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以身飼魔

不出蘇懿所料, 他們果然在三日後的下午抵達了國都。國都名恒安, 地處夏國東南, 人口稠密, 治安良好。

在城門樓排着隊,他們還沒進城就吸引了恒安城許多老百姓的注意, 因為這輛潛淵府上最低調的馬車。

如果不是有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守衛維持秩序, 估計不少百姓會沖上來揪兩顆珍珠或者玉墜,那可都是錢啊!

即便如此,也有許多人對着他們的馬車指指點點。

“這是哪家人的馬車,看起來真有錢。”

“周家的?整個恒安就數周家最有錢了!”

“嘿,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周家上面還有個焦家呢。”

蘇懿靜靜聽着, 一一與腦海中記憶對上號。

夏國以武為尊,皇族勢微,當今天子才十歲稚齡。

整個朝堂分為兩派, 被把控在四大家族和垂簾聽政的太後手裏。

焦、周、蘇、張,周家和蘇家是堅定的保皇黨,焦家雖不幹涉朝政, 背景卻深不可測, 張家出了一個太後, 似有改朝換代的想法。

剛才有人說周家是恒安最有錢的, 這句話沒錯, 周家甚至是夏國首富。

還有人說周家上面還有個焦家, 這句話也沒錯, 因為焦家雖然低調, 但表現出來的勢力、財富不在其他三大家族之下。

蘇懿關注的卻不是這點。

他還是蘇家少爺時曾偷聽到他父親跟他爺爺談話,周家和蘇家都是為焦家做事的。

“有沒有路引?”這馬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盤查的守衛語氣客氣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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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江從懷裏掏出路引遞過去,守衛漫不經心的接過,邊準備盤問下馬車裏坐的是誰。

還沒打開,看見上面那個符號他面色就變了。将路引翻開,勉強維持鎮定,“馬車裏呢?”

謝江中規中矩的說,“是我家老爺。”

守衛有點腿軟,顫顫巍巍把路引還回去,退後一步,“沒有問題,進去吧。”

馬車慢慢悠悠從面前駛過,進了城門,守衛松了一口大氣。老爺?不是一直都是主人的麽?該不會是......

“蘇先生,我們已經到了恒安,您看在哪落腳?”

蘇懿掀着車簾打量恒安城,還是像記憶中一樣熱鬧,聞言反問,“怎麽,潛淵沒有提前安排麽。”

謝江讪讪,“主人說聽先生的意思。”

“呵呵,”輕嗤一聲,這個時候知道尊重他的意思了?“去北街租間小院。”

北街距蘇家府邸有些距離,在北街住下後,蘇懿沒有第一時間去蘇家附近探查消息。

蘇家除了他基本都會武,估計他剛走到蘇家暗哨監視的範圍,他回國都的消息就被擺到蘇家當家老爺子桌上了。

不能從蘇家下手,那什麽地方消息流通最快?

蘇懿瞥了眼木頭似的謝江,“除了青樓楚館就是茶樓。走吧,換衣服準備出門。”

“蘇先生,這是不是不太好啊?”謝江苦着臉,要讓主人知道他陪蘇先生去了妓、院,還不把他扒了做蟹黃堡啊。

“怎麽不好了?”

“不、不符合蘇先生您高潔的身份。”

“我看是不符合潛淵的心意吧?”眼見着對方臉頰漲得通紅,他心情莫名好了點,潛淵那個獨斷專行的男人手底下居然還有這麽木讷的下人。

謝江焦急又尴尬,但是嘴笨又不知道該怎麽勸。

蘇懿沒為難他,“想什麽呢,我們去茶樓。”妓、院那種地方他向來敬而遠之,沒理由為了潛淵來難為自己。

他換了一身青色衣衫,領着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謝江來到了恒安最大的茶樓,沒有引起太大關注。

茶樓裏食客或高談闊論、或聊着八卦,哪家小妾又生了個少爺,資質如何等。

蘇懿磕着瓜子聽,連續聽了好幾天,終于等到了自己想聽的內容。

“蘇家,恒安四大家族之一,大家都知道吧?他們家去年找回來的小少爺,昨天夜裏武學突破第四層了!”

“這麽厲害?這才短短一年時間,他資質得有多高!”

“他資質有多高我不知道,反正蘇家算是後繼有人了。前些年還有人說蘇家要走下坡路呢,這下啪啪打臉了吧。”

有人小聲反駁,“誰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才找了另一個少爺回來。”

附近沉默了一瞬。

“說起來有人知道原來的蘇家大少爺去哪了麽?”

蘇懿只聽到這裏。

認真來說茶樓裏傳出的多是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其中還有相當程度的私人加工,但這不妨礙蘇懿從中獲得靈感。

他知道這個世界以武為尊,但是記憶裏是一筆帶過的,他沒想到大家會把武看得這麽重要。

人人尚武,大家族尤是,還有資質等級什麽的。

“謝江,我回房間休息,沒事不要打擾我。”回到租的小院後蘇懿說。

他擰着眉頭面色嚴肅,謝江一下想到方才茶樓那些話,憂心忡忡的帶上了房門。蘇先生不會胡思亂想做出糊塗事吧?

房間裏,蘇懿來回踱步。深深呼吸一下,冷靜,先從頭梳理。

他沒有之後的記憶,不清楚這一世自己是什麽時候死的,怎麽死的,不過有個奇怪的地方值得思考。

他隐姓埋名來到蒼梧鎮,在鎮上當個普通的教書先生,每天學堂住處兩點一線,除了方大姐一家,幾乎不與人來往。

他名聲不顯,除了來自國都這一點沒什麽拿的出手的,為什麽會有人花大價錢請他?方大姐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

而且請他的人絕對不會是潛淵!

想到這裏蘇懿咬了咬牙,連小孩子都需要自己變,哪來的孩子需要他教。

不是潛淵還千方百計想給他送錢,與他有關系的人蘇懿只想到了一個,蘇家人。

就是不知道這個人是他那對父母還是蘇老爺子。

知道貍貓換太子這件事的只有幾個蘇家人,蘇老爺子夫婦,他父母還有側室李氏。

他們對外的說辭是當年蘇夫人生的雙胞胎,小的那個一直養在外邊,現在接了回來。

事發之後李氏被處死,所以現在知道這件事的只有蘇老爺子夫婦、他父母。

蘇懿問自己,如果他是蘇家當家會怎麽做?

既然已經将貍貓換太子這件事瞞了下來,蘇佑有了明路上的來歷,那就斬草除根,讓蘇懿病逝。

所以他為什麽還活着?後來到底又怎麽死的?

緊閉的房間裏悄無聲息,謝江守在門口,擡頭望了望天色,晚飯時間已經過了,蘇先生說不用給他準備。

哎,自己不吃倒是不要緊,把蘇先生餓壞了怎麽辦?主人會把他扒了做蟹黃堡的。

他這兒正犯愁呢,門突然被打開,眼裏一喜,“蘇先生餓了?飯一直備着,我去給您端上來?”

蘇懿納悶的看着一臉期待的謝江,他不是說了不吃麽,在茶樓又是瓜子又是水的,他有點撐。

“不用,我不餓,你自己吃了吧。”

把自己寫好的紙往門上貼,他頭也不回的說,“我要準備休息了,晚安。”

進屋,關門。

謝江瞅着門上的字,非請勿入,蘇先生是讓他不要随意進出?

他雖然不像謝大哥一樣頭腦靈活,但該守的規矩還是知道的,肯定不會随便進去。知道不是說自己,謝江心情松快的回了自己房間。

當天夜裏,一道黑色身影憑空出現在蘇懿床邊。

悄咪、咪擠到床上的人身邊躺下,想起什麽,又摟着人起身。

這麽折騰了快一個小時,直到蘇懿眉頭難耐的蹙起他才意猶未盡收了手。

臨走時,他閃身到門口看了看紙上的字,伸手抹了兩筆。

非請勿入。第一個字和第三個字被糊掉了,變成了“請入”。

請入!

嘴裏還殘留着昨天夜裏不知什麽東西留下的回甘,蘇懿面無表情,“嘩”的一聲将紙撕成了兩半。

“蘇先生,有人上門拜訪。”謝江小心翼翼的說,終于明白那張紙是為誰寫的了。

“誰?”

“是蘇佑,需要将他請進來嗎?”

蘇懿驚訝了,他這幾天出門沒做僞裝,被蘇家人發現他早有預料,但是他沒想到先找來的人會是蘇佑。

“不用,我換身衣服就過去。”

誰讓蘇佑正趕上他心情不好,還不請自來,先等着吧。

磨蹭了約一刻鐘蘇懿才不慌不忙的跟着謝江出去,門口蘇佑等了半天早就不耐煩了,口氣不好的問,“你就是蘇懿?”

上下打量的目光有如實質。

沒有好感,但也沒有惡感。

蘇懿覺得對方是知道貍貓換太子這件事的,就是不知道信了多少,“有事?”

“我們談談。”

“哦,那你代表自己還是代表蘇家?”

蘇佑眼神變得危險起來,看着蘇懿就像在看什麽觊觎他東西的人,“你知道我,果然是沖着蘇家來的。”

感情蘇佑一開始沒自報家門?

他扯了扯嘴角,“如果你代表自己,我拒絕,如果你代表蘇家,那沒什麽好談的。”

具體怎麽回事他已經有了大致猜測,只想離蘇家人遠遠的。

沒辦法,形勢比人強啊。

蘇懿想關門送客,蘇佑來一趟還什麽收獲都沒有,不打算就此罷休。

這時,“蘇先生,主人有請。”

他們三個人站在這裏,竟然沒人知道突然出現的黑衣人是什麽時候來的。

蘇懿回頭看了眼謝江,對方老老實實埋着頭,一言不發。

謝江應該知道。

蘇佑:“你主人是誰?”凡事總得有個先來後到,蘇懿必須跟他走。

黑衣人:“周家、張家、蘇家人都在。”言下之意就是你想去也行。

蘇懿隐隐猜到了什麽,“你主人姓焦?”

“是。”

蘇家雖是為焦家做事,但明面上兩家并沒有關系。從剛才黑衣人的話也可以聽出對方請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蘇家人的身份。

那焦家請他幹什麽?難道他遺漏了什麽信息?

抱着這個疑惑,蘇懿跟着對方去了焦府,蘇佑也在。

無視蘇老爺子和蘇父或驚或喜的目光,他視線落在端坐在上首的男人身上,那張俊美逼人的臉他熟悉得很,黑了臉。

現在他知道了,潛淵那座沒牌匾的府邸應該姓焦!

對方除了海族這個身份竟然還是夏國四大家族之首的焦家人,蘇懿心中思緒瞬間千回百轉。

上前一步,在所有人驚詫的眼神打量下,居高臨下的問,“我跟蘇家的事你是不是知道。”

潛淵颔首。心裏想着如果卿卿問起他該怎麽婉拒,反正這次他會把人護好的,有些事情就不用再知道一遍了。

他不想看見對方傷心。

在座的人都知道蘇懿是誰,畢竟他作為蘇家少爺在這生活了十八年。不過不是說送到鄉下養病了,怎麽又和焦潛淵扯上了關系?

蘇父有些着急,他是真心疼愛過蘇懿的,怕他惹焦家家主生氣。蘇老爺子卻暗暗低下了頭,驚疑不定。

蘇懿眯了眯眼睛,既然潛淵知道,那他跟蘇家的關系暫時理清了,現在剩下他跟潛淵的關系。

因為蘇家?他不認為是這個原因。

他看着男人,“如果我讓你告訴我,你會說嗎?”

潛淵抿着嘴唇有些猶豫。

“行,那換件事,我要去蒼梧鎮。”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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