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轉眼之間,時間滑到了三月。

在這幾月中,發生了不少事,比如太宰治和小早川明美,他們成為了班上人公認的,古怪的一對,表現就是明美偶爾能夠握住太宰的手,在後者允許的情況下。

交往沒交往,大家是不知道的,但是比起其他人,小早川明美距離太宰更近,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而太宰治,幾乎是锲而不舍地向明美發出殉情的邀請。

“真是條漂亮的河流啊,明美醬,放學後一起入水吧?”

折寺中學是所很有歷史的學校,這歷史并非體現在高升學率,而體現在它的地理位置上,建校時間大概有五六十年吧,它占據了靜岡市最好的位置,東邊有一條水潺潺流淌的寬闊的河流,河道兩旁是日劇式的草坡。而西邊,矗立着一座小山巒,與其說是山巒太宰更願意将其稱之為小土坡,坡上種滿了山櫻。

今年的春天來得尤為早,某一天,不知怎麽的,氣溫飙升了十度,學生們不得不脫下厚重的外套還有毛茸茸的圍巾,穿單薄的襯衫行走在校園中,然後第二天,漫山遍野的櫻花都開了,可愛的、細嫩的山櫻顫巍巍地躲在褐色的葉子中,一陣昭示着北歸寒流的風吹過,櫻花瓣就呼啦啦地被卷起來,又落了滿地。

有的花瓣會由春風卷着,落在水中,随波逐流。

此番景致被多愁善感的女國中生看見了一定會呼着“好漂亮”随即“咔嚓咔嚓咔嚓”地按下手機快門鍵吧?

太宰說:“死在如此漂亮的河流中,真是令人深感幸福的一件事。”

小早川明美卻說:“抱歉了太宰君,殉情什麽的,我果然還是做不到。”

“這麽漂亮的河流,還是讓它接着漂亮下去吧。”

“唉,真是無情的回答啊明美醬。”他幾乎是在若無其事地調情,骨節分明而修長的手指搭在了小早川的手腕上,他聆聽脈搏跳動的聲響,“明美醬很漂亮,而我也姑且稱得上英俊,就算是入水的話,也不會有礙瞻觀吧?”

小早川輕飄飄說:“但你的臉不會浮在水面上啊。”

兩人的竊竊私語當然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小早川受到的明面上的非議更少,她漂亮、成績優異,是男國中生眼中當之無愧的校花,暗地裏的嫉妒與嘲諷不會少,表面上她卻建立了相當牢固的權威,只會有女生酸裏酸氣地說:“太宰同學那麽說了,你就答應他吧。反正只是一個玩笑,答應也沒怎麽樣吧?”

面對女性,她才沒有對太宰時的好脾氣,就連聲音都冷了八個度:“你怎麽知道他在開玩笑?”撇去的眼神冷得掉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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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女生吓了一跳,不服氣地辯駁兩句“我也是好心啊”最後讪讪地退出教室,也不知道是上廁所還是呆不下去。

其他女生有的覺得她态度太差,有的則覺得小早川也是情有可原,觊觎太宰的女性一點都不少,據說還有校外的年長的社會人。

男生的嫉妒就赤、裸多了,誰叫太宰在同性群體中一點也不受歡迎,游離在群體之外,還隐隐受到排斥。

“實在是太過分了,見色忘義啊!”

“是不是啊綠谷,你們最近都不一起上學了,是跟小早川在一起吧。”

“區區無個性。”

“你也說兩句啊綠谷。”

淤泥事件對綠谷在班級的地位造成了一定的影響,是好的方面的影響,他終于不是被所有人欺負的隐身人了,再怎麽惡劣,國中生也不可能對親眼所見的,有舍身忘我精神的同學持長久的鄙夷與嘲諷态度,偶爾也會有人心情平氣和同他說話,在太宰治與小早川明美被猜測有什麽關系之後,他被提到的次數就更多了。

班上的男生希望拉他一起聲讨太宰治。

“不,不是太宰同學的問題。”綠谷出久又苦惱又無奈,“我最近每天早上要鍛煉身體,來學校的路和以前不同,才沒有跟他一起走。”

可惜沒人相信他的話。

“鍛煉身體?臨近考試鍛煉身體?”

“找個好一點的理由啊綠谷,那種男人不需要你維護他。”

[不不不不不不不,我說的是真的!]

爆豪冷眼看他欲哭無淚,只覺得綠谷出久是個傻子,這群人哪裏需要他給出解釋,不過是随便找個聲讨太宰的由頭而已,有夠無聊的。

[這才是弱者]

[只會在背後向長舌婦一樣唧唧歪歪地抱怨,連到正主面前的勇氣都沒有]

爆豪懶得給眼前的鬧劇多一個眼神。

不管怎麽說,太宰對是非議論全然不在意,小早川或許有點在意,卻表現出不在意的模樣,倆人若無其事的對話嬉笑,搞得班上充滿了詭異的氣氛。

等放學後,他倆走了唯一一段順路就分開了,正巧太宰治在街角遇見了從書店走出來的綠谷:“喲!綠谷君!”他手臂柔軟而又誇張地在空中大幅度晃動,像是随風飄揚的小手絹,綠谷不看就知道太宰治現在是什麽表情,一定是可愛的Q版的,他心情愉悅時才會出現的那種笑容。

“一起回家吧,綠谷君。”他說,聽着就像是小學生的共同回家邀約,而綠谷當然不會拒絕,他只是有點局促不安,迄今為止他都不知道該怎樣跟朋友解釋,歐魯邁特帶着他訓練這件事。

忽然出現的好心的叔叔?

請來的健身教練?

想不到在這方面,太宰治非常非常得善解人意,他說:“太好了,你終于想起來鍛煉身體的重要性了,綠谷君。”

“雖然我對雄英沒有興趣,但畢竟是專門培養英雄的學校,只有功課好的話不可能考進去哦,而且綠谷君你的功課只是一般優秀,甚至還沒有爆豪同學好。”

[啊啊啊,又來了,這種充滿惡意的大實話]

綠谷不僅不憤怒,正相反,很多時候恰恰是太宰的大實話把他從虛幻的現實中打醒的。

“功課面前只能夠上雄英的線,身體上又是柔弱的宅男,你要是真準備拖着這樣一幅完全沒有鍛煉過白斬雞似的身體,我才要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想要當英雄啊。”他看似溫柔的話語把綠谷對穿得千瘡百孔,讓後者不得不重新審視懷疑自己的目的。

“如果只是嘴上說說,那綠谷君也未免太無聊啦,簡直像是躺在床上幻想成為世界首富的無能而庸俗的人一樣。”

“還好你反應比較及時,這樣的話我也不至于失去一個有點趣味的朋友。”

三言兩語成功擾亂了綠谷出久的頭腦,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開始反思,将自己過去的行為單獨拎出來,血淋淋地剖析。

[太宰同學、太宰同學說得沒有錯]

他的話不斷在綠谷耳邊響起,像惡魔的低語呢喃每一句都能讓他看見深淵的邊緣。

他想到了太宰治在《以愛之名》中被讀者奉若至寶的歪理邪說。

[在我眼中,夢想與理想是截然不同的兩個詞啊,夢之所以是夢,是因其永恒地停留在思想層面,我們将現實中不會發生的事物稱之為夢,啊,多麽可愛,多麽充斥着自我欺騙的詞語啊!]

“回神回神!”太宰顯然是猜到了綠谷出久的反應,他已經站定在原地,眼中無焦距,背部浮着細細密密,嶙峋的冷汗,而始作俑者還笑嘻嘻的,并且送上一句不知道該說是祝願、還是詛咒的話。

“不管怎麽樣,恭喜你踏上起跑線。”他說,“真希望綠谷君能考上雄英啊。”

後者如同提線人偶,虛弱地笑了。

……

三月的下旬,太宰治前往位于東京的東大附中,參加入學試驗。

臨行前,他給位于東京的另外一人,也就是相澤消太連發n條騷擾短信。

/消太,我要來東京了,作為東道主不請我喝一杯嗎^_^/

/未成年人不得飲酒,時間?/

/3月26,是東大附中的入學試驗哦/

/雄英考試在當天,沒空/

/真冷血啊,就知道消太會這麽說,沒關系哦,我還要在東京多呆幾天/

/……/

/工作啊工作,可怕的編輯一直打我電話,要是再不到東京的話,他就會帶着殺人狂魔用的電鋸與電鑽,劈開我家的大門,把我拖出去吧?真可怕呀/

/升學考試加油,工作加油/

無聊的口水對話結束了。

考試時間在周末,全日本只有兩所學校将時間安排在了今天,一所是東大附中,一所是雄英高中。

對普通人來說,在個性社會,全日本當之無愧的no.1高中絕對是雄英,偏差值79,位列日本第二,從第三世代開始有名望的英雄有大半都是從這間學校走出來的。

而東大附中,就低調得多。

“那是什麽?”

“好像是所文化課很好的學校吧。”

“偏差值日本第一?”

“唉,真的假的,連英雄科都沒有的學校啊。”

但是政治家的孩子,那些名門與大財閥家庭,幾乎都約定俗成地,将孩子送進這所名不見經傳的,卻又實打實傳承近兩百年的昔日豪門。

[他們要成為的,是真正的社會頂層,管理着英雄的人]

[所謂的英雄,說到底就是種職業啊,就跟愛抖露一樣,是受到民衆熱愛,每年還需要打榜的職業,要說有什麽區別,大概就是又兼職當警察了吧?]

[英雄,當然是需要管理的]

東大附中與雄英遙遙相對,建立在東京都的西南角,其建築古香古色,學校開放了最外圍的三道門作為景點,供游客參觀,有傳言說光是修繕這些純日式的,此時代少有的建築,每年就要耗費大量的金錢。

東京的四月櫻也開了,與折寺中學野山坡上頑皮可愛的山櫻不同,這裏種植的是相當漂亮,極富詩情畫意的枝垂櫻,垂枝同瀑布一般浩浩湯湯地垂落在夾道兩側。

尋常人看見校門口古拙的牌匾,說不定會心生畏懼,而太宰治,他還是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幾乎是踩着鼓點,搖搖晃晃走進校園。

一點都不莊重,一點都不典雅。

太宰才走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蒼老而又顫抖的聲音。

“前面的莫非是,津島君?”

[身體:太宰治]

[同步率: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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