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檀香
“去天堂”這三個字,在姜恬所生活的20年來一共就出現過兩次:
一次是18歲那年,一次是剛剛房東說的。
不過房東的“去天堂”可能是因為懶,不想把天堂街說完整,就随口飙出個天堂,後來估計是怕她聽不懂,才耐着性子解釋了一句。
姜恬穿過蔔蔭別墅區,慢慢走在夜裏,腦子還是有點亂,跟房東說去路口散步是騙人的,她去那個路口,是要去等一個等不到的人。
想要搬來蔔蔭別墅不過是因為兩年前曾經在這裏遇見過一個少年,他改變了她的生活軌跡,讓她有了新的開始。
那時候這個路口挺荒涼的,連路燈都不亮,不知道是因為附近在施工停掉的還是壞掉了,黑漆漆的像是電影裏兇殺事故頻發的那種場景。
沒有這家燈光明亮的24小時便利店,也沒有到了晚上10點多還亮着十幾層窗的辦公大樓,只有一棟才剛建好的樓架子,堆滿了木材和水泥。
以姜恬怕鬼的那點小膽子,這種路口她是該繞着走的,但那天她萬念俱灰。
18歲的姜恬站在那棟沒完工的辦公樓頂層,看着帝都市這座不夜城遠處不寐的霓虹和車水馬龍的長街,她狠狠吸了最後一口煙,把煙蒂丢下去,看着那抹猩紅的火星墜落。
姜恬邁上頂層的防護臺,張開雙臂,心想,不如就這樣吧,反正她來這世上走一遭也從來都沒被期待過。
那天好像是初春,風裏還帶着些凜冽,姜恬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空氣裏有種靠近死亡的氣息。
像是有人在黑暗裏伸出手,對她說……
“呦,自殺呢姑娘?沒事兒你自殺你的,我就上來抽根煙。”身旁突然傳來一聲調侃,緊接着是打火機“嚓”的一聲響,然後,“嚓”,“嚓”,“嚓”,“嚓”……
“嚓”了好多聲也沒點着火,少年罵了一聲:“操。”
姜恬那點陰暗被打斷了,深深呼出一口氣。
本來麽,她是萬念俱灰正準備潇潇灑灑地從高樓上跳下去跟這個狗屁世界告個別,沒想到冒出來個破壞氣氛的,站在她斜後方打了半天火也沒打着,打不着還罵髒話。
搞得姜恬莫名其妙,沒忍住,偏過頭去看他。
少年看上去挺怕冷的,雖然是初春吧但也早都有愛美的女孩光着腿穿裙子了,他穿了個挺厚的牛仔外套還圍着條純黑色圍巾擋着半張臉。
黑燈瞎火的未完工樓層只能看清他大概輪廓,姜恬看了一眼正準備把頭轉回來繼續跳,聽見這人又說話了:“哎妹妹,你有火嗎?”
可太煩了!
姜恬當時腦子一抽,順手把打火機從衣兜裏摸出來遞了過去,想要讓他拿着火走遠點順便閉上嘴。
“夠不着啊,你這站得也太高了,跟個巨人似的。”少年嘴挺欠地說。
可能是晚風太冷了,姜恬腦子凍得不太靈,真就順着他的話把手伸長了去遞打火機。
少年在她手伸到他面前那一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打火機“嗒”的落在地上,少年的手用力往下一帶,姜恬沒站穩,整個人從高高的防護臺上跌下來,驚呼着撲進了他懷裏。
“啊——!”
她聲調都變了,叫的差點破音。
“就這點膽子還想跳樓呢?”少年嗤笑道,邊笑邊把姜恬扶穩,然後退開半步,手倒仍然拉着她的手腕,力度不減,像是怕她掙脫一樣手上的力道跟鐵鉗似的。
姜恬被從防護臺上突然拉下來,整個人都一驚,又被嘲諷了一句,脾氣頓時就上來了,擡手去推他:“關你什麽事,你走開。”
這個一舉一動都帶着股“我是個不良少年”氣息的人,被推了一下不但沒生氣,居然給姜恬上起課來了:“小妹妹,成年了麽就玩叛逆少女那一套?抽煙?還想跳樓?考試沒及格啊還是失戀了?來,跟哥哥說說?”
姜恬試圖掙脫他的手,撲棱了幾下都沒成功,少年游刃有餘地任她亂撲騰,她卻怎麽也掙脫不開他的手,只能繃着臉面無表情地說:“你別自以為是。”
“呦,都不是?那是跟家裏人鬧別扭了?”不良少年把煙別到耳朵上,挺漫不經心地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啧,說錯了,這特麽好像是勸人死的呢?”
“……”姜恬愣了愣,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不良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還真是羨慕你們這些明明能活很久卻偏偏要選擇自殺的人啊,我就剩下一個月可活了還是舍不得跳樓,每次來看一眼都覺得沒勇氣跳,你還挺勇敢。”
他嘆了口氣,再開口時多了點老氣橫秋的味道:“唉,命啊。”
就剩下一個月可活?
姜恬驚愕了一瞬,那股非要跳下去跟生活魚死網破的勁頭悄然消散,但還是有些懷疑,默默問了一句:“你得絕症了?”
“啊,是啊,活不久了,剛從醫院偷偷跑出來,沒聞見我身上的消毒水味嗎?”他說。
其實姜恬還真聞到了,一個被調香大咖稱為天才的女孩怎麽可能嗅覺不敏感,她從防護臺上被拉下來的那一瞬間就聞到了醫院消毒水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
所以這個人說的話她當即就信了一大半,一時又不知道怎麽說點什麽好,難道要說“我帶你一起跳”嗎?
少年倒是挺不在意的,松開了拉着她手腕的手雙手撐着往防護臺上一蹦,坐在上面居高臨下地看着姜恬,低低說:“我能跟你聊會兒嗎?”
晚風凄凄,少年看上去有些孤寂,姜恬手足無措地縮了縮指尖,聽見少年帶着點低落,又問:“能跟你聊一會兒嗎?”
姜恬再成熟也不過18歲,心軟又單純,第一次遇見得絕症的人,思路被人牽着走而不自知,悲憫地點了點頭。
兩人在冷風裏一個站着一個坐着,姜恬聽那個少年講了很多期待的美好的事情,他說想去蹬珠穆朗瑪峰,說想去看看非洲的大草原,說想去窮鄉僻壤支教,也想背着攝影機流浪世界。
“你不知道醫院裏多無聊,每天躺在病床上,白色床單淡藍色病號服,手上永遠插着輸液的注射器,護士只有給我送藥的時候才會來,整個病房裏都是等死的人,還要強撐着笑臉互相安慰,說什麽醫療設備現在這麽先進,一定能治好的。”
少年坐在漆黑的夜色裏嗤笑,星星沉睡連月亮都被雲層隐去,他嘲諷地說,“能治好個屁,那就是個等死的監獄!”
姜恬沒體會過那種生活,她從小到大連病都很少生,聽着他說的這些話,姜恬有點替他心酸。這人看上去沒比她大幾歲似的,只聽說話的調子都能感覺到他平時是個張揚傲氣的人,讓他數着日子等死,确實殘忍了些。
少年說了一會兒突然又笑了:“前幾天看醫院裏有兩個老頭下象棋,吵起來了,其中一個捋着胡子說自己黃土都埋大半截身子了不可能耍賴,那你說我這種,算不算被黃土埋得只剩下頭發絲兒了?”
女性獨有的敏感和善良讓她們更容易對身邊的人和事物産生共感,會在産生同情時覺得自己心裏也隐隐不舒服。
姜恬現在就很不舒服,又怕掃了少年的興致,強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算是笑過了,反正黑漆漆的誰也看不清誰。
少年說了很多很多,他仰望着夜空上的層層陰雲,輕聲說:“聽說日本北海道的牛乳蛋糕特好吃,中亞那邊吃飯都用手抓,冰島發酵鯊魚肉吃起來像是在啃僵屍,德國人喝啤酒從來不喝冰鎮的,也不知道這些聽說是不是真的,真想去親身體驗一下。”
“不知道我爸媽得在我葬禮上哭成什麽樣呢,啧,我都怕他們沒我活不下去。”少年的話題從僵屍一樣的鯊魚肉跳躍到了他爸媽,語氣淡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兒。
但他越是這樣,姜恬就越覺得難受。
姜恬也就是在那一刻才突然覺得自己站在防護臺上張開雙臂的舉動多愚蠢。
至少她很健康,不用與病魔作鬥争。
她确實從出生起就不被期待,甚至她跟母體連着的臍帶剛被剪斷,生母掙紮着起身看了她一眼,然後像個百米跨欄運動員似的直接從病床上一躍而起,義無反顧地奔向窗口,咆哮着從樓上跳了下去。
親爸好像是用槍自殺的,反正她出生不過半天,就變成了孤兒。
魔鬼的孩子,不該出生的孩子,帶來不幸的孩子。
是這種情況更慘?還是得了絕症的少年眼看着生命流逝卻無能為力更慘?
也許是得了絕症的人吧,姜恬想,她哪怕從這跳下去也是無牽無挂的,但這個不良少年大概有很多很多舍不得,很多很多放不下,這樣是不是更痛苦一些?
“哦對了,”少年把沒點着的煙叼進嘴裏,話題又從他爸媽跳躍到了女人,笑着,“還聽說法國和俄羅斯的女人最好看。”
充當了半天啞巴的姜恬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她從小在法國長大,對這件事還是挺有發言權的:“法國女人非常優雅浪漫,氣質很好的。”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哦,去過法國啊?那其他地方還沒去過?要不你別自殺了,這個世界比你想象中的更有意思,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我是看不成了,不如你多去看看?”
不如你多去看看。
像是一種托付,我把我做不完的事托付給你,請你替我去看看。
“喂,”少年見她不說話,又喚了她一聲,問道,“還想跳麽?要不我陪你?”
姜恬看向少年模糊的輪廓,緩緩搖了搖頭。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他背後長出了一雙帶着黑色羽毛的翅膀。
像是被驅逐出天堂的堕天使,游蕩在人間,只等着審判日來臨之時被丢進火湖。
那天聊了不知道多久,姜恬只記得自己快要被凍僵了,少年也說得累了,打了個呵欠,聲音裏帶着困倦的笑意,突然問她:“哎,我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姜恬吸了吸鼻子,鄭重點頭。
他突然大笑,輕輕一躍在防護臺上跳了下來,那支煙被他從耳朵上取下來夾在指間,少年笑得嚣張且爽朗:“那你可以忘了,因為我說的所有話都是——”
他突然靠近姜恬耳側,笑着說:“——騙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姜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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