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面無表情地望着眼前燃燒着的熊熊烈火，墨色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情愫，蒼白的面孔被火焰照亮。幾聲悲鳴從烈焰深處傳來，卻又被噼裏啪啦的火爆聲掩蓋，嚣張的烈焰肆無忌憚地擴張着它的爪牙，濃煙滾滾彌漫了整片天空，火光沖天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深沉的濃墨畫般的夜空染上猩紅，寂靜的空氣彌漫着濃煙。

遠處急促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抹掉臉頰上的血跡，睨視片看看，縱身躍上身旁枯枝殘敗的槐樹上，呼出一口氣額角的汗珠滴落在幹燥的樹幹上，一把扯掉面紗詢問身旁的人，語氣中沒有一絲憐憫：

“怎麽樣？全部除掉了？”

“是，屬下方才已巡視過了一圈，沒有發現活口。”

“嗯，那讓他清理現場吧，本郡主先行離開了。”

語畢，腳尖輕輕一點，張開雙臂，身輕如燕地在暗紅的天空劃過一抹深藍，不留痕跡地飛過一根接着一根的樹枝，只留下清風拂過樹葉沙沙的聲響，那疲憊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林間。

“嘶——”，緊緊扯着左臂的衣服踉踉跄跄地用身子撞開門，跌跌撞撞地走像床沿。半途小腿一抽，重重跌倒在地，無奈氣力已經用完，便作勢整個人縮成一團癱在了地上。眼前的事物變得重影模糊，眼皮重重地合在一起，清冷卻又妖豔的月光灑在她緊鎖眉頭的面孔上，猩紅的雲霧翻騰、消散。

一直睡到午時的公主殿下還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麽，閑來無事的她扯着葉柒去到禦花園漫步，一路上的視線雖然都放在了那些先競相開放的花兒上，心底卻莫名盼望那個人突然出現在眼前。當然，她也是為了這一點才來禦花園閑逛的，畢竟也不好成日就往憶昔宮跑，不然又給寧諾久落個話頭。

心不在焉地哼着歌，陰晦的天空被厚厚的烏雲籠罩着，總是充溢着歡愉氣氛的禦花園，此刻的氣氛卻異常沉悶，每個人都低着頭，臉上的神色很是難看。寧諾曦感覺胸口悶悶的，一股煩躁之感湧上心頭，沉着臉詢問一旁跟随的葉柒：“小柒，為何感覺今日宮裏的氣氛有些壓抑？”

葉柒有些猶豫，半張着嘴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當講不當講。

寧諾曦見她這般墨跡，不耐煩地扯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回話。

葉柒嘆了口氣，湊近寧諾曦的耳朵，壓低聲音道：“左丞相一家昨夜被全部屠殺，無一活口。聽聞當時硝煙滾滾，火光沖天，火爆聲響徹天際。”

寧諾曦一驚，愕愣地啊了一下，半天沒回過神來。

“額.......而且郡主近日好像要與宮耀将軍舉行婚禮。”

“你說什麽？.......寧諾久她.......她要與宮耀結婚？”大腦接受的信息量有點大，寧諾曦頓時感覺頭腦一片混亂，舔了舔幹澀的唇瓣不知該說什麽是好，只是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幾步，葉柒急忙扶着她，憂心忡忡地接着說：

“公主，其實除了宮耀将軍，還有許多其他優秀的人可以選擇呀，比如那右丞相之子像宮耀将軍一樣有着男子氣概.......”葉柒還沒有反應過來，手上的重量瞬間消失，寧諾曦匆匆離開的身影化作殘影消失在眼前，心裏一邊吐槽着自家公主的速度一面急匆匆地朝着她離去的方向趕去。葉柒生怕自己晚了一步，郡主就會被自家公主殿下千刀萬剮。但寧諾曦急寥寥地趕去，并不是想削人的，她只是想知道，為什麽才隔了一天不到，事情怎麽就發展成這樣了。

“呼呼.......”寧諾曦停下了腳步，彎着腰兩手撐着膝蓋一下接一下地喘着粗氣，撩起擋住視線的碎發，緩緩擡頭，眼前呈現出‘憶昔宮’三個心裏念叨已久的大字。當時一聽到那個消息，自己腦子裏蹦出的第一個想法竟是詢問寧諾久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也這樣做了，不禁思考就下意識地狂奔過來。

但現在遙望着那近在咫尺卻好似又隔着一道隔膜的宮殿。她止在原地，腳底像長了根緊緊紮在地裏，拴住的不僅是她的雙腿還有那顆蹉跎不前的心。內心的恐懼和孤單席卷而來把寧諾曦淹沒，她現在忽的害怕知道真相，目光只是緊緊地鎖住那三個大字，她膽怯了想退縮了。

“公主殿下既然來了，就進去吧。”顏玉緩緩從她身後走來，恭敬地向寧諾曦行了個禮。

寧諾曦搖搖頭回複神志，緊抿着唇邁着碎步小跑了進去，不管怎樣，既然都已經到了，那就進去吧，不然到時候又被她笑話。

“喂，寧諾……”再次頓住了腳步，話語像魚刺一樣卡在喉嚨中，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唔……”寧諾久聽到了聲響，睜開朦胧的雙眸，迅速松開了環在宮耀身上的手，臉上浮現出被人戳破秘密時尴尬窘迫的神情，望向呆在原地的人。

“公主殿下好呀……今日怎麽有空來本郡主的憶昔宮呢？”寧諾久不留痕跡地抹掉嘴角殘留的液體，試圖利用嘴角淡淡的笑容掩蓋住內心的緊張，打着手勢催促宮耀快點離開，宮耀一臉懵逼地偷偷看了滿臉怒意的寧諾曦，又神色擔憂地瞥了眼強顏歡笑的寧諾久，迅速離開了充滿硝煙的不宜久留之地。

寧諾曦向前了一步，撲入手足無措的人的懷抱，把頭埋進她溫熱的懷中，深深吮吸着她身上的氣息。寧諾曦感覺內心缺了什麽，但具體是什麽她說不上來，只是很疼很酸，投入寧諾久的懷中只是單純地想尋找那熟悉的溫柔。可是寧諾久身上多餘的氣息充斥着亂成漿糊的大腦，鼻頭一酸，又迅速地放開了她，愣愣地望着她，眼眸中的失落不言而喻，“你……真的和宮耀訂婚了？只是他們傳的謠言吧……”質疑的聲音到最後越來越小，小到連自己都聽不清。

這不是真的是不是，只是謠言對吧？寧諾久你回答我呀！

過了許久，寧諾久才冷哼一聲，臉上是寧諾曦從來沒有見過的輕蔑的冷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疏遠的語氣，把兩人的距離拉得老遠，兩人之間仿佛橫着一堵高牆；高傲的眼神在寧諾曦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劃下一道深深的傷口；冷漠的神情讓她感到心寒，垂在大腿兩側的手只是不住地顫抖。

“況且這是本郡主的自由，公主殿下不應該幹涉吧？哦，本郡主忘了，本郡主與耀哥哥的婚約可是陛下賜的，縱然您有再大的權利，也不能和陛下對着幹吧？”嘲諷地笑挂在臉上，淡淡挑釁的語氣讓寧諾曦感覺心鑽心的疼，無法形容的情愫在心頭蔓延。

“是，是本宮唐突了，打擾你們了，本宮現在便走。”寧諾曦咬緊了牙冠發出咯咯的聲響，轉過身去快步離開，她現在不想再看到寧諾久輕蔑的眼神，那如同勝利者嘲諷着失敗者的眼神，凍住了她的心，從前她認為最美麗的微笑此刻卻如此陌生，她甚至想撕碎它。

“公主殿下慢走不送，諒本郡主還有事，送不了您。”

有事？是和宮耀培養感情吧？真是諷刺呀呵呵……眼角的酸澀感促使她加快了腳步，這個陌生的地方她不想停留片刻，她不想把這低賤的眼淚落在那個毫不相關的人身上，她寧諾久，根本不配。寧諾曦也不想再露出自己懦弱弱小的一面，雖然那保護着自己最柔軟處的铠甲已被瓦解……并且瓦解了它的人居如此厭惡自己……自嘲地笑了笑，視線已被卑微的淚水模糊，在眼眶裏不住地打轉，眼前的世界變得重影模糊，但寧諾曦卻覺得這樣的世界特別地美，如果真相和犀利的話語也被模糊，心底的傷疼會不會減少？

“喂！寧諾曦，快停下！”注視着寧諾曦的腳步，寧諾久眼眸漸漸放大，收斂起了臉上冰冷的神情，焦急地朝寧諾曦搖搖晃晃的身影跑去。

停下？停下來做什麽？又等着你的一番嘲諷嗎！？寧諾曦抽了抽鼻子，眼前呈現出一大片模糊的藍，清淺晶瑩的藍。癡癡地望着眼前的淺藍千瘡百孔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但這片撫平傷口的藍，卻又讓人覺得壓抑，但它卻如吸鐵磁一般，吸引着自己。

“寧諾曦！你瘋了嗎！？前面是——”寧諾久急紅了眼，暴怒地大吼了一句，寧諾曦被這一吼找回了神志，眼眶裏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滴落，落入湖中和池水融為一體，視線又變得清晰明朗。寧諾曦看清了那抹朦胧的藍，橫在眼前的是片靜谧的湖，身體已經失去重心。

“喂！”眼睜睜地看着嬌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濺起的水花，落入寧諾久的心底，濺起的圈圈漣漪觸碰着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