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囚之塔

距今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老人曾是一座監禁之塔的守塔人。

這座塔位于冥界最貧瘠的土地,甚至可以說比傳說中無人問津的冥界入口都更加貧瘠。除了這座石塔之外,就是一片荒地,就算是從天空飛過的鬼鴉,都會因為這片毫無靈氣的土地而死亡墜落。

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也沒有人知道這座塔的來歷。但老人卻知道塔裏封鎖着一個妖怪,一個神秘的妖怪。

據說這個妖怪非常危險,所以需要用最嚴苛的封印和永生永世來監禁。

剛剛成為守塔人的時候,老人曾經見過那個妖怪,那是一位看起來十分安靜,有着老人無法形容之美的存在,即使身處于幽暗的石塔,即使被醜陋的石鎖困住,也無法掩飾那種讓人屏住呼吸的畫面。

完全看不出任何危險的樣子。

守塔人被要求不得靠近那個妖怪,所以他收留了一個被遺棄在荒地的男孩,成為這座石塔的雜役,負責照顧那個妖怪。

一個黑色頭發,有着漂亮黑眼睛的男孩,不知道自己的來歷,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關在這裏的妖怪其實不需要水和食物,但新來的小雜役卻固執而不聽話,每天拿了口糧去照顧那個妖怪,日複一日……

在這段時間裏,老人也了解了更多和那個神秘妖怪相關的事情。聽說,妖怪的身體裏有兩種不同的血統,一種來自于母親,一種來自于父親。

來自母親的力量很溫和,似乎是一種已經沒落的稀少種族,常年在冥界的入口處徘徊。

而來自父親的那份力量……似乎才是他被困鎖在這座石塔中的主要原因。

可惜,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位妖怪大人的父親是誰,那份危險的力量又是什麽……

一直以來,妖怪被困鎖在塔頂,老人和男孩則生活在塔底,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然而有一天,已經長大了一些的男孩突然跑過來問老人——

“爺爺,我能和青行大人一起出去玩嗎?”

老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帶着抱歉的眼神對男孩說:“不可以,青行大人是被很厲害很厲害的人下令囚禁在這裏,可能一生都無法離開。”

男孩已經能懂得很多事情,他站在那裏沉默了很久很久,突然開口說:“如果有一天,我能夠變得比那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更厲害,是不是就能帶青行大人離開這裏?”

“……”老人記得自己當時也愣住了,但最終只是将男孩的話當成是玩笑,迎合着說,“當然可以,不過我們只是守塔人,最多也只能變成冥界最厲害的雜役。”

“那我不做雜役了。總有一天,我會帶着青行大人離開這裏,去他最想去的地方!”

清亮幹脆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是個玩笑,但男孩的身影卻真的從石塔消失了。

石塔還是原來的石塔。

守塔人還是原來的守塔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石塔外面的荒地越發荒涼,甚至起了飛沙。

一個披着黑色鬥篷的少年出現在老人的面前。

“小……小思?”老人看着那似曾相識的臉,嘗試着喊出了那個久違的名字。

“爺爺,好久不見。”少年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疲憊,眼睛卻依舊很亮,“青行大人還好嗎?”

老人記得,少年說他離開石塔之後,一路跌跌撞撞,最終到達了冥界的邊緣,被稱為冥界入口的地方,成為了某座鬼城的一名引路者。

他去看了,那位青行大人一直想看的風景。

并且因此而感到喜悅。

難以想象當初那樣稚嫩的孩子,究竟是如何穿過荒地,在那麽多冥界惡鬼兇獸的威脅下,去往冥界的邊緣。老人只知道,這一路的“風景”絕對比少年自己述說的要更恐怖,更可怕。

“去見見他吧?”老人指了指塔頂的方向。

但少年卻搖了搖頭,說:“因為和青行大人的承諾,我才堅持着一路走來。總而言之,我還不能以這樣一無所成的樣子去見青行大人!”

少年說,他在鬼城的工作很優秀,所以有人想要将他提拔。但少年放棄了更舒适的工作環境,主動請求加入冥界的軍隊,前往某個戰場。

“會死的。”老人很了解冥界的戰争,除了雙方的首領,剩下的就只是去送死而已。

“但只要活下來,就能離青行大人更進一步了。”少年疲憊的臉上露出笑容。

少年活下來了。

不知過了多少歲月,老人再次見到了那個少年……那個少年此刻已經變成了青年,看上去卻……很不好。

殘破的甲胄,耷拉着的右手,身上遍布血跡,原本黑色的頭發不知為何轉為銀白,就連那雙漂亮的黑眼睛,都裹上了粗布,止住鮮血流淌。

“小思!”老人可能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樣的畫面。

血跡一路步入石塔,難以想象這個人究竟是怎樣走到這裏。

“爺爺,好久不見。”說着和當初一模一樣的話語,青年就這麽在石塔的門口坐下,“青行大人還好嗎?”

“如果你再不去見見他,也許他不會再記得你了。”老人只覺得鼻子一酸,“這麽久了去見一見吧!不過等我先把你的傷口處理了再說!”

老人至少希望那位妖怪大人能夠知道,有一個人一直都在為了他的自由不斷努力着,無論是流汗還是流血……竟然會有這樣一個人,為了多少年前的一個承諾,戰鬥到如此地步!

但青年仍舊只是搖了搖頭,虛弱地笑了笑說:“比起我,永遠只能帶着石鎖仰望天空的青行大人要更加痛苦。”

“爺爺,我馬上要去一個很危險的地方。”青年正了正神色,“等我回來的時候,也許我就能帶青行大人離開這裏!”

“你要去哪裏!”老人有了不祥的預感。

“如果我回不來……”青年的眼神黯淡了下來,“那麽青行大人不記得我也是一件好事。”

“孩子,你這麽做值得嗎?”老人不明白青年做過什麽,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麽。在老人的心裏,他永遠都是那個躺在荒地上被撿回來的小孩子,卻偏偏想要走一條根本不可能到達終點的路。

“很值得。”青年笑着看向遠方,“爺爺你知道嗎?一路走來,我見到了很多美麗的風景,很多奇妙的事情,很多有意思的人,聽說和遇到了許多故事……”

“如果我永遠是石塔的小雜役,也許一生都不可能擁有那麽多經歷。”青年的眼裏多了一份缱绻,那是老人從未見過的表情。

“很想……帶青行大人一起去看一看。”

這個孩子……

在老人的目送中,粗略包紮了一下傷口的青年再次消失在荒地。

對于青年而言,那位青行大人已經不僅僅是年少時的夢和憧憬,而成了一種支撐生命的信念,促使他不斷蛻變的信念!

之後……又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孤寂,這裏依舊是沒有人來訪的石塔……

一個被遺棄之地。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少時光歲月,就在老人都以為青年已經在某個地方遭遇不測的時候,一支堪稱軍隊的隊伍來到了荒地!

當時遍地的黑色制服,有着不明圖案的黑色旗幟……

身穿黑色鬥篷的人邁着沉重的腳步走到老人的面前,摘下了頭上的兜帽。

“思……”

老人正準備說什麽,卻突然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發出聲音。莫名間,老人似乎看見眼前熟悉而陌生的男子微微搖頭。

“守塔人。”那人的聲音冷漠而疏離,仿佛從未見眼前的老人,“我來釋放塔中的囚犯,從今天開始,我将是他的婚約者。”

自百年前的約定開始,在血和淚中掙紮,遭遇無數次生死徘徊……

他終于找到了讓青行獲得自由的唯一辦法。

想到曾經的往事,老人忍不住紅了眼眶。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告訴那位青行大人,在他承受死一般寂寞和孤獨的歲月裏,他其實并非獨自一人,因為還有那麽一個人一直為他而戰鬥着。

并且不惜犧牲生命,終于将名為“自由”的珍寶,偷偷送到他的手中。

×××××

傳說中冥界的入口會以各種各樣不同的方式出現,可能是一條街,一家醫院,一間破舊的教室,一輛鬧鬼的旅行巴士,或是一家正有新片上映的電影院……

配合着結束督查的任務後,蘇青行就再次開始工作,将其它的一切任務全部都丢給朱砂,完全忽略了好友痛苦的哀嚎。

等蘇青行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自己正對着一塊電影巨幕,巨幕上沒有圖像,影廳也沒有關閉燈光,顯然電影還沒有開始。

不過在電影幕布的正上方,很土氣地拉着一條橫幅——

[歡迎來到《死神的新娘》首映禮]。

“我真的看過這部電影!”一個争辯的聲音從蘇青行身邊傳來。

蘇青行動了動略顯僵硬的脖子,轉頭看去,就看到這個空空蕩蕩的影廳裏只有他這一排坐着四個人,應該就是這一次參加試煉的人。

其中有一個穿着白襯衫的清秀少年正努力讓其他試練者相信他所說的話,很是激動地繼續說:“雖然是很老的恐怖片,但真的很好看!”

“死神來到人間尋找自己的新娘,但他想要找到的人必須不懼怕死亡,就算是面對自己內心深處最恐懼的東西也能學會克服!但如果死神所考驗的人露出害怕和恐慌,下一秒就會迎來殘忍的死亡。”

“你說這些有什麽用!”坐在少年旁邊的,是一位看上去很傲氣的女性,穿着職業套裝,妝容精致,神情不耐煩,“這裏究竟是哪裏?沒人說明的話,我就走了。時間就是金錢,understand?”

“抱歉,我也不喜歡看恐怖片。”還有一個穿着牛仔服的男人,随和地笑了笑後,就準備和那個職業女性一塊兒起身走人。

“可以當愛情片來看的!”真不知道那個清秀少年到底有多喜歡看這部恐怖,“最後死神找到了自己的新娘,一個不畏懼黑鬥篷下骷髅頭,願意親吻白骨的新娘,兩個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老不死!”

少年說完時,臉上充滿了憧憬和羞澀,就好像自己已經化身成電影中的主角,沉醉在浪漫的愛情之中……

看到這樣的場景,蘇青行難得地沉默了。

是不是……有什麽地方怪怪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個故事開始啦,敲鑼打鼓,猜猜先出場的是大只的,還是小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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