際環境。”在學校裏從不願意浪費時間來社交的白木,充滿真誠的胡扯道:“我認為,至少要讀過書的同事,才能和我有共同語言。你們港口黑手黨,擁有大學學歷的人員比例大概是多少?”

芥川:“……”

森鷗外:“……非常湊巧,白木君。我也是從正規醫學院畢業的醫生。想必你未來入職後,在醫學一道上,我們定然會有很多共同話題。”

白木抓重點,意外的穩準狠,“難道整個港口黑手黨裏……除了你之外,就再沒別人上過大學了嗎?”

森鷗外:“……”

覺得不能繼續這樣了,森鷗外主動抓回話題走向的控制權,“最近你的身體狀況不太好,這點令我感到困擾。”

他拿出了白木的病例,“你剛上大一那年,就因為過度疲勞導致心髒驟停過,你的老師山森教授親自經手的治療方案,對嗎?讀個書累成這樣,不如考慮一下別的出路。”

“不行啊,我這個人很看重學歷的。”白木義正言辭道,“我喜歡考第一的感覺,你不能剝奪我拿滿分的快樂。”

森鷗外頓了一下,才道:“我相信以白木君的才能,完全可以同時兼顧工作與學……”

“醫學生如狗,一位在校跳級的醫學生,學業壓力有多重,想必相同背景出身的森先生,一定會感同身受的,對嗎?”白木幽幽嘆氣,打斷了森鷗外的話,“就是因為上次考試少考了一分,我最近學習可用功了,還要做兼職養活自己,就把自己弄得又是心律失常又是高燒不醒的,你看我最近累的。”

不知不覺間,白木又一次偷換概念,“我看芥川回家的時間,還有我和中也時常半夜遭遇,你們似乎很喜歡夜間行動?要再讓我來港黑做一份工作,我一定會英年早逝的,這樣不行。”

這話連森鷗外都不知道怎麽接。

他覺得自己好久都沒有被人如此通情達理的嗆到過喘不上氣了。

森鷗外眯起眼道:“如此說來,你是打定主意不願意加入我們港口黑手黨了,是嗎?”

白木知道自己想活着離開這裏,就不能回答這個送命題:“也不是,我先把書讀完,等拿到文憑,再看工作單位的待遇和條件考慮就業。畢竟港口黑手黨的工作……森先生,抵本科文憑嗎?”

在白木輪番洗腦後,森鷗外甚至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回了自己最初的話題,“白木君果然好學,如果需要什麽書,可以告訴我,我派人去準備,但在這次威脅被解決之前,還請你在我們這裏小住一段時間了。”

白木遺憾道:“不行啊,我周五還有月考,無故缺席的話沒有補考,我這學期成績最高只能在b了。這件事對我造成的侮辱……不行,你還是現在殺了我吧。”

森鷗外:“……”

“或者,由我來向你證明,我是真的有自保能力,不會輕易出賣港口黑手黨的秘密。”白木仿佛看見森鷗外頭上的黑線,終于漸漸将話題轉回自己的目的,“如此來說,你就願意放我回去了吧?”

森鷗外慢慢笑了出來,“白木君,我從來不懷疑你的手段。我質疑的,是你在遭遇生死危險時的心态。”

這段話出乎了白木的意料。

“如果在不該心軟的時候心軟,就會将自己和同伴,陷入萬劫不複的險境。你……手上從來沒沾過血吧?”

他從自己的辦公桌抽屜裏抽出了一把手槍,走向了白木。

森鷗外似乎毫不擔心自己拿槍的姿勢,槍口正危險的對着自己的胸膛。他握着白木的手,将這把槍塞進了白木的手裏。

他的聲音甚至是如沐春風般的和煦,“你只需要向我證明,在真正遭遇危險時,你有足夠的意志親手了斷他人的性命……這房間裏的人,你随便挑一個殺掉,我就立刻放你離開。”

白木低頭看着手裏的槍,那裏面裝的是實彈。

“傳我的命令,無論你在這間房裏殺了誰,任何人都不準來找你報仇,對你造成任何傷害。”森鷗外甚至扶住了白木的腰,拉着他的手,将他舉槍的姿勢擺正,耐心的教導着他如何用槍,“醫學院的高才生,你很清楚打哪裏可以一擊斃命,哪些地方可以慢慢折磨,槍在你手裏,選擇權全部在你。”

他對着衆人微笑着下令,“放下武-器,不許反擊。”

這一刻,白木切身體會到了森鷗外在港黑的威嚴。

即使是這樣的命令,這些手持槍-械的港黑人員,依然如數執行。只是在白木的槍口指過的地方,這些人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才讓白木感到了幾分真實感。

芥川還是剛剛的模樣,他似乎是唯一一個不緊張的人,這讓白木對自己這位冷酷的鄰居又多了新認識——不準反擊,但是可以防禦,他似乎并不怕子-彈『射』擊,只是站在一邊,冷漠的注視着白木的一舉一動。

房間裏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白木卻随意的晃了晃槍,“那我若是殺了你呢?”

“如果你有本事殺得了我的話……哈,哈哈哈!”他身後的森鷗外,甚至開心的大笑了起來,“我曾經考慮過這個問題,意外總是在所難免,如果我意外身亡……那麽,能穩住現在這個局面,使黑手黨不陷入四分五裂,不讓無序的混亂将整個橫濱拖入血戰的繼承人,到底有誰呢?”

“我想來想去,有這個心智和手段的人,怕是只有太宰君了,但他很可能不願意回來。變數太大,所以我一直對自己的生命安全格外小心。”

森鷗外神色甚至輕松起來,“但我剛剛突然明白了,或許……你也是有資格勝任這個位置的人選。那麽作為交換,如果你殺了我,你就要加入港黑,坐上首領的位置,帶着黑手黨走下去——拼盡全力守護這個組織,用生命守衛夜晚橫濱的安寧,你覺得這個提議怎麽樣?”

在最初的驚訝後,白木完全冷靜下來。

他放下了槍,“虧你想得出來,你真是個瘋子。這真是個要命的測試,所以我哪個都不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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