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玫瑰草
老實說,被房東抱住的瞬間姜恬并沒反應過來。
下樓那會兒她把空調溫度調得有點低,吹得整條胳膊冰涼冰涼的,這樣喝着熱茶才不會出汗,被抱住的時候,她只覺得房東的懷抱異常溫暖舒适。
像個避風港。
聽見房東說什麽“等你需要的時候再還給你”,她還用有點卡機的大腦琢磨了一下,傻了吧唧地覺得這買賣不虧。
有借有還的,還挺講理。
房東把她緊緊箍在懷裏,他那些壓抑的情緒姜恬感覺到了。
他沒說原因,她也沒有多問。
甚至非常溫柔又善良地擡起手,拍了拍房東的背。
然後用手臂輕輕擁住了他。
那一刻姜恬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心想,乖啊,室友疼你,姐妹疼你。
不就是死了個前男友麽,咱不哭啊。
打斷這個擁抱的是lune,在它一聲一聲凄慘的叫聲裏姜恬和房東迅速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眼裏看到了詫異。
Lune是個小淘氣沒錯,偶爾蹬翻個水杯踢掉盒紙巾的也不算大事,但它從來沒有這麽扯着嗓子使勁叫過。
姜恬沖到院子裏才看見不知道誰家的大金毛狗溜進了別墅院子裏,種族差異加上身高差異,lune被吓得豎着飛機耳竄到了庭院旁的牆上,可能覺得不安全,又跳上了樹。
這絕對是它的超常發揮了,這家夥平時連窗臺都跳不上去。
大金毛挺憨厚的,估計是想要跟lune玩,但lune是個膽小的慫貓,吓得炸成了柿餅牌雞毛撣子,蹲在樹上凄厲地叫。
房東一出去金毛就跑了,看樣子是鄰居家的狗狗。
“lune下來,沒事了,狗狗走了。”姜恬站在樹底下揚着頭安慰lune。
Lune吓瘋了,只是叫,一點要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天色漸漸暗,姜恬急得撩起裙擺就要往牆上爬,被房東拎着後頸攔住了。
“啧。”房東瞥了她一眼,“穿個裙子還總想着爬高呢,老實等着。”
他轉身往別墅裏走,步子邁得比平時大且快,看上去也是心急的,穿過花園低頭時似乎低頭看了眼那朵黃玫瑰。
房東這個垂頭的動作讓姜恬一怔。
他的背影到底為什麽有種熟悉感?
能讓她在OB那麽混亂的地方一眼記住背影。
我是不是曾經見過他?
這個念頭一閃即逝,lune一聲接一聲的拖着長長尾音的叫聲讓姜恬沒空想別的。
姜恬看着lune炸着毛的樣子有點心疼,不停安慰着它。
別墅區裏開着小車巡邏的保安看見lune,隔着院門跟姜恬說:“這貓太小啦,得拿個梯子接下來,它自己下不來的!”
“哦,好,梯子……”姜恬有點手足無措。
哪有梯子啊?
她在慌亂裏下意識地回頭去找房東的身影。
看見他單肩扛着一架金屬梯子從屋裏走出來,姜恬懸着的心落地,整個人都安下心來,口不擇言:“lune別怕,你爸爸來救你了。”
這話好像哪裏不對勁?
這麽說完,她看見房東彎了下嘴角。
房東把梯子打開架在牆邊,太陽漸落,黃昏裏陽光都變成了柑橘色,他攀上梯子,張開手掌,手裏躺着一小塊lune最喜歡的小肉幹。
“lune,過來。”房東試探着把手伸到lune面前,聲音溫柔,說出來的話能氣死貓,“小肉幹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Lune警惕地看着房東,不叫了,毛也漸漸塌下去,一爪子按在小肉幹上。
房東笑着抱起lune,垂下頭居高臨下地跟姜恬說:“你養的小柿餅怎麽這麽饞?”
姜恬揚着頭,站在樹底下看着一人一貓的互動,黃昏的光線照在房東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柔和了他臉上鋒利的線條。
姜恬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拿出手機對着他,“咔嚓”,拍了一張照片。
“偷拍我?”房東抱着lune從梯子上跳下來,摸着下巴問,“我就這麽帥麽?”
姜恬白了他一眼,嘴硬道:“一般般。”
房東像是不相信,拿過她的手機扛着梯子邊看邊走了,lune到底還是受了點驚吓,縮在姜恬懷裏瑟瑟發抖,小肉幹只吃了一半就不肯再吃了。
姜恬擔憂地給寵物醫生打了個電話,醫生說lune需要安靜的環境,一天左右能緩過來,她抱着lune回了自己的卧室。
臨進卧室前,房東叫了她一聲:“姜恬。”
“嗯?”姜恬回眸。
房東手裏抛着她的手機:“手機不要了?”
“幫我放口袋裏吧。”姜恬沒多想,兩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lune,示意房東把手機放進她長裙側邊的兜裏。
房東眉梢微揚,彎了彎嘴角,拎着手機的一角把手機對準她的口袋,一松手,手機墜進口袋裏。
他舉高雙手後退兩步,笑着說:“我可沒趁機占便宜啊。”
Lune被吓到的事情沖淡了餐廳的那個擁抱,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小柿餅趴在姜恬的大床上睡着後,她鑽進被子裏被蓬松的蠶絲被包裹着,才後知後覺回憶起房東的懷抱。
就好像該有的害羞遲到了幾個小時姍姍來遲。
姜恬縮在被子裏蜷了下腳趾。
房東抱她了。
抱得還很緊。
這個認知讓姜恬總覺得有股煙草香萦繞在鼻尖,心髒也跟着“撲通撲通”狂跳。
姜恬蒙在被子裏瞪着眼睛悶了半個多小時也沒睡着。
Lune倒是睡得很安穩,打着一陣陣小呼嚕。
她縮在被子裏翻來覆去,覺得越來越熱。
最後騰地坐起來,看向空調。
會不會是空調壞了!
空調上綁着的淡綠色平安結正随着空調風小幅度地起伏着,電子屏上顯示當前室內溫度是26度。
空調機兢兢業業,并沒有偷懶,也沒壞掉。
姜恬看着空調上淡藍色的溫度顯示,有點煩躁地撩起額前的碎發。
空調沒壞。
那就是她有問題了。
不就是抱了一下麽。
人家不是說了她需要的時候也可以抱回來麽。
有什麽好失眠的啊!
姜恬就這麽輾轉反側地在床上瞎折騰,越折騰越精神,閉上眼睛要麽覺得自己還身處房東的懷裏,要麽就閃過夕陽下房東站在梯子上抱着lune的樣子。
鬼使神差地,姜恬摸出手機想要再看一眼那張照片。
手機解鎖,她看見了跟房東的小企鵝對話框。
姜恬迷茫了一瞬。
我今天給他發小企鵝了?
看清聊天記錄姜恬無語了,是房東拿着她的手機把那張夕陽下的照片給自己發過去了。
這個自戀的人!
姜恬不知道的是,魏醇看見這張照片時有一瞬間的失神。
夕陽暖橘色的光柔和了他面部淩厲的線條,逆光的笑容把他嘴角那種玩世不恭的樣子隐藏起來。這張照片不像他。
很像是幾年前笑得溫潤的、沒有脾氣似的江樾。
蔔蔭別墅區的夜色并不寂靜,姜恬的降噪耳機擋住了蟬鳴,鄰近12點,她才靠着耳機裏的《天堂失火》有了點睡意。
睡眼朦胧,恍恍惚惚間她好像看見一個穿着西服的人從院子裏走了出去。
一只手插在褲兜裏,一只手夾着煙。
邁着步子踏進了黑暗裏。
很熟悉的感覺。
就像是那年天臺上的魏醇。
魏醇?
我大概在做夢吧。
這個想法稍縱即逝,姜恬閉上眼睛,陷入沉沉的睡眠裏。
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時不時夢到房東拉着她的手腕,輕輕一扯,抱住了她,有力的手臂緊緊攬着她的腰。
甚至夢到了那天姜家別墅,她坐在牆上,房東也是這樣輕輕扯了一下她的手腕,她就撲進了他的懷裏。
夢裏的房東說:“姜恬恬,跟我私個奔嗎?”
淩晨4點鐘,姜恬不堪負重,耷拉着眼角從睡夢裏掙紮着醒來。
她之前居然覺得被抱一下不虧?
可太虧了好嗎!
這個擁抱的後遺症太大了。
她感覺自己在夢裏反反複複被抱了無數次!
天才蒙蒙亮,手機已經沒點自動關機了,無線耳機也被她睡得掉出一只躺在枕頭上,姜恬摘掉另外一只,正準備躺回去睡個回籠覺,窗外的車燈一閃而過。
姜恬眯着眼看過去,愣了一瞬。
房東的車?
他什麽時候出去的?
姜恬睡意全消,穿着睡裙拉開落地窗往窗外看去,房東的車子停在門前,然後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房東打開車門下來了。
這是姜恬第一次看見穿正裝的房東。
跟平時痞裏痞氣又壓抑着心事的房東不一樣。
純黑色的西裝,連裏面的襯衫都是黑色的,禁欲,帶着點冷漠和疏離。
姜恬穿着睡裙愣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看見房東甩上車門,頭都沒回地按了鑰匙鎖車。
車子在他身後熄掉車燈,他把車鑰匙放進褲兜裏,慢慢地走進院子。
腳步真的很慢,像是行了一夜路,步伐疲憊。
下午時不是還扛着死沉的梯子走得意氣風發?
姜恬想都沒想,光着腳踩着院子裏的雜草往外跑,叫了一聲:“喂。”
房東那張淡漠的臉上閃過一絲意外,看見姜恬之後整個人才重新有了點人氣,繃直的嘴角也重新彎起來,态度慵懶又戲谑:“怎麽,我不在家你睡不着?”
說完才看見姜恬光着的腳,又驀地斂了點笑:“去,穿鞋去,跟個原始人似的。”
他聲音裏帶着沙啞和鼻音,像是感冒。
姜恬急急地穿了雙脫鞋,再跑出來的時候房東已經快走到門廊,步子依然很慢。
門廊的燈應該是那位前男友先生設計的,燈光特別溫柔,聲控也很敏銳,房東那麽輕的腳步聲,那一排柔和的燈光也慢悠悠地亮了起來。
姜恬也就是在燈光亮起來時才看見房東那雙發紅的眸子,她急急地跟上他的步子,問了一遍:“你這是去哪了?”
“去了趟墓地。”房東估計還記得姜恬怕鬼,開口時有點故意吓唬人的惡劣,但正逢邁過門坎,整個人不太明顯地晃了晃,冷白的手扶住了門框。
墓地不墓地的,鬼不鬼的,都再說。
現在有個問題很重要。
姜恬蹙着眉心湊過去,踮起腳用手碰了碰房東的額頭:“你很燙啊,是不是發燒了?”
“可能有點吧。”房東不太在意似的。
“我扶你吧。”姜恬說。
房東停下腳步,偏過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恬:“我哪有那麽虛弱,發個燒還用你扶?”
姜恬沒說話,就這麽看着他。
過了大概十幾秒,她才開口,聲音很輕很輕:“你還欠我個擁抱吧。”
“嗯?”房東一揚眉,表情很意外,“現在?”
姜恬一把揪住房東的襯衫領,往下一拽:“對!現在!你逞什麽能,下午時候要抱抱要得不是挺自然的麽,生病了又逞能!”
房東被她扯着領口,順勢攬着她的背把額頭靠在了她頸窩的位置,低聲笑了兩聲:“還真是有點走不動了,破墓地風真涼。”
那點不正經的語氣極不自然。
飄着浮着似的,大概只是用來隐藏某種積壓在心裏的沉重吧?
讓人不由自主想要擔心。
他的額頭滾燙。
姜恬覺得自己不止是頸窩,連心髒都被燙了一下。
她手指蜷縮了一瞬,聲音小小的:“扶你進去休息吧,這兒的風也涼。”
房東非常得寸進尺。
發着燒一副要撒手人寰的樣子也不老實,一只胳膊搭在姜恬肩上,帶着重重的鼻音,低音炮似的在姜恬耳邊說:“去你屋吧,我可太虛弱了,上不去二樓。”
作者有話要說: 沒抱之前的魏醇:我哪有那麽虛弱,還用你扶?
抱了之後的魏醇:我可太虛弱了上不去二樓,去你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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