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回到一個小時之前

一個小時之前，正在道路上行走的路昭停下了腳步，打開地圖查找剛剛自己死去的地點。确定了地點之後，他提前到達了戰機墜落點，查看地形并選擇了一個位置，然後就坐在那裏靜靜地等待，中途還順便解決了午餐。

戰機在天邊出現，越來越近，墜落、沖擊、巨大的轟鳴過後，一片塵土飛揚。

這次路昭站得遠，加上早有準備，所以注意到了戰機墜地之前駕駛艙已經彈射出去了。沒有去管那架戰機，路昭向着駕駛艙掉落的方向跑了過去。

“學長——學長——”

冀恒聽到有人在不遠處說話，那聲音锲而不舍地呼喊着，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了一個颠倒的世界。

腳下的天空和頭頂的大地都在搖搖晃晃。

冀恒頭疼地哼了一聲。

“學長，你醒了嗎？”

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冀恒想起戰機墜地前的最後一刻，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境況，也知道對方是在叫自己。

“我醒了。”冀恒的聲音有點啞。

“學長你先不要動，駕駛艙降落傘卡在岩石上了，下面是懸崖呢。”對方又說，聲音聽起來恍惚有點耳熟。

冀恒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他還被安全帶束縛在座椅上，如果解開安全帶，大概就會頭朝下掉下去了。

“學長，我拖不動駕駛艙，你現在有力氣可以抓住繩子嗎？”那人問。

冀恒握了握拳頭，覺得自己的力氣恢複了，“我可以試試”，他以為對方要讓他抓住繩子向上爬。

“學長，我放一根繩子下去，你先系在身上，然後解開安全帶，我拉你上來。對了，學長你知道安全繩怎麽綁嗎？”對方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冀恒表示沒問題，然後就看到一根繩子蕩過來，他伸手抓住，“上面固定好了嗎？”

Advertisement

“我系岩石上了，很牢固的。”對方保證。

冀恒把繩子在手掌上纏了一圈，拉了一下試試有沒有松動，接着就解開了安全帶，身體陡然一墜，全身的重量就到了那根繩子上。雙手交替，他開始向上爬。這段距離也就五六米，不一會兒他就爬到了懸崖邊上。

“學長，我拉你一下。”上面伸下來一只手，作戰服的袖子挽了起來，手腕細長，一側還有點擦傷。

冀恒感覺他用點力就會捏碎那只手，“不用”，他避開那只手，翻身上了懸崖。

原本趴在地上的人側頭看過來，“學長，你沒事吧？”

那是一個清隽的年輕人，臉上還帶着幹淨的少年氣。

冀恒立刻就認出了路昭，盡管已經隔了大半年，盡管當時他也只看了對方幾眼，他還是立刻就認出了這個人。大概是路昭放棄生命時的堅定震撼到他了，以至于那張決絕的臉在他腦海裏存在了好久。

冀恒張了張嘴，想說‘是你’，卻沒有發出聲音。

路昭已經一骨碌坐了起來，“學長，你怎麽了？”這位學長的反應有點怪啊，路昭心想。

路昭看到對方的作戰服上有一個星際戰鬥機的标志，所以判斷他應該是戰機系的。星雲的作戰服都是統一的，新生與高年級生唯一的差別就是衣服上的标志，新生沒有，而高年級生的作戰服都會加上其所在的科系标志。

“是不是頭暈？”路昭又問。

這位學長眉目深邃、相貌挺出衆，雖然氣質有點冷冽和鋒利，但仍然不失魅力，尤其是對方微微蹙眉，帶着點困惑凝望着自己的時候，路昭的小心髒陡然亂竄了幾下。

冀恒回過神，甩了甩頭，“我沒事，謝謝你。”

“不客氣，學長，我叫路昭，是一年級的，目前分配到保障系測繪部。”

“我叫冀恒，指揮系四年級。”冀恒可以确定路昭沒有認出自己了，如果認出了，怎麽可能這麽平靜。

路昭很詫異，“學長不是戰機系的嗎？”

“我還兼修戰機系的課程。”冀恒有點含糊其辭地說。

“學長好厲害！”路昭贊嘆，因為戰機系和指揮系都很難考的。

冀恒感覺到了路昭熱切的目光，率真又鮮活，與上次看到的空洞和絕望截然不同。他不由仔細端詳起面前的人，身形仍然有點偏瘦，像是青少年突然抽條以後的樣子，臉上的稚氣倒是退了點。他的眉形修長，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人的時候顯得很認真，清澈的瞳仁裏好像有星星在閃動。

冀恒恍然間想起，宗源似乎形容過有人的眼睛像小鹿，原來真的有。

學長不會是撞到頭了吧，雖然對方已經否認過了，但路昭還是心存懷疑。

“學長你要呼叫援助嗎？”

實戰考核中如果遇到了危險，是可以使用通訊設備來呼叫救援的，當然這樣考試得分就不會太高了。路昭覺得冀恒有腦震蕩的可能，最好還是早點接受治療。

冀恒移開視線，查看了一下四周環境，“這裏是電磁幹擾區，通訊設備無法使用。”

路昭原本沒注意這一點，聽冀恒一說就去開自己的通訊器，果然是信號全無，“那怎麽辦？”

“你要去哪兒？”冀恒問。

“前面一百公裏左右有個集結點，我和我的小隊約好了在那裏見面的。”

“我和你一起去吧。”冀恒說：“那裏應該可以聯絡到指揮中心。”

“學長你身體沒問題吧？”

路昭有點不放心，擔憂的的眼神看得冀恒心裏一顫。

“沒問題。不過——”冀恒頓了頓，“你有吃的嗎？”他大概是餓慘了，竟然對着路昭的臉吞口水。

“哦，有的。”

這時候兩個人還都坐在懸崖邊的石頭上，路昭起身去旁邊拿他的行軍包，冀恒也跟了過去。

壓縮幹糧和營養劑都是冀恒讨厭的食物，不過他還是硬着頭皮咽了下去。他的身體經過基因修正，恢複能力比一般人要強，吃了東西之後，感覺力氣也回來了。

兩個人重新上路，路上冀恒搶走行軍包自己背上了，路昭争不過只好作罷。原計劃的休息時間因為中午的耽擱而不得不延遲，他們走到天黑才到達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處給礦場工人居住的建築群，因為礦區污染嚴重，所以工作人員的住宅被修築在了遠離礦區的地方，反正乘坐飛車的話，單程也不過十幾分鐘。

這裏的建築也被遺棄十幾年了，因為沒有維護，道路上雜草瘋長。然而這些房子雖然破敗，結構卻還是很穩固，兩人撬開一扇門，進入了一個單人房間。

路昭的手電筒掃了一下，房間裏什麽都沒有，家具都搬得幹幹淨淨，好在除了塵土也沒有什麽垃圾。

“學長，我們就住在這裏吧。”路昭說。

冀恒沒有異議，路昭就在地上鋪了一層墊子，又另外取出露營燈放上面。

小小的光源溫暖又明亮。

兩個人坐在墊子上吃晚餐，晚餐內容照舊是壓縮幹糧和營養劑。

冀恒吃完了自己的幹糧，就看路昭吃。路昭吃東西的時候很認真，即使是這種充饑的速食食品，他也吃得很珍惜，看得冀恒生出了路昭手裏的東西更美味的錯覺。

路昭發現冀恒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手裏剩下的小半塊幹糧，“啊，學長，你不夠吃嗎？”

那點份量确實是不夠，冀恒沒否認。

路昭打開背包預備再拿點食物，旁邊的冀恒卻有新發現，“那是什麽？”他指着背包角落一個小盒子問。

那是朱莉姨婆的餅幹盒，很小的盒子，原本也不過裝了二十幾塊餅幹，路昭陸續吃掉了一半，現在只剩十塊了。他把這半盒餅幹帶過來，計劃在實戰考核期間慢慢吃掉，自然完全沒打算和別人分享。

路昭臉上滾燙，“這是我以前吃剩的幾塊餅幹。”他心裏期望冀恒不喜歡吃餅幹，但是卻聽到對方說“可以給我嘗嘗嗎？”

幾塊餅幹而已，人家已經提出來了，路昭也不能拒絕，他只好拿出盒子打開。

在冀恒眼裏，就是路昭很不好意思拿自己吃過的餅幹招待別人，那惴惴不安的樣子是害羞。

為了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冀恒拿了一塊餅幹放進嘴裏，“不錯，很好吃。”等冀恒想拿第二塊的時候，路昭飛快的也拿了一塊吃起來。

就這樣你一塊我一塊，十塊餅幹瞬間消失。路昭的心在滴血，昨晚一個人夜宿中轉站，他也只舍得吃了一塊。雖然知道學長并沒有什麽錯，但他還是很不高興。

吃完東西，路昭不想和冀恒聊天，就準備睡覺了。他只帶了一塊防潮墊以及一張毯子，都是單人的，現在兩個人就明顯不夠了。

冀恒表示他不需要，讓路昭自己用好了。

路昭雖然因為餅幹事件對冀恒心生不滿，但是也做不出獨占全部鋪蓋的事情來，最後的決定是墊子和毯子都橫着放，确保兩個人都能睡到大部分。

熄燈以後，路昭很快就入睡了，冀恒卻沒有。

RM-PD076號的夜晚黑暗又靜谧，黯然的星光透過玻璃窗，給這個房間帶來一絲微光。冀恒的視力好，他可以看到路昭背對着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