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嘴唇處突然傳來的柔軟觸感, 讓謝冬怔愣了一瞬間。但很快的,他便意識到這是什麽, 胸中掀起驚濤駭浪,就連顆心髒也頓時快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是、是大師兄啊!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 謝冬的大腦幾乎是一片空白。他下意識地伸出兩只手, 把住了正在前面摟着自己的身軀, 卻幾乎忘了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情況。幾乎忘了這生死存亡的關頭, 也幾乎忘了兩人正在深不可測的海底, 連包圍在身體四周的海水都給忘了, 只想用自己的一切來體會這一個瞬間, 渾身都在戰栗。

身前的何修遠感覺到他這突然的激動, 皺了皺眉頭。分明正在渡氣, 掌門師弟卻不知道為何, 竟然反而比之前窒息得更嚴重了。

再這樣下去,謝冬絕對會真的溺死在這海底。

幸好, 謝掌門還是靠譜的。在這危機關頭, 他僅僅大腦空白了片刻, 便再一次恢複了神智,想起了眼前的情況。

不僅如此, 謝冬還爆發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求生意志。

開什麽玩笑……都這樣了, 大師兄都這樣了,他怎麽能夠死在這種地方!不管眼前的一切多麽令人激動,如果他無法活着離開這片海底,就什麽都沒有了!多年的修行毫無意義, 無法再帶領玉宇門前進,就連與大師兄的一切都會徹底終結!

他知道何修遠此舉是想救他。師兄已經是金丹期的修士,本身還很可能擁有銀鲛血脈,想在海底生存會比謝冬容易很多。但海底是元嬰修士才能踏足的領域,就算師兄能因為銀鲛血脈而活下來,想救謝冬也是希望渺茫。

謝冬必須自救。

他冷靜下來,松開了握在對方身上的雙手,開始翻找起自己身上所攜帶的所有物品。在這種求生意志的催促下,他不願意放棄一切微小的可能,什麽辦法都值得一試,死馬也得當成活馬來醫。

靈石,符箓,丹藥……儲物袋裏的一切都被他翻找了一遍。然而他只是一個凝元期的修士,所掌管的宗門也小得可憐,就連法寶也沒見過幾件,又怎麽能找到足夠解決眼前事态的東西?

哪怕如此,謝冬也不願放棄。

何修遠仍舊在給謝冬渡氣,讓謝冬能維持住自己的意識。

在這被争取到的時間裏,謝冬将身上的物品一件一件細數過去,思考每一點可能。而後他終于碰到了那個東西。

那個躺在儲物袋最底層的,被擋在許多東西背後的,是一粒潔白圓潤的小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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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冬握住了那顆珠子。

他想起這珠子是從何而來的了,一輩子也忘不掉。那是他目前為止見過的唯一的一個渡劫大能。那大能在渡劫之前,曾經出現在玉宇門的山門附近過。因為謝冬埋葬了從雲喜山裏帶出來的一具屍體,他将這粒小白珠子拿出來,當做禮物饋贈給了謝冬。

饋贈的同時,那渡劫大能還告訴謝冬,謝冬很快就會用到這件禮物。

而後不久,這粒小白珠子便幫謝冬擋了一個老怪物的窺視。當時謝冬覺得自己被救了一命,便以為這就是小白珠子的作用已經發揮了,而後便一直将其壓在儲物袋的最底層,再也沒有用過。

但那真的就是它最大的作用嗎?或許眼前才是它真正該起到作用的時刻呢?

謝冬将這粒小白珠子從儲物袋裏取了出來,開始往裏面灌注自己的靈氣。

安靜的海底仿佛空無一物,連光都透不進來,一片黑暗。海水的流動也感覺不到,只有可怕的力度從四面八方積壓過來。或許就在周圍的不遠處,便有其他生物游過,但謝冬只能感知到大師兄在他的身前。

這真是一種空空茫茫卻又無比沉重的感覺,像生,也像死。

無數的靈氣被那小白珠子鯨吞,謝冬感覺自己的意識又一次模糊了,不得不再次伸手抓在師兄的身上。

他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正确的辦法,不知道是否有用,不知道究竟需要花費多少靈氣,甚至不知道這個小白珠子究竟能做什麽。但是他沒有其他辦法了。他的身份與實力能接觸的一切,都完全無法解決眼前的危機。只有手中的這個小白珠子,是渡劫大能送給他的,或許能帶來一線生機。

反正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不是嗎?

何修遠或許是察覺到了謝冬的想法,也伸出手來,将謝冬的手掌包裹在內。

他感覺到了謝冬的靈氣像流水一樣被消耗,但周圍的一切毫無變化。他發現謝冬的靈氣都被灌入進了他手中的東西裏,但謝冬已經要支撐不住了。

謝冬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就在這時候,又一股力量進入到了那小白珠子裏,是何修遠的真元。這是個危險的舉動,在對方正在操縱法器或法寶時突然加入自己的力量,很可能帶來一些難以預計的變化。然而謝冬的力量已經眼看着快要枯竭,何修遠也沒有其餘的選擇。

幸好,小白珠子對于何修遠的真元并不排斥,非常幹脆地一起吸納了,仿佛那與謝冬灌給靈氣毫無區別。但是它依舊是個無底洞,何修遠的真元也無法給它帶來絲毫的改變。兩個人的力量都被這粒小白珠子毫無止境地吸收着,不知它究竟需要多少。

不過片刻,就連何修遠也感到意識開始變得模糊。

謝冬自然更是不堪,幾次都快要暈厥過去。他開始覺得自己所做出的是個愚蠢的選擇,手中所握的非但很可能并不是救星,或許還是個催命符。不僅将帶走他的性命,連原本很可能活下來的何修遠,也在這無止境的消耗中變得危險了起來。

這對謝冬而言,是無法承受的損失。

但謝冬并沒有選擇放棄,他将自己身體裏僅剩的力量也往那小白珠子裏擠着。他必須拼盡全力,來争這一線生機。

終于,就連身體裏的最後一點靈力,也被謝冬給擠了出去,成為了他能滿足這無止境的吸納的最後一絲力量。在這份力量也交托出去之後,謝冬終于再也無法維持住自己的神智,不可避免地因為力竭而陷入昏迷。

在這最後的一瞬間,謝冬只覺得,一直漆黑的海底突然變亮了。

像是一團白光,突然從他的手心中綻放,将他整個人都包裹在了裏面。

“師弟!”何修遠焦急的呼喊聲傳入了他的耳中。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謝冬想着:奇怪,海底怎麽可能聽到聲音?該不會是他太想要在最後聽一聽師兄的聲音,産生幻覺了吧……

……不對。

并不是幻覺。這聲音太真實了,他是真的聽到了大師兄的呼喊。

為什麽海底能聽見聲音?難道他們已經順利離開了嗎?

謝冬不知道自己在一片混沌之中昏迷了多久。或許只是很短的一個瞬間,也或許是一段很長的時間。意識在難以形容的停滞之後終于逐漸回籠,謝冬感覺到有什麽在輕輕拍打他的臉,濕漉漉的,還有水珠落在他的臉上。

“師弟,”然後他又一次聽到了何修遠的聲音,“師弟!”

并不是幻覺,确實是何修遠的聲音。

他還活着,他得救了。

“咳、咳咳!”在一連串的咳嗽之後,謝冬終于順利睜開了雙眼。

第一時間映入眼簾的,便是何修遠濕漉漉的臉。大師兄整個人都是一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樣子,水珠沿着他的臉不斷往下滴落,一頭黑發都貼在臉上,衣服也是濕透的,全部巴在身上。

見到謝冬睜開雙眼,何修遠終于松了口氣。他将謝冬稍微扶起來一點,拍着他的背後,幫助他把嗆進去的水全部咳了出來。

“師兄……”好半晌,謝冬緩了過來,“我昏迷了多久?”

“約莫半盞茶。”何修遠答道。

還好,這個時間不算很長。謝冬松了口氣,又問,“我們離開海底了嗎?這兒是哪裏?某座海島,還是那一處的海岸?”

這些問題卻讓何修遠沉默下來,似乎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他只将謝冬扶得坐起,讓謝冬自己往周圍看。

謝冬摸了摸身下的地面,是一片沙灘。然後他看到了一盞燈,放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他認識這盞燈,是大師兄的法器。看來這地兒并沒有光源。

“是夜裏嗎?”謝冬邊自言自語地問着,邊擡頭往更外面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便愣住了。

就在他的附近,就在何修遠的身後,他看到了很多海水,正包圍着這片沙灘。不,并不是普通的海水。這些海水不是在底下,而是在空中,就像一面看不到盡頭的牆一樣。

好半晌,謝冬深吸了一口氣,“這裏仍是海底?”

何修遠點了點頭,“似乎如此。”

只是仿佛有一個碩大的氣泡将這些海水給攔在了外面,圈出了這一塊還算安全的地方,讓他們勉強可以落腳。

“這究竟是哪裏?”謝冬茫然地問。

何修遠搖了搖頭,又伸手指了指謝冬手心。

那顆小白珠子仍舊被謝冬緊緊握着。

“剛才這個發了光。”何修遠指着小白珠子告訴他,“等到光芒散去,我們就到了這裏。”

“看來是确實被它給救了。”謝冬苦笑,“結果竟然被帶到這麽個奇怪的地方,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說着,謝冬又覺得大師兄的姿勢有點奇怪。

兩人都在海水的邊界處。謝冬還好,整個人躺在幹燥的沙灘上,何修遠卻似乎泡了半截身體在海水裏面。

這樣難道不難受嗎?

“師兄,你怎麽……”謝冬很是詫異,伸手便往何修遠後面撈了撈。

然後……嗯,他是不是摸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滑滑的,有鱗片的?

在這一瞬間,何修遠臉色微變。謝冬只覺得手底下剛摸到的東西猛地往後一退。

然後嘩啦一聲,水花一濺,一條白嫩嫩的魚尾巴便被甩到了沙灘上。

與此同時何修遠擡起了雙眼,以某種複雜的目光看了謝冬一眼,滿臉欲言又止的神情。謝冬有些發懵,盯着大師兄看了半晌,卻發現何修遠的臉色甚至是微紅的。

這樣的神情……竟讓謝冬隐約有了一種自己剛才不小心耍了流氓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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