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回程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除夕那晚李月白放完和沒放完的煙花都還堆在上面,李月白摸了摸兜裏沒帶打火機,說:“你等一下。”一溜煙下樓找打火機去了。

李媽媽問:“你找什麽?”

李月白從竈臺旁邊找到打火機,握在手裏往外走,“試一下那些煙花還能不能點着。”

李媽媽嘆息似的說:“你不說我都忘了。”

李月白三步并作兩步蹿上樓頂,打着火,對岑森說:“你蹲遠一點,我試試。”

引線那晚受了潮,後來這幾天都是晴天,大概又曬幹了,居然能點着,李月白看着引線噼裏啪啦往裏面燃燒,快步走到岑森旁邊,眉開眼笑說:“還能放。”

這會兒是午後,煙花燃了之後升空炸開,只能聽見聲音,看不太清楚火花,李月白卻仰着頭很開心地盯着空中,等這個徹底放完了,他又把打火機抛給岑森,撺掇道:“你也去放一個。”

岑森笑着接住,去點旁邊那一個,點了卻沒反應,“這個好像受潮了,沒你挑得那個好。”

李月白說:“讓我看看。”

岑森攔住他說:“先別過去,萬一炸了呢。”

李月白又等了半分鐘,“這麽久了,應該不會再炸了。”他走過去,用鑰匙串上的小刀把引線那裏撬開一點,拍着岑森的肩膀說:“再試試。”

岑森點上火,看着引線着了,兩個人退到一邊,李月白剛把鑰匙重新挂屁股上,煙花就響了,他樂得差點跳起來。

因為涼菜都是現成的,李媽媽餃子下鍋之後沒什麽事幹,聽見樓頂的動靜,走出來看,一擡頭就看見他們兩個蹲着放煙花,點着後又跑到一邊,并肩站在一起看着,有說有笑,眼前的情景其實跟李月白和他堂兄弟們在一起的情形也沒什麽兩樣,兩個大男生,沒覺得有什麽怪異,岑森非但不是她想象中那個不男不女的娘娘腔,長得還比李月白的堂兄弟們都更俊一些,非常賞心悅目。同性戀到底是怎麽回事李媽媽心裏也不太清楚,看着樓頂的兩人,她默默尋思,大概就是兩人特別投契,比兄弟感情更好一點吧。

兩人放完煙花下樓,李媽媽叫他們洗手吃飯,餃子和涼菜端上桌,岑森接過李月白遞來的筷子,問道:“不等叔叔嗎?”

李媽媽:“他估計已經在明明他叔家裏喝上了,不用管他,咱們吃吧。對了,你要喝酒嗎?”

岑森笑着搖頭,“阿姨我跟月白一樣,都不喜歡喝酒。”

李媽媽點點頭,“酒喝多了沒什麽好處,不喝也好。”

三個人吃完午飯,李媽媽去串門了,就留下他們兩個在家裏,李月白道:“這幾天你照顧我都沒睡好,要不去睡一會吧?”

岑森聽見睡覺,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呵欠,他最近确實很缺覺,“那個是你的房間?”

李月白指了一下,“這邊,這幾天沒在家,不知道我媽曬被子沒有。”他看着岑森脫了外套上床,又說道:“你睡吧,我去跟老金打電話請個假,然後再去後面看看我爺爺,你睡醒了給我打電話,我馬上回來。”

岑森想起來時買的禮物,“別忘了把我給爺爺買的東西帶過去。”

李月白說:“好。”手指插在他的頭發裏慢慢順着。

他們訂的是初八的機票去A市,也就是說李月白只有下午和晚上的時間能跟家人相處,之前出了那件事後,一家人年都沒有過好,岑森很能理解李月白的心情,他伸手捏了下李月白的臉,“去吧。”

晚上李月白的爸爸回來了,臉色不算難看,但也說啥笑意,岑森叫他,他木着臉應了一聲,一家人坐着吃飯,氣氛不算太好,但是也不怎麽尴尬。

飯後李月白幫忙收拾碗筷,剛把一摞碗放在桌子上準備回客廳,他媽叫住了他,“明明,晚上你睡樓上?”

李月白明白他媽的意思,如果說岑森只是他的普通朋友或者同學,跟他擠一晚也沒什麽,但父母知道了他們的關系,兩個人再睡一起,父母心裏會犯膈應,雖然暫時不反對了,但不代表就接受了他們。他立即說道:“行啊,我去拿兩床被子。”

李媽媽道:“還要套被罩,你都不知道在哪兒放着,還是我去吧,碗等下再洗。”

岑森端了兩盤剩菜過來,在廚房外面恰好聽見了母子的對話,等他們說完了才走進來,李月白接過盤子放在桌子上,對岑森說:“我媽鋪床,我帶你去那邊竹林裏看看。”

岑森看着一桌子的碗筷盤子,“把碗洗了再出去吧。”

李媽媽在院子裏說:“剩菜你們不知道怎麽收拾,放着吧,等會我來弄。”

這兩天霧霾很嚴重,白天兩三公裏外的村莊大樹看着都模糊,但到了晚上還能看見星星和月亮,竹林裏小風嗖嗖地刮着,李月白在前面走,岑森跟在他後面,“我堂弟說前幾天他們在這裏下網抓了幾只斑鸠。”

林子裏到了晚上有很多鳥,他們兩個走進來,樹梢上的栖鳥聽見聲響,撲棱着翅膀飛了起來,頭頂上一團亂響,岑森擡頭看了看,只能模糊看見個影子,“他們抓鳥幹什麽?”

李月白:“閑的,前幾年回來還拎着棍子滿村子亂跑,村裏的狗都跟着遭殃,叫得累死了。”

岑森終于被他逗笑了,李月白轉過身看着他,輕聲說:“這幾天讓你受委屈了,我爸媽對你态度不好,我給你賠不是,對不起了。”

岑森擡手抱了他一下,箍得很緊,不過很快又松開了,“不用道歉。”

李月白伸手抱住他,又說:“晚上你自己睡。”

岑森:“我剛才聽見阿姨說了,你記得多拿條被子上去,剛出院,別再凍着了。”

李月白把岑森拉得更緊一些,貼着他的嘴唇蹭了蹭,“我知道,你也別凍着自己。”

兩人摟着親熱了一會,李月白忽然豎起了耳朵,“那邊好像有撲棱翅膀的聲音,不會是粘着鳥了吧?”

兩人前後腳走過去,李月白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了照,果然有一只鳥挂在網上拼命掙紮,岑森道:“把它放了吧。”

李月白踮着腳夠到了那只鳥,小心翼翼地把他從網上摘下來,遞給岑森,岑森摸了摸光滑的鳥毛和小鳥的圓腦袋,“這是什麽鳥?”

李月白看了看,“我也不知道學名是什麽,不過這種鳥我們這裏挺多的,喜歡吃楝樹的果子。”

岑森揚起手臂把鳥抛到了空中,受驚的鳥叫了一聲,撲騰着翅膀飛了。

李月白走到一旁去解網,“我給他解了,省得再有鳥受到驚吓跟個暈頭鴨子似的撞上去。”

兩人收了網,踩着林間的落葉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去回了家,李媽媽在廚房裏回過頭看了他們一眼說道:“抓到鳥了嗎?”

李月白:“抓到了,又給放了,媽,我去收拾行李了啊。”

李媽媽在水龍頭上洗洗手,在圍裙上随便一擦,跟了過來,“你去小岑家,也給他們帶點東西,我去找個箱子,把那兩壺油帶上,你大姑家自己種得芝麻和油菜榨得油,還有香腸,去年你說好吃,今年回來我去灌了七八百塊的,現在十分之一都沒吃掉,你們也帶上。”

岑森忙說:“阿姨,不用了,這些東西我們那邊都能買到。”

李月白在旁邊幫腔說:“我媽他們的心意,別推辭了。”

岑森道:“那謝謝阿姨了。”總是要給母愛一個發洩的途徑吧,他心裏微微嘆息了一聲,有很多感慨,卻也來不及仔細體會,手腳勤快地去幫忙找箱子找食品袋,又找封箱用的東西。

本來說得只有兩箱油和香腸,結果李媽媽看見什麽都要給他們帶上,李月白看着已經裝滿了三個白酒的包裝箱,說道:“行了媽,你別再拿了,東西多了坐車不方便。”

李媽媽反駁他,“有什麽不方便的,你堂弟明天直接把你們送機場,幾步路就上飛機了,下了飛機你們又坐車,能讓你拎多久,現在說多,吃得時候你就不說了。”

李月白竟無法辯駁,看着岑森笑。

收拾完這些東西,李月白又去裝自己的行李,弄完已經九點多鐘了,岑森睡他的卧室,他上樓去睡。

第二天早晨吃了飯,堂弟就開車過來了,幫着他們把東西搬進後備箱,“我二娘這是給你們裝了多少好吃的啊。”

李月白:“裝了一堆不值錢的東西,我還嫌沉呢,要不送你兩箱?”

堂弟直搖頭:“我不要。”

李媽媽恰好聽見,數落李月白道:“不值錢怎麽了,回頭你自己去買不得要錢啊。”

走之前李月白去看爺爺,岑森坐在車裏面沒有下來,隔着窗戶玻璃看他們一大家子站在一起告別。

飛機晚點了一個多小時,起飛的時候,李月白扒着窗戶朝下面看,岑森開玩笑說:“窗戶打不開,現在想回去也晚了。”

李月白回過臉來看着岑森笑,“沒想回去,就随便看看。”

岑森注視着他看了一會,忽然輕聲問:“跟我在一起,後悔過嗎?”

李月白眼神堅定地搖搖頭,“沒有,雖然我爸媽妥協之後,我再回過頭想那晚的事情,心裏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們,但是我不後悔那樣做,以後對他們更好一點就是了。”

岑森點了下頭,“對了,爺爺的事情最後叔叔他們商量的結果是什麽?”

李月白道:“六個子女,暫定的是每家輪四個月,他們在哪裏,就把我爺爺帶去哪裏,雖然這樣老人得跟他們一起在外面漂泊,但是他不願意住養老院,只能先這樣,其實我想把他接去跟我住一段時間,不過昨天晚上我叔他們說着都要吵起來,我就沒說,回頭跟我媽說一下,讓她跟我爸商量商量,如果可以,我就把他接B市去。”

岑森:“你工作那麽忙,能照顧得了爺爺嗎?你又不會做飯。”

李月白:“五一到十一之間廠裏不忙的,不會做我可以學啊,做飯能有多難,無非就是做得難吃點,我爺爺肯定不會嫌棄的。”笑得特別自戀。

李月白自戀的小模樣特別美,岑森的心裏一片柔軟,跟外面的雲層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一寫到父母家人這些現實層面就會感覺很難過,以李月白家的情況來說,他父母不開明沒文化但好歹是真心愛他,他以死相迫,他們也就狠不下心了,但必然是心存僥幸的,希望他們有一天會分開,不會長久,期盼兒子會正常回來等等吧,不過懶得寫了,寫多了難受,先醬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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