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番外 庸人自擾

(一)

陳皮阿四從小就知道他是被人撿回來的孩子。

陳家老太爺有幾個兒子,孫子也有,說什麽也輪不到他來盡孝,陳老爺子的說法是,見他有緣,養來解悶的。

其實和養了條狗也沒什麽區別。

他從小就是個刺頭,陳老爺子誇他,說他有一雙狼一樣的眼睛,确實如此,在他剛十歲的時候,陳家和他平輩的後生裏就已經沒有一個能打過他的了。雖說有着老爺子在上面,沒人敢惹他,但在陳家也沒幾個人看得起他。他心裏有數,知道陳家自己雖然可以依仗,卻終究不是自己的歸宿。從他開始記事那天起,他便沒有一天不在想着離開陳家。

但離了陳家他要幹什麽,其實他也不知道。

他十三歲那年,老爺子仿佛才想起來要送他去上學的事情,随便找人給他安排進了離家最近的一所初中裏。他打小野慣了,讓他老老實實地在座位上坐一天,還得聽着與他而言就像天書一樣枯燥的課程,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陳皮阿四居然堅持下來了。

陳皮的同桌,外號華和尚,是陳家外家的一個野小子,被一起打包送來上學,人如其名,他頭發短的能露出青皮來,和和尚唯一的不同就差在頭頂點六個戒疤。

華和尚是所有人中最先發現陳皮阿四的小秘密的。

那一日他從睡夢中醒來,正百無聊賴,發現陳皮阿四目光直視着教室的一角,似乎是在發呆的樣子。

他覺得奇怪,剛伸出手準備推推陳皮阿四,忽然間陳皮阿四收回了目光,轉過頭,眼睛直視他:“你要幹什麽?”

“老子以為你在發呆啊。”華和尚吓一跳,他撓撓頭,“你看啥呢?”

“沒什麽。”陳皮阿四目光回到桌子上,“學習。”

“學個毛啊哥,”華和尚揭他短,“你書都拿反了。”

然後他被陳皮阿四卷起課本揍了一頓。

後來華和尚學聰明了,他趁睡覺的時候偷偷從臂彎裏觀察陳皮阿四,果然發現,陳皮阿四其實不是發呆,他是在看一個人。

下課後,他趁陳皮阿四出去的時候找到班長,問他:“哎,坐在那邊的那個小姑娘叫什麽?”

班長看了一眼,推推眼鏡,道:“你都轉來多長時間了,怎麽連學委都不認識,她不天天都收你作業嗎?”

華和尚不耐煩道:“別逼逼,說的好像我什麽時候交過作業一樣,你告訴我她叫什麽就得了。”

“她叫雲彩。”班長不放心地叮囑道:“你別去欺負人家。”

“行啦行啦,”華和尚一揮手,“你真啰嗦。”

(二)

就這樣,華和尚知道陳皮阿四大概是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

也不能說是喜歡,大概只是看得順眼了。

自從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每天早上收作業的時候他都留着心觀察着,陳皮阿四看見雲彩過來的時候,整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變的不一樣了。

別人都是不情不願地交作業,或者把作業本往課桌上一放,等着雲彩一本本收過去,只有陳皮阿四,滿臉都是“快來收我的作業吧”這種期待的表情,還會體貼的把作業放在雲彩手裏,還是雙手。

雲彩難得能碰到陳皮阿四這樣配合的,感激地沖他笑笑,“真是謝謝你啦。”

陳皮阿四馬上局促地說不用謝。

這不扯呢嗎哥,華和尚撐着下巴一邊看着,心說,人家那麽清白的一個姑娘,怎麽看都和你不般配啊。

配不配不在陳皮阿四的考慮範圍之內,他整天考慮的都是怎麽用他僅有不多的那麽點熱情,全心全意地支持着雲彩作為學習委員的各項工作。

有一次雲彩因為沒能從班裏的某些頑劣分子手中收到作業而被老師責怪,陳皮阿四知道這裏面也包括華和尚之後,又非常見色忘友地把華和尚揍了一頓。

“救命啊,”華和尚被打的抱頭鼠竄,“那些題我一道都不會,就算你叫我現在寫我也寫不出來啊。”

陳皮阿四想了想,道:“那你抄我的吧。”

“早這樣不就得了嘛!”華和尚崩潰道:“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動手,你這麽粗暴誰會喜歡你啊!”

他和陳皮阿四同時因為這句話愣住了。

“你知道了?”陳皮阿四危險地眯起眼睛。

就在華和尚以為自己又要被揍一頓的時候,陳皮阿四居然放過了他,只威脅道:“不準說出去,你敢說我就打掉你的牙,知道了嗎!”

語氣還有點不自然。

華和尚沒被他吓到,他呆呆地看着陳皮阿四耳根後面的一抹紅,心想:乖乖,這可了不得啊。

(三)

但即便是這樣,直到他們快畢業的時候,陳皮阿四和雲彩的關系也沒有更進一步。

主要是陳皮阿四單方面的不願意更進一步。

華和尚還是整天埋頭睡覺,反正他也對學習完全不感興趣,不管他怎麽樣家裏都會送他上學的,大不了就出國,總是有辦法的。

一日下課後,陳皮阿四轉着手裏的筆,看了一眼雲彩的位子,發現上面沒有人,忽然聽見班裏有人在小聲議論着什麽。

“那夥人你看見了嗎?”

“哎呀我看見了,他們天天都來,也不知道是在等誰呢。”

“我天天放學都繞道走。”

忽然“砰”一聲響,陳皮阿四随意擡頭看了一眼,忽然直起腰來。

雲彩正臉色慘白地站在教室門前,手裏端着的杯掉在地上,水撒了一地,剛才的巨響也正是來自于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陳皮阿四最先反應過來,他三步并作兩步從最後一排走了過去,把杯子撿起來遞給雲彩,低聲問:“沒事吧。”

雲彩搖搖頭,一言不發地低着頭,臉色仍然是不好看的。

“謝謝啊。”她低聲道。

陳皮阿四簡單擦幹淨了地,雲彩回過神也幫他收拾起來,座位裏的同學都用八卦的眼神看着他們倆,陳皮阿四威脅似地回頭看了一眼,他們便都低下了頭。

陳皮阿四回到座位上後,看着雲彩心神不寧地坐着,眼睛不時透過窗往外看着,他若有所思地把呼呼大睡的華和尚叫醒,問:“最近校外那夥人是什麽來頭?”

華和尚揉着眼睛,想了想,說:“好像他們老大是這一片的小頭目,估計是又看上什麽人了吧,不然怎麽天天來,你問這個做什麽?”

陳皮阿四又問:“和陳家有關系嗎?”

“一個小混混而已。”華和尚打着哈欠回答他,“你到底要幹嘛?”

“我想揍他。”陳皮阿四言簡意赅。

華和尚:“……啥?”

陳皮阿四沒猜錯,這一夥人果真和雲彩有關系。

他當天放學的時候刻意落在雲彩後面走,雲彩一路上走走停停,左右觀望,看起來十分不安的樣子。

陳皮阿四悄悄跟在她身後,發現她沒有走平時回家慣常走的那條路,而是越走越偏的時候,前面的路上出現了一夥人,他們嘻嘻哈哈地看着雲彩,好像早就知道了雲彩會來一樣。

陳皮阿四藏在陰影裏面,聽了一會他們的談話。

那夥人為首的頭目看中了雲彩,雲彩不想被別人知道,那個頭頭威脅她,如果她再不答應,就到班級門口堵她。

陳皮阿四在陰影裏聽着雲彩低聲哀求他們,他捏緊了拳頭,想起陳老太爺送他來上學的時候告誡他“少惹事,不然就盤口。”的話又忍住了。

直到那個老大開始對雲彩動手動腳的時候他終于沒有忍住了,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掂量一下後,對準那人的後腦勺準确地擲過去。

那人頓時被打的頭破血流,回頭怒罵道:“誰!滾出來!”

陳皮阿四把石塊扔出去之後很快輕手輕腳攀上牆,悄悄繞到雲彩身後,忽然出現在雲彩身邊,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

雲彩先是吓了一跳,發現是他之後便順着他的方向跑,“你怎麽會在這?”她喘着粗氣問。

身後的混混已經追了上來,陳皮阿四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簡單道:“我路過。”

這麽偏的地方是怎麽路過的?雲彩雖然心裏一肚子的疑問,但她已經沒力氣問出口了,她跑的不快,只靠陳皮阿四拽着她往前跑,馬上就要被人追上來了。

陳皮阿四忽然停下來,把她往前一推,“你先走,我攔着他們。”

其實他的本意也不是和雲彩一起離開這裏,他是真的想揍他們一頓。

打到他們再也不敢來找雲彩為止。

雲彩焦急地說:“你打不過他們的!”

陳皮阿四說:“我沒事。”他看着雲彩,忽然沒頭沒腦地又說了一句:“只要你沒事就行。”

雲彩愣住了,她來不及去細想這句話的後面藏着什麽樣的感情,就被陳皮阿四狠狠推了一把,“放心!他們打不過我,你先走!”

(四)

陳皮阿四并不是逞強,他說打不過他,就是真的打不過他。那天他本着不惹事則已,既然要搞事就把事做絕的原則,把那一幫混混揍得親媽都不認識。

第二天他到班級的時候,班裏的人還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只有雲彩睜着大眼睛看着他,臉上帶着松了口氣混雜着欣喜的表情。

陳皮阿四忽然有點後悔,自己昨天應該在臉上挂點彩的。

他有點臉熱地在雲彩的注視中一直走到教室最後一排的座位上,過了一會他悄悄擡起頭看了雲彩一眼,發現雲彩正在看着他,見他看過來,笑意盈盈地晃了晃手裏的作業本。

他了然,從書包裏翻出作業本給雲彩送了過去,雲彩接過課本之後,悄悄遞給他一張紙條。

他趁人不注意,打開了那張紙條:“真是太謝謝你了,昨天你沒有受傷吧。”

陳皮阿四撓撓頭,笨拙地在紙上回複道:“不用謝,沒受傷。”末了又補上一句:“他們以後都不敢來找你了。”

他把紙條傳了回去,雲彩遠遠地沖他雙手合十,滿臉歉意地笑。

這事到底沒能瞞過學校,陳皮阿四昨天把人揍得夠嗆,那夥人中有些有背景的父母找上了學校,要求陳皮阿四站出來給他們一個說法。

陳皮阿四其實完全不怕他們,但他不想雲彩被這件事被牽扯進來,于是他站在老師辦公室裏,直接脫掉了校服,說:“我退學,這件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再追究。”然後他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走到那個鬧事的家長耳邊,用陰冷的語調悄聲說:“如果你還不罷休,就來陳家找我,九門陳家,知道路嗎?”

從那以後,他回到了陳家的盤口幫忙,走之後他托華和尚給雲彩帶話,說自己轉到別的學校了,一切都好,不要擔心。

其他的話,他一概沒有說出口。

在盤口待了幾個月的時間,有一日陳老太爺忽然把陳皮阿四叫過來,遞給他一套嶄新的高中校服和書本,說:“你以前成績不錯,別荒廢了,繼續讀書去吧。”

他受寵若驚,沒來得及去琢磨老爺子眼裏的深意。

他上的高中是市裏數一數二的朝陽高中,新的生活裏沒有雲彩,也沒有過往的陰霾,他住在寄宿學校裏,每天不用看到陳家人,身上穿着幹淨的校服,他不禁想,也許自己考上大學之後,就真的能徹底離開陳家了。

但他不知道,這一切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

(五)

再次見到雲彩是一年之後,陳皮高一的時候加入學校籃球隊,後來有一日,他帶着朝陽高中的籃球隊到市立一中打友誼賽,在觀衆席上忽然看到了加油的雲彩,一年時間過去,雲彩沒變多少,只是更漂亮了。

雲彩也看見了他,馬上舉起手朝他揮了揮,陳皮剛笑一下,忽然聽見一個人在他身後興奮道:“看!雲彩對着我笑了!”

陳皮阿四嫌惡地回頭看了那人一眼,是個他不認識的胖子。

他旁邊站着個人,笑話他:“行了吧胖子,人家明明就是在給吳邪加油呢。”正巧這時候吳邪走了過來,胖子一把攬過他肩膀,說:“天真,給你打個商量,能不能一會給胖爺讓兩個球?”

被叫做吳邪的男生看起來無奈的很,他笑着說:“胖爺,球場上的事我哪說得準,這都不一定呢。”

胖子又拉着他低聲嘀咕了幾句,陳皮不用聽就知道這個胖子是雲彩的仰慕者,準備一會多得幾個球好出風頭。

幼稚,陳皮阿四嗤之以鼻,他看着吳邪好脾氣地答應下來,思考着,吳邪這個名字聽起來好像有點耳熟似的。後來他忽然想起來,吳家那個被人寶貝着長大的長孫不就叫做吳邪嗎?

他不由得多看了吳邪幾眼,見他眼神清澈,一眼就能望到底,他心想,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一個被人從小寵大的少爺罷了。和他這樣從小就得學會看人眼色的人相比,兩人之間存在着雲泥之別。

他有心試探吳邪,上場之後帶球與吳邪擦肩而過,刻意壓低了聲音說:“我知道你就是隊長。”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很幼稚,但他心裏想着雲彩是在給他加油,就無法釋懷。

雖然他如此地在意着雲彩,但在比賽結束之後他卻直接一走了之,和雲彩連半句話都沒貨說上。饒是他再怎麽小心地掩飾自己對雲彩的在意,可到底還是被陳家裏看他不順眼的那些人給知道了。

暑假的一天裏,他帶着朝陽籃球隊的隊員剛訓練完,準備去KTV放松一下好好玩玩的時候,陳皮阿四忽然看見市立一中的那幾個人也在這裏,隊員裏有人小聲地暗罵了一句:“怎麽到哪都能碰到這幫人。”

陳皮阿四回頭瞥了他們一眼,便不敢有人再說話了。

這時吳邪也看到了他們,硬着頭皮過來打招呼,他雖然态度冷淡,但還是客套了兩句。吳邪一轉身的時候,陳皮阿四從他身後突然看見了雲彩和那個胖子站在一起交談甚歡的樣子。

他暗罵一句,開了間包房帶人進去了。

半大的小子正處在換聲期,嚎起歌來跟什麽似的,簡直就像鬼哭狼嚎,讓人難以入耳。陳皮阿四開了一罐啤酒,一邊喝着,一邊默默忍受着。

他手機這時候忽然響了,進來一條彩信,陳皮阿四原本以為事運營商的廣告,打開卻發現是一張照片,照片上一個女孩正昏迷不醒地躺着,那女孩正是雲彩!

(六)

他按照彩信上的地址踹開了門,陳家本家的幾個平時和他結怨的平輩人正在屋裏等着他。

他環視屋裏一圈,沒看見雲彩,他捏緊拳頭:“人呢?”

為首那人冷笑看着他:“我果然沒看錯,你倒是個情種,一物換一物的道理你不懂嗎?”

陳皮也冷笑:“我是不是這段時間太沒有存在感了,讓你們也敢騎到我脖子上來?”

那人果然瑟縮了一下,但他手裏緊握着陳皮阿四的把柄,只慌了一會就鎮定下來,“你敢對我怎麽樣,我不敢保證我也會對那個女孩怎麽樣。”

“說吧,你想幹什麽。”陳皮阿四說道:“你最好想清楚再說話。”

“沒什麽,我看吳家的嫡孫就在隔壁,你打斷他一條腿,我就放了雲彩。”那人說。

陳皮阿四沉着臉:“為什麽要對吳家人動手?老太爺知道嗎?”

“這也是為了陳家好,別問那麽多,你就說你是做還是不做吧。”

陳皮阿四捏了捏拳頭,吸了口氣,他已經預感到自己即将成為這場鬥争的犧牲品,他可以拒絕,但他到底點了點頭,說:“行,我做。”

風波過後,吳家人果然找上了門來,吳三省氣沖沖地罵道:“你們陳家不要以為吳家沒有人了,信不信我斷了你們的活路,我說到做到!”

陳家老太爺眯着眼睛抽煙鬥,吳二白跟在後頭進來,金邊眼鏡後面的眼睛如深潭般深不可測,他沉聲道:“陳老太爺,上一代人的過錯,沒有必要牽扯到下一代人身上吧。”

陳老太爺這才擡起眼睛來,慢慢道:“陳皮呢?”

陳皮阿四從人群中站出來,聽見身側傳來的陳家人落井下石的冷笑聲,陳老太爺只看了他一眼,陳皮阿四便知道,是時候體現自己被陳家養大這麽多年的價值了。

“小娃子不懂事,下手沒輕沒重的。你們吳家想怎麽賠?”

吳二白沒說話,從陳皮阿四上來的時候他便一直在看着他,那一雙眼睛古井無波,又無比銳利,陳皮阿四仿佛有種被他看穿了的錯覺。

他低下頭,忽然聽見吳二白開口:“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孩子還年輕,我們要他一雙腿也沒用,不如幹脆從陳家除名吧。”

陳皮阿四詫異地看着吳二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幫他?

陳老爺子又吸了會煙,半晌看了陳皮阿四一眼,“可是說好了,這次你們吳家這次內部怎麽鬥,都與陳家無關了。”

“哪的話,”吳二白笑笑:“小孩子的打鬧算不得數,小邪骨折的事我們就不計較了,但是大人做的事哪有這麽容易抵消?陳老爺子,我敬您年紀大叫您一聲長輩,但要是再想對我們吳家不利,下回可就沒這麽容易一筆勾銷了。”

陳老爺子冷哼一聲,卻不再說話了。吳二白回頭看着仍在怔愣的陳皮阿四,“還不走嗎?”

陳皮阿四緩緩走到陳老太爺面前,向他恭恭敬敬鞠了三個躬,算是拜別。

起身的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是自由的了。

他在一屋子人複雜地注視中走出陳家,到門口時,陳老爺子冷不丁地在背後叫住了他:“以後好好過,從此大路朝天,別再回來了。”

他頓了頓,推開門出去了。

離開陳家之後不久,他就退學了,用這些年存下來的一點積蓄在這座城市裏定居了下來,在這裏生活了十七年,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哪裏還有他的容身之處,恐怕也只有這座城市可以算作是他的家了。

他高中都沒有讀完,華和尚偷偷瞞着家裏幫他找了一份運貨的工作,他幹了兩年,逐漸穩定下來之後,又開始開長途貨車,開兩天車休三天假,倒也自在。

就這樣過了幾年,和他一起住的室友都找了女朋友,有的已經成家了,他還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問他為什麽,他只說,自己喜歡的姑娘在老家。

又過幾年,一日他坐在車裏等着卸貨的時候,忽然看見路邊走過去一對熟人,是雲彩,還有高中時總呆在她身邊的那個胖子。

雲彩變得比從前更成熟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羞怯膽小的女孩,他手裏夾着煙呆呆地看着,直到被煙燙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同伴揶揄他,“呦,看上哪個姑娘啦?這個是不是比你老家的那個小芳好看多了?”

“放屁,”陳皮阿四不鹹不淡地收回目光,“誰能比她好看?”

“嘿你……”同伴剛要發作,車窗外走過來一個人,扣了扣車門,說:“貨卸完了,你們可以走了。”

走吧,陳皮阿四在心裏重複了一遍,他掐滅煙頭,心裏忽然湧起一陣悵然若失。

他點火起步,貨車搖晃了一下,向着雲彩相反的方向緩緩開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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