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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升高,塔下的戰鬥也結束了。活屍和魔像七零八落碎了一地,傀儡騎士們終于重得安眠。
法師海達一聲令下,劍盾兵構裝體們撲啦啦抱在一起,組成了一根表面凹凸不平的攻城槌。幾名銀鋒騎士列隊上前,擡起攻城槌,開始向着白塔大門沖擊。
現在的白塔大門并不是真正的門板,而是由魔法塑能而成的虛體壁障。半精靈葛林迪爾專攻異界學,對隔絕空間類的法術大有研究,別的法師對付怪物時,他一直在破解壁障法術。
塔上的防護并不複雜,他已經解明了法術的構成,卻無法破解防護,他隐約感覺到,有種無法探知的力量在從中作梗。
突然,那股力量被撤銷了,防護術的結構發生了變化。于是葛林迪爾根據解析結果,設計出了附魔攻擊與物理攻擊并行的破門方式:法師們為構裝體施加特定魔法,構裝體們抱成攻城槌,再由騎士小夥子們通過物理攻擊讓力量有效爆發。
防護很快就被攻破了,随着“大門”被撕裂,整個塔上的壁障也逐漸全部消失。銀鋒騎士們警戒地走進塔內,法師們放出幾只能飛的小構裝體,讓它們飛入上層,自己則緊随騎士們身後。
他們很快就在大議事廳找到了伊裏爾。當然,他們只是看到了被困的白衣人時,根本不知道這是誰。
銀發白衣的少年蹲在次元級護罩裏,護罩外懸着一把黑色長槍,長槍上散發着濃厚的死靈系波動……在一般人看來,這畫面比較像是伊裏爾施法抓了個人質。
伊裏爾做出滿臉畏懼的模樣,無論闖入者問什麽,他都一言不發。
葛林迪爾摸着下巴嘟囔道:“這種法術很少見,應該也很難移除……”
另一個法師說:“那個防護還是可以去掉的,只是麻煩了點。主要是長槍不好處理。”
“我先看看是怎麽回事吧。”說着,半精靈放出解析法陣,開始觀察。
看了一會兒之後,他和另外幾個法師湊在一起,叽叽咕咕地商量起來。伊裏爾使用着奧傑塔的化身,聽力十分靈敏,雖然法師們彼此耳語,他還是聽到了零星幾句話:
“內部沒辦法,從外面還是能解消的。”
“其實再等幾小時也就差不多了。”
“沒必要浪費時間。”
“這個連鎖做得很巧妙……”
“我一個人不行,會被反噬的。”
“這倒好辦,我們可以分工,也建一個連鎖法術,比如……”
“薩拉你真有想法。嗯,對,對……确實可行。”
半精靈葛林迪爾過頭,望向白衣少年:“好,既然我們都分析清楚了,那麽……”
白衣少年站起來,期待地盯着他。他繼續說道:“那麽,我們就更不能解開這個法術了。”
伊裏爾終于忍不住吼了出來:“你說什麽?!”
葛林迪爾冷哼一聲,說:“從分析結果看,長槍形态的連鎖法術應該是伯裏斯·格爾肖大師留下的。雖然我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既然是他要捉你,我們就不能讓你跑掉。”
“你把伯裏斯找來!”伊裏爾吼道,“我要與他單獨談談!”
半精靈噗地笑了出來:“你是不是還想朝他丢個白手套決鬥啊?”
“有些事,我只能與他談。”
“你想申辯什麽就直接說吧,和我們談也一樣。”
“你們沒資格聽。你們算什麽東西?”
葛林迪爾笑道:“我代表五塔半島法師同盟,為什麽沒資格聽?”
旁邊的幾名法師也走上前。藍衣男性舉起手上的金屬玺戒:“我代表奧法聯合會議長德洛麗絲女士。”高挑的女法師說:“我代表西南真理塔與十國邦聯理事院。”一名灰袍年輕人說:“我代表希爾達教院全體教職員。”
他們說完之後,葛林迪爾問白衣少年:“我們已經表明身份了,那麽,你又算什麽東西?”
伊裏爾剛要還嘴,昏暗的走廊內傳來一個聲音:“好了,大家也不必這麽執着于口舌之快……”
法師們齊齊轉向大議事廳入口,向來人行微躬禮致意。伯裏斯·格爾肖慢悠悠地走進來,向年輕人們點頭回禮。
現在的格爾肖大師有些狼狽,他手上沒有拐杖,身上的室內衣袍沾滿焦土,光禿禿的頭頂上還落了一層炭灰。
葛林迪爾與海達距他最近,他們趕緊迎過去扶住八十歲四的老法師,将他小心地攙扶到衆人之間。
此時,奧傑塔和席格費仍留在祭臺裏,奧吉麗娅則躲在螺旋樓梯上,偷偷聽着議事廳裏的動靜。
伯裏斯當然沒有真的變老,他還是二十歲的模樣。醒來後,他完全想不起來發生過什麽,他看看席格費,看看奧吉麗娅,又看看身邊巨大的黑白條紋龍……然後被震懾得茫然呆坐了好久。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從神域出來的。他只記得自己被扔進黑湖,洛特追了進來,還橫抱着他,與他在戈壁上聊伊裏爾到底有多蠢……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的記憶一片模糊。
他還記得,洛特在繼承黑湖後會被強制拉回人間,同時,黑湖位面會被扯出一個裂口,神域元素會像瘟疫一樣擴散開來……
現在看來,這些都沒有發生,位面薄點不見了,黑湖元素沒有擴散。人間最重大變故是奧傑塔從銀龍變成了斑馬龍。
斑馬奧傑塔處于出神的狀态中,問他什麽他都毫無反應。他身上的黑白條紋不是完全固定的,而是在以極緩慢的速度流動着,伯裏斯推測,也許奧傑塔正在與某種力量抗争,一時無法回應外界的呼喚。
更關鍵的是……洛特在哪?伯裏斯重新出現在了祭臺上,而洛特卻不見蹤影。
伯裏斯靠在斑馬龍身上,和奧吉麗娅聊了一會兒。他倆其實都不太冷靜,但此時必須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席格費一邊抽泣一邊觀察塔下的情況,沒過多久,他說外面的人已經攻入白塔了。
伯裏斯尋思着,最好不要讓年輕人們貿然與伊裏爾交鋒。所以,盡管心懷忐忑,他也只能暫時抛下祭臺上的事情,先去處理議事廳內的情況。
他為自己施展變化法術,變回了八十四歲的禿頭老人形象。原本他不想在同行面前這樣做,因為同行會發現他身上蕩漾着源源不斷的魔法波動……但現在情況有別,霜原上的元素與魔法波動都被奧傑塔梳理過,它們變得非常均勻,非常難以辨識,就像一碗被攪成細膩糊狀的無牙老人特餐。法師們無法直接察覺到魔法波動,除非是火球或電槍那種肉眼可見的類型。
此時,元素梳理的效果仍未消散,法師們連突兀的死靈系波動難以發現,更別提是小小的變化肉體法術了。他們只會看到伯裏斯蒼老的面孔,不會察覺到這面孔是被魔法改造過的。
其實要發現波動也不難……直接對着伯裏斯的臉施展解析法術即可。但是,沒人會對傳奇大師這麽做的,就算要不顧禮儀去解析他,也應該去解析他的袍子或者材料袋,誰會專門研究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
伯裏斯被法師們簇擁着,望向被困的伊裏爾。
他以為自己會被伊裏爾狠狠瞪視,目光相接的時候,伊裏爾卻只是不屑地剜了他一眼。
伯裏斯啞然失笑。原來伊裏爾根本沒認出面目蒼老的他。
葛林迪爾問:“導師,這人是您抓住的?他是什麽人?”
葛林迪爾不算是伯裏斯的私人學徒,他只是在教院內聽過伯裏斯的課,但他仍然習慣稱伯裏斯為導師。
聽到這句問話,白衣少年的表情明顯緊張了起來。伯裏斯心想,這下他明白我是誰了,而且他在害怕,怕被識破身份。
他知道自己的名聲是什麽樣的。在他占盡優勢的時候,他希望自己大名遠播,讓人們聞之生畏;等他陷入困局之後,他的名字就是等于是處決令,足以讓他當場再死一次。
從伊裏爾不安的表情中,伯裏斯還隐約猜到一件事:奧傑塔與伊裏爾的聯系恐怕已經斷開了。在祭臺裏,席格費和奧吉麗娅也這樣猜測過。
奧傑塔已經收回了所有化身,只有這個白衣少年被困在次元級護罩裏,現在奧傑塔身上發生了變故,他滞留在外的化身就被徹底排斥了出去,變成了一具普通的人類肉體。
這能力等于可以憑空造人啊……伯裏斯默默感慨,奧傑塔不愧被稱為世間僅有的奇跡。
伯裏斯與白衣少年對視了幾秒,緩緩說:“我不知道他的具體身份,只知道他與白塔之主伊裏爾有着很深的聯系,不能讓他跑了。”
這結論并不意外,法師們都認為白塔的異常肯定與伊裏爾有聯系。葛林迪爾問:“那您看……現在怎麽辦?”
“我來擊破他的防護術,你們一起做個奧術牢籠,”伯裏斯說,“然後把他送到奧法聯合會去。聯合會自然有專家來查明一切。”
法師們颔首認同,開始按伯裏斯的意思準備法術。伊裏爾低下頭,沉默不語,也許偷偷松了一口氣。
同樣松了一口氣的還有外面的奧吉麗娅。她擔心大君相關的事情被洩露。
談到伊裏爾,就必然要談到他的目的,談到他的目的,就肯定會暴露奧傑塔。順這些說下去,奧吉麗娅、席格費,以及(可能已經成了真神的)半神本人也都會暴露于人們的視野之中。
奧吉麗娅不是很懂人情世故,說不清暴露後到底為什麽不好,她只是出于直覺,認為這種局面肯定很糟糕。
奧吉麗娅聽到法師們齊聲念咒,其中還包括伯裏斯的某種咒語……他解除掉了次元級護罩,黑色的連鎖法術長槍刺入伊裏爾體內,把他困在原地,任人擺布。
伊裏爾沒有說出自己的真身,伯裏斯也沒有揭露他。
奧吉麗娅一時分不清,這到底是因為老法師心軟了,還是僅僅因為他想保護奧傑塔和主人。
法師們開始向外移動時,奧吉麗娅漂浮起來,躲到上面一層的陰影中繼續偷聽偷看。
銀鋒騎士們擡着一個半透明茶色方形力場,大概這就是伯裏斯說的奧術牢籠。伊裏爾被關在裏面,黑色長槍把他和背後的一塊空心石板串在一起,他的眼神怨毒得像要噴火,但只能乖乖躺在牢籠中。
騎士們列隊整齊地沿着螺旋樓梯走下去,法師們三三兩兩跟在旁邊,葛林迪爾攙着伯裏斯走在最後。
伯裏斯小聲說:“我建議你們直接開一個大型傳送陣,不要在路上耽擱太多時間。”
葛林迪爾點頭道:“是的,我們也是這樣想的。銀鋒騎士們來的時候用的就是大型傳陣,我們打算借用他們的成品,先和他們一起回到北星之城,然後聯系奧法聯合會的其他法師。畢竟臨時布置大型法陣陣也很花時間,所以也許這樣更好。”
“好,北星之城很好,”伯裏斯佝偻着背說,“出去之後,我就不和你們一起行動了。我自己傳送回不歸山脈。需要我的時候,你們及時與我聯絡。”
半精靈連連點頭。他聽說過伯裏斯年輕時的經歷,推測這老人一定不怎麽喜歡靠近北星之城。而且,人類在八十歲四高齡已經相當脆弱了,老人在北方折騰了一宿,肯定已經疲憊不堪,雖然後續調查少不了伯裏斯的協助,但至少也應該讓他回到塔中修整一下。
“需要我陪您回去嗎?”葛林迪爾問。
“不用,有個學徒跟着我來了。她還年輕,應付不來這些事,我讓她躲在最下層了。現在高塔的防護已破,我和她可以走出去了。”
聽到這話,奧吉麗娅立刻從窗戶飄到塔後,降到一層再鑽進來,找個亂糟糟的角落,做無辜狀老實蹲下。
這讓她想起從前的一幕:主人為吓唬黑松,叫她躲在酒館後街的柴火堆裏裝暈……沒想到主人的法師也擅長這樣騙人,怪不得他們倆能合得來。
攙着老法師的半精靈順利找到了“年輕學徒”。“學徒”穿得黑漆漆,躲在黑漆漆的殘垣後面,臉上帶着極為自然的驚恐表情。
葛林迪爾把伯裏斯交給她,叮囑她要好好照顧老人家。與葛林迪爾分別後,奧吉麗娅攙着伯裏斯走向塔後,找個地方僞裝出被傳送走的假象。
奧吉麗娅暗暗感到奇怪,伯裏斯明明是在假裝蒼老,但他的腳步竟然真的有點虛浮。
伯裏斯施展短途即時傳送,帶着奧吉麗娅回到了塔內的螺旋階梯上。祭臺無法通過法術到達,要想回去,仍得一路向下踩過正确的石磚。
“你叫奧吉麗娅,是嗎?”伯裏斯走在前面,背躬得越來越低。
奧吉麗娅見過別的老人這樣走路,他們能盡力站直一小會兒,走着走着,就越來越佝偻……但伯裏斯是二十歲,他只要解除身上的變化就可以正常行走了,難道他忘記這一點了?
奧吉麗娅憋着疑問,答道:“是的,我是洛特巴爾德大人的第一個造物。”
伯裏斯半天沒說話,只是扶着牆默默向下走。
差不多要到了底部時,伯裏斯又問:“你能感覺到骸骨大君在哪裏嗎?”
奧吉麗娅回答:“現在……我感覺不到。”
“感覺不到,你就不着急嗎?”老人顫巍巍地回過身,他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又低頭嘆了口氣,“抱歉,我不是在指責你。來吧,我們先想辦法把奧傑塔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
寫特別老的伯裏斯時不知道為啥謎之過瘾…………
另外大家不用擔心洛特啦,這篇不是虐文,看看奧傑塔的模樣就知道肯定沒有刀
(………………但他真的不是變成了龍身上的黑條紋,真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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