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夜越來越深了, 這個地方所聚集的人卻越來越多,不斷有新收到消息的修士趕過來, 一些宗門的頭頭腦腦都來了不少。

氣氛卻有着詭異的安靜。衆人只是圍在四周,進行着平和的交流, 偶爾用目光在謝冬身上掃視兩眼, 在這平靜的水下醞釀着一些誰也不知道的東西。

“你的算盤打錯了。”顧子旭對謝冬傳音, “你沒有任何得救的機會, 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商讨出一個順序, 然後被輪流享用, 誰都不會漏下。”

這話語中充滿着咬牙切齒的味道, 讓謝冬忍不住笑了笑。

他當然也曾預料過那樣的未來, 那對他來說确實是最糟糕的情況。但謝冬并不着急, 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沒事的顧前輩, ”謝冬還輕快地對顧子旭道,“不是還有你嗎?”

顧子旭的臉色陣紅陣白, 最後忍不住暗罵了一句。是的, 此時此刻, 他看上去比謝冬煩躁多了。他已經盯了謝冬這麽久,想方設法終于搞到了手, 誰能容忍這種事情?

而且只有逍遙派沒有收到謝冬的訊息, 顧子旭現在勢單力薄,根本不可能讨得到好。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像是談論到了什麽十分令人滿意的話題。

顧子旭瞅準了某個無人注意的瞬間,一把扯住謝冬的胳膊, 拽着他就想要攀上遁雲。

“顧道友,”卻又有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家夥攔住了他們,冷冷地看着顧子旭,“你這是想要做什麽?”

“這是我想要問的問題,你們都想要做什麽?”顧子旭陰沉着一張臉,說話的語氣都像結了冰,“你們想要瓜分我的爐鼎嗎?”

其餘衆人也圍了過來,聽到這句話,臉上神情都有些微妙。

“你的爐鼎?好不要臉!”淩宗主直接忍不住罵道,“你叫他一句,他答應你嗎?”

“還是說你買下他了?你能拿出他的身契嗎?”百寶閣的二當家也似笑非笑地走了過來,“你說他是你的,總應該拿出什麽明證吧?”

幾方大佬都聚在了此處,與顧子旭對峙着。氣氛一觸即發,但他們彼此都很克制,并沒有起更進一步的沖突。其餘人等待着顧子旭的妥協,顧子旭則抓緊時間聯絡着自己能找到的幫手。

謝冬看得索然無味,不禁又退幾步,避在了顧子旭背後的陰影裏。

就在這一瞬間,陰影中突然又憑空冒出了一只胳膊,勾住謝冬的脖子就猛地往後一扯。謝冬的眼前頓時被黑暗籠罩,就像是被吸入了那片陰影似的。

等到謝冬眨了眨眼,重新看清楚四周,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另外一個地方。

謝冬心道,居然還有人會拿出空間轉移的本事來對付他,不錯嘛。可惜這一招就連元嬰真人也不是那麽容易掌控,謝冬并沒有被轉移出多遠,還能聽到那邊衆人因為他的突然消失而猛然嘈雜起來的聲響。

“謝掌門,”身旁的人有些氣喘,“我是來幫你的。跟着我們走,絕對是你最好的選擇。”

謝冬轉頭一看,不認識。

下一刻,謝冬便毫無遲疑,狠狠吊高了嗓子,發出一聲刺破蒼穹的尖叫。

“你……”身旁那人根本沒料到這茬,趕緊撲過來想要制止他,卻為時已晚。

衆元嬰已經飛了過來,幾道氣浪狠狠轟開了此人。待看清了此人面容,衆人的臉都沉了下來,紛紛看向之前還在義正辭嚴指責顧子旭的百寶閣二當家。

“陳老板,這是你們百寶閣的人,沒錯吧?”

“百寶閣這是什麽意思?”

“你難道看不起我們這些人嗎?”

百寶閣二當家的臉色自然也很不好看,卻并沒有辯解,只是讪讪笑道,“各位,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這個爐鼎如果落到了百寶閣,對大多數人而言,應該都是最好的結果。”

衆人都不禁對他的無恥感到震驚。

卻聽這百寶閣二當家繼續道,“如果落到百寶閣,你們以後誰想享用,都有機會,不過是一些靈石的事情。但如果落到別家手上了,其餘人可不一定能有跟着喝湯的機會了。”

這話竟然還真有幾分道理,衆人有些微妙地被說服,卻誰也沒有出言贊同。

此時的大多數人,都覺得自己奪得這個爐鼎的希望是很大的,因為他們都還壓着自己的後手。

打破這片令人尴尬的沉默的,是謝冬的另一聲驚叫。

衆人趕緊又看了過去。這次謝冬什麽事都沒有,還好端端地站在那裏,看起來只是随口一叫,耍着這些人玩一樣。

卻見謝冬徑直伸出手指,指着身旁那片看似空無一物的地方,“這裏有人!”

話音剛落,便有幾道氣浪朝着謝冬所指的地方掃了過去。

唰,還真有人被掃了出來。

唰唰,居然還不止一個。

這些被掃出來的家夥都滿臉怔愣,看着謝冬的目光充滿了不可置信。他們都有着非常優秀的匿身手段,也沒有露出馬腳,在這種情況下更是沒有貿然出手,根本不可能被謝冬發現蹤跡。

謝冬只是算準了肯定又有人摸到他邊上來了,随手一指罷了。

“哈!”那百寶閣二當家忍不住笑出了聲。

頓時又有好幾家勢力收到了衆人質疑的目光,顯得很有些窘迫。而後約莫是為了化解自己的窘迫,也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又有一道氣浪掃過了謝冬身旁另一側的地方。

結果嗎,好家夥,這裏居然也藏着人。

衆人面面相觑。很快,更多的氣浪掃過了謝冬周身更多的地方。接下來的結果可就壯觀了,刷拉拉的,全都是躲躲藏藏想要暗中出手的人!不是一兩家,不是三五家。在場這麽多家勢力,粗略一看,幾乎家家有份,家家都在背地裏暗搓搓地布置着這種事情。

之前一直維持着的和諧與平靜,在此刻的事實面前簡直可笑至極。

“說了那麽多廢話,最後還不是靠搶!”有一個家夥再也忍耐不住了,也不顧周圍多少對手,直接一道法術将謝冬給罩住,把人搶到手裏就跑。

其餘人自然不會讓他得逞。這次就不是軟綿綿的氣浪了,無數的鋒銳攻擊蜂擁而至,直打得此人将謝冬放開為止。

但既然有了第一個,自然很快便出來了第二個。

無數的人對謝冬展開了直接的争搶,又被另外無數的人給狠狠擊敗。

打起了來,終于打起來了。一群元嬰真人就在眼前打成一團,還有什麽場面能比這更壯觀嗎?謝冬忍不住眯起了雙眼,看着這個場面發笑。傳說中能引得幾個國家為其争戰的絕世大美人,大概也就是這樣了吧。

衆人起初還邊打邊顧忌着謝冬,後來也打出了真火,幹脆給謝冬身上拍了個保護的法術,便開始上天入地,打得越來越是精彩。

謝冬腳底下站着的山轉眼間就塌了好幾座,天上就像是流星雨一樣往下砸着火球。要不是身上的這道法術保命,他還真是要被誤傷給活活弄死了。

在他們打得這麽熱鬧的同時,再度摸到謝冬身旁想要将他偷走的家夥自然也不會少。但謝冬就像個自動報警器,一被人碰到就開始叫,然後便引來一群人對那個想偷跑的家夥一通亂轟,叫得那群暗搓搓的家夥根本沒有辦法。直接封掉謝冬的嗓子?他們倒是想。然而其餘人已經發現了謝冬自動報警的好處,加在謝冬身上的那道保護法術同樣保護着他的嗓子。

就算如此,想要暗搓搓偷走他的家夥依舊不少。

眨眼間,謝冬便感到自己又被人給拽住了,而後眼前一黑一亮,又換了個地方,又是最開始那個會空間轉移的百寶閣手下。

謝冬張了張嘴,正準備繼續發揮自己這自動報警器的功用,再叫一陣,卻聽到對方在他的耳邊說了三個字。

“玉宇門。”那家夥說。

謝冬合上了嘴,将視線轉過來,看着他。

那家夥松了口氣,“謝掌門,只要你願意好好配合,從今往後,玉宇門就由我們百寶閣罩着了,保證你的那些同門們都能一直安安穩穩的。”

謝冬笑了笑。他的心裏很清楚,這話不可能,誰信誰是傻子,玉宇門也不可能會喜歡這樣得來的安穩。但此時此刻,這句話确實觸碰到了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其實他把事情搞成這樣,搞出這麽大的場面來,他又能得到什麽的?他也只是希望能聽到有人說出這句話罷了。

“你先發個誓,”謝冬不再喊叫,輕柔地道,“道心之誓。”

對方果然面露難色。

但見謝冬又想要開口,此人嘆了口氣,還是勉為其難地對天伸出了五指,“我代表百寶閣,在此發誓……”

謝冬一直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變得鮮活了一些,幾乎是眼巴巴地等待着他将這句誓言給說完。

然而這句話只說到一半,此人便猛地轉過視線,神情駭然地看向了一個方向。

一柄利劍猛然從那個地方出現,狠狠朝着此人刺了過去。

下個瞬間,又有一只手用力握在了謝冬的胳膊上。

謝冬轉頭看去,正欲再度開口,便看清了對方的臉面,當場愣住。然後他整個人都開始發抖,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什麽人!”那個百寶閣的家夥低叫道。

來人不言也不語,只用一把劍狠狠削了過去。

“師……兄……”謝冬不知花費了多大的氣力,才擠出這樣的兩個字。

何修遠已經與那人戰在了一處,沒有回應。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謝冬發着顫道,“常永逸在做什麽,他沒有攔着你嗎?”

何修遠的劍光削得那人不斷退避,而後一腳踹在對方身上,把人給踹開,拉着謝冬就跑。做完這一切,何修遠才回過頭來,看着謝冬的雙眼。

謝冬的頭皮猛然發起麻來。

不對,不對,剛才的那個家夥分明是個元嬰,師兄怎麽可能對付得了一個元嬰?不管師兄再怎麽厲害,也只是個金丹而已,雖然謝冬不确定究竟在金丹的哪個階段,但絕對不可能這麽快就突破到元嬰。

“師兄,”本以為自己已經無所畏懼的謝冬害怕了,害怕極了,“你做了什麽?”

何修遠收回了視線,“總有辦法。”

是啊,總有辦法。就像是當初謝冬從築基強行提升到凝元一樣,總有辦法,只是必然會付出代價罷了。如今何修遠強行讓自己在金丹期發揮出了元嬰應有的實力,又該付出什麽?

有其餘人發現了這邊的變化,大喝一聲,朝何修遠攻了過來。

越來越多人看到了何修遠,一個接着一個圍攻過來。

何修遠毫無畏懼,持劍身前,甩出最淩厲的劍勢,仿佛能斬斷一切,仿佛整個人就是一把劍。

“劍氣入體!”有人驚駭地叫道。

謝冬感到自己被師兄抓住的地方一片黏着的溫熱潮濕。

一絲絲的,是何修遠的血,從那些衣物層層包裹的軀體中流淌出來,撒在謝冬身上。

劍氣入體,劍道修行到極致之後才能習得的秘技。一經使出,四肢五骸中的所有潛力都會在短短的時間內揮發殆盡,時限之內幾乎無可匹敵。而後,卻是十死無生。

“師兄,”謝冬的眼睛都紅了,“你瘋了嗎?”

“你才瘋了。”何修遠平靜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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