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遺書與遺孀
成陟站在醫院門口,手裏夾着一根煙,靠着身後的一輛帶副駕的軍用摩托。
他正百無聊賴的抽着煙,突然看見我,連忙直起身子說:“來了啊。”
我點點頭,成陟遞給我一張紙條:“遺書在你身邊嗎?這上面是那人的地址,你順着去找就成。”
我接過後感激的笑了笑:“多謝你了,我去給院長請個假。”
成陟攔住了我的去路,說:“我已經幫你請過假了。”
說着他拉我到車前,自己先上了車,轉頭見我還愣在一旁,笑道:“怎麽,第一次坐害怕?”
這人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我沒直接上車,而是問他:“你也去?”
成陟将帽子扣緊了些,手搭在把手上:“你沒幹過這種事,所以不知道,那些女人一時找不到發洩,無論你做什麽都會被她們拿來出氣的。”
我在原地猶豫了一瞬後,下決心般的坐上了副駕。
成陟得逞一笑,捏緊油門,車便向着那個地址奔去。
今日天有些陰沉,我環抱着自己吹着迎面而來的風,卻聽成陟竟哼起了歌:
“南風吹的春水皺,天邊的野草綠油油~”
我擡頭盯着他的下巴,大聲問到:“你怎麽也聽這種歌?”
成陟低頭沖我一笑:“不好聽嗎?我覺得周旋的嗓子特好聽,我們營長就老在我們面前唱,還說以後要娶個聲音好聽的老婆就好了。”
我看向旁邊陸續開門的商鋪,無奈的說:“你們這些男的心裏只有娶老婆娶老婆,看見女人就像看見敵人一樣……”
Advertisement
說到這,我才發現自己竟把小姨太太的話聽進了心裏,沮喪又尴尬的閉了嘴。
成陟帶着笑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怎麽會,歌德不是說,知道危險而不告訴的才是敵人嘛,我可是救過你的,怎麽會是敵人。”
正說着,他突然捏了剎車,停在一個小士兵面前。
小士兵拿着幾張印滿文字的紙,背着一個大背包站在人行道,看清了成陟的衣服後連忙敬禮:“連長好!”
成陟擡手回敬一下,指着他手裏的東西問道:“幹嘛去?”
小士兵一板一眼的大聲回到:“給家眷送電報和遺物!”
我瞥見他身側鼓鼓包裹,有些不忍細看,只好側頭向陰沉沉的天空望去。
成陟點點頭:“去吧。”,小士兵又沖他敬了軍禮,這才向街口走去。
他下了車,對我說:“他們家快到了,在那個小巷子裏,摩托開不過去就停這裏,我們走過去。”
我跟在他身後,想到他之前的話,問道:“你以前也做過這個?”
成陟沒回頭,高大的身子擋在前面:“對,去年在南寧打了一仗,當時我還是個班長,然後一天之內我就晉升了連長,所以那些排長太太,副排長太太,班長太太的遺書都是我親自遞過去的。”
他的步子很穩,語氣也很平淡,仿佛在說不相幹的事,可我知道,一場戰鬥裏,只有上級死了,才會立刻讓底下的人頂上這個位置。
他一天之內目睹了那麽多熟人的死亡,肯定不好受。
我加快腳步走到他身側,成陟有些意外的低頭看了我一眼,見我微笑着,他也回了一個笑容,第一次不帶戲谑的溫暖笑容。
站在那門前,我的手擡起又放下,成陟問我:“要不我來說吧。”
我搖搖頭,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門。
開門的女人頭發一絲不茍的梳于腦後,耳邊還戴着廉價的珍珠耳環,見到我之後先是奇怪,再看到我身後的成陟,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我還未開口,她先開口了:“郭平出事了,是不是?”
我驚訝于她的準确猜測,更驚訝于她的冷靜态度,沉默的點點頭。
她的眼神不知落在何方,微笑着取下了耳環,小心翼翼放在門邊的桌上,然後問到:
“受傷,還是……死了?
我低下頭,将懷裏包裹紙條的信封遞給了她。
她盯着信封良久,才擡頭問我:“他交給你的?你又是什麽人?”
我咬着嘴唇,小幅度的點點頭:“我是接治他的醫生。”
她的眼睛再次在信封上停留多時後,終于伸手接過了信封,慢慢的撕開封條。
封口還沒打開,幾滴眼淚落上了封紙。
她的手頓了頓,手指伸入信封,一點一點抽出了那張染滿紅褐色血漬的紙條。
我站在一旁,就這樣看着她展開紙條,邊哭邊笑着說:“終于,還是有消息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哭着哭着,她的表情變得扭曲,猛地撲來拽我,成陟及時上前拉開我,那女子便一個趔趄站在了路中央。
她邊哭邊将手中東西撕了粉碎,一股腦砸向我,大吼:
“你們為什麽不救他!?你們這些醫生就這樣救人的?!還有你,你們這些軍官!為什麽帶出去了不帶回來!為什麽不是你們死在那!”
我低頭站在她面前,成陟也只将胳膊攔在我們中間,沉默的聽她發洩。
等罵累了,哭累了,她蹲下來,慢慢将地上的碎紙一片一片拼湊起來,小心的揣進懷中。
周圍路過的太太們都匆匆一瞥不敢停留,也有收到過同樣消息的女人靠在牆角,看着眼前曾經的自己,一言不發。
我已經記不起那個女人的樣子,只記得那個陰沉沉的下午,有轟炸機在天上演練,有憲兵在路上吹哨,有送信的軍人騎着自行車,叮叮叮,不知将身側的消息送給了誰的家人。
成陟一改常态的寡言少語,而我也一直坐在副駕上,看着周圍的步履不停的行人。
臉上感到一絲絲涼意,我抹了把臉,擡頭看去,天空竟開始飄起了雨絲,滴滴答答落在這個剛結束戰争的疲憊城市。
我揚起手準備放在頭頂遮雨,突然一頂帽子扣下來,将我的視線遮了個一幹二淨。
我把帽沿擡高一點,正望見成陟盯着我發笑,不知是不是因為我這樣挺滑稽的,反正我覺得肯定不會好看。
我捏着帽沿想掀開,他卻一手按了下來:“就這樣戴着吧,你們女人的頭發洗起來可比我們麻煩多了。”
微雨落在他身上,本來就偏深色的制服變得更深了。
我環視周圍關門的商鋪,心情有些低落:“現在連個紙錢都買不到,也不知那位太太獨自在家該怎麽自處,”
我看着後視鏡裏的成陟,他不鹹不淡的回複到:”你放心吧,每一次打仗結束後,別的店鋪不一定開,但棺材鋪子一定會開,說不定還會漲價,很多時候甚至供不應求。”
他說的輕巧,我卻越聽越不是滋味,他從後視鏡裏見我表情變得更難看了,突然俯身在我耳邊說:“放心吧,你要是嫁給我,肯定不需要去搶紙錢。”
這句話說完,我的臉騰的一下紅了。
不知該作何反應的我連忙推開他大喊:“你看路!看路!”
成陟恢複了他慣有的壞笑,我卻從悲傷變成了氣憤,猛地一拍車座,大聲說:“停車!”
他顯然不當回事:“停什麽呢,雨下的又不大……”
我見他沒有停下的意思,便将帽子取下扔在椅子上,撐着靠背起身,他這才手忙腳亂的剎了車。
我緊緊抓着後座,不等車停穩便立刻跳下車快步向前走去。
成陟趕忙将車停在路邊,順手從副駕撈起帽子,小跑上前抓住了我的胳膊。
等我被迫停下腳步,他才問道:“怎麽了這麽生氣?”
我從下往上不客氣的斜視他:“我不喜歡別人開這種玩笑。”
成陟明白我是在氣他的調戲,連忙收起了嬉皮笑臉:“對不起,但是我不是在開玩笑,我以頭頂的青天白日徽起誓。”
我諷刺一笑:“對,反正哪個都一樣,只要有可能嫁你的,無論那個分手的小老師或是被你忘了的護士,還是認識不久的我,你都能用青天白日徽起誓,因為你只想娶個老婆而已。”
我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聽他又跟了上來,立刻回頭警告他:“你再接近一步,我就告我叔叔那裏,說你誘拐未婚女性。”
成陟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他垂下眼睛看着手裏的帽子,良久後,将它重新戴在了頭上。
再次擡頭時,他的臉上依舊是笑容:
“你說的對,我是需要個老婆,萬一我倒在哪個不知名的地方了,還有人給我收個屍燒個錢,我可不想連進地府的錢都沒,那也太寒酸了。”
我凝視着他的笑臉,一時欲言又止。
成陟的眼睛突然又亮了亮:“不過,你對我來說是很特別的。”
我不解,他的笑容卻真誠起來:“因為你能看明白我的難過,願意走在我身邊。”
他伸手拍拍我的肩膀:“你不願意坐我的車就算了,路還長,一個人走不安全,我騎慢點在後面跟着,你當我不存在就行。”
說完後,他真的上車點燃油門,在原地等我繼續走。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回去坐上副駕,悶聲說到:“開車吧。”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

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師父居心叵測,讓他身敗名裂;師兄騙她感情,讓他死無全屍;
小師妹給她設下生死陷阱,就讓她生不如死!彈藥師借屍還魂,辱她者,她必辱之,害她者,她必千萬回報!
還有他,欲借她力、謀她身、奪她心,她偏要拆他臺、踹他小弟、戳他心肝脾肺腎!
什麽,要姐做皇後?行,領着千軍萬馬過了霹靂火雷陣先!
包子已死,天才重生。行走間,石榴裙下屍橫遍野!談笑中,舌燦蓮花怎敵得過步步血蓮!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