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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騎士”,本名少為人所知,霍克斯記得好像是姓山田還是山袋之類,總之不是什麽很讓人印象深刻的姓氏,他的歲數介于三十到四十之間,處于英雄的黃金時期,這歲數的英雄體力不如二十多歲時,經驗卻很豐富,兩相結合之下,還是能進行英雄活動的。
話雖如此,英雄之間卻存在着不成文的說法,都說成名要趁早,大凡是後期成名的英雄,在很早的時期,譬如學生時代就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很正常。”太宰将一勺咖喱送入口中,在食道上日本人吸收了東方的精華,講究“食不言”,尋常人家倒還罷了,大家族的子弟連咀嚼時發出“咯吱咯吱”聲響的酸蘿蔔都不會吃。東大附中的學生踐行此禮節,霍克斯在學生食堂吃了兩次飯後,就壓抑得受不了了,再也不光臨食堂。
現在與學生同吃同住,獨自避開是不可能的,比起與安靜如人偶般的同學坐一起,他倒是情願聽太宰高談闊論。
[論毒舌,在我認識的人裏面,還沒有人能超過太宰。]霍克斯吃了口飯。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論語言一針見血的鋒利程度,也沒有人能超過他,而且摒棄那些糟糕的,充滿太宰式黑泥的成分,他說的話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甚至還有點道理。]
“黑泥”這個詞,還是地勤女郎教給他的,霍克斯事務所的地勤女郎,可是實打實的太宰書粉,或許是在查案期間太宰治與她接觸不算很多的緣故,即便是見到了真人,她還是保持者對太宰才華的崇拜。
在某次閑談中,她曾經說過太宰的作品:“如果說文學上的才華,能夠超過太宰老師的人,在這個時代幾乎沒有吧,再加上他的年齡,是真的異才人物。”說着說着她也糾結起來,“不過老師作品中的黑泥含量也太重了,特別是《人間事》,說是短篇集,每一篇看完後,心裏都沉甸甸的,果然只有心情好的時候才能看太宰老師的作品啊。”
“黑泥?”霍克斯不太懂這個詞。
“該怎麽解釋呢。”地勤女郎擺動手,像尾靈活的游魚,“就是游戲中的精神污染,這樣解釋的話,霍克斯先生明白了吧。”
霍克斯是游戲青年,閑暇的時候抱着游戲機取樂:“明白了。”
“雖然太宰老師也會寫些挺治愈的,只有淡淡憂傷的作品,但絕大數的文章都會讓人san值狂掉。”她聳肩,“就算是讀者圈也有人畏懼見到真實的太宰老師。”
在說這話時,地勤女郎不由想到了一次流傳在粉絲間的作者訪談內容。
“《人間事》為什麽的取名有什麽由來嗎,太宰老師?”
“哎,由來嗎,真要說的話,就是人間發生的事情啊。”從他的聲音中,就能想象到太宰手舞足蹈的模樣,他的眼睛一定是彎的,手腕說不定翻轉出了靈巧的弧度,“将它稱為日記啊、散文集啊也不為過,人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而我只描摹出我眼看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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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盤旋的鳥,水中搖曳的魚,随風四散的花,畫上修羅,地獄前的羅生門,聖教堂的玻璃拼花,物哀與人間極樂。”他搖晃着腦袋說,“我看見了什麽,就寫什麽,我在想什麽,就傳達什麽。”
“這就是我的《人間事》。”
[現在想來,太宰老師眼中的人間,就是九州的櫻花、東京的花火,那些行屍走肉般的人,姿态優雅的女性……]
[也太光怪陸離了。]
……
回到現在,太宰接着說:“英雄和職業作家都不同,職業作家中有部分靠才華,但偶爾也有大器晚成的類型,特殊的事件、特殊的經歷都會化成寫作素材,不如說除了天賦型的作家,剩下的大部分人都要積累到相當的程度才能寫出優秀的作品。”
“但是英雄,後天的努力固然重要,先天的天分卻決定了一切。”他說,“如果一個人的智慧與體能無法彌補個性上的差距,即使他擁有再多的經驗,也無濟于事,所以說,英雄前期要是一直寂寂無名的話,等到未來也不會有多顯著的成就。”
盛咖喱的盤子空了,話卻沒有說完:“平庸的英雄會平庸到底,就是這種狀态吧。”勺子尖微妙地側了側,尖頭指向不遠處的英雄騎士。
“騎士”沒有跟他們坐在一起,反而被小孩子簇擁在最中間,他還挺喜歡孩子的,和周圍人一樣,盛了盤咖喱,像個随和的大叔一樣與他們有說有笑,偶爾還會做幾個怪模樣的表情,逗得身邊人哈哈大笑。
他的身材還是很不錯的,精壯又結實,是英雄會有的身材,但是為人……
“你覺得他有大智若愚的可能嗎?”霍克斯伸手摸摸自己的下巴,他昨天刮胡子了,所以下巴上連胡渣都沒有。
“什麽?”
霍克斯說:“從一開始見面起,我就覺得他太平庸了。”他說,“有名的英雄精氣神與其他人不太一樣,而他給我的感覺就像是疲憊的上班族,有些虛。”思索一會兒後他補充道,“而且他對我的态度也太誠惶誠恐了一點。”好歹是本地的著名英雄,總要有些東道主的氣概啊。
“大智若愚嗎……”太宰說,“我從來都不建議以外表判斷人。”他慢悠悠說,“好人的臉上不曾寫過好人,壞人的臉上也沒有寫壞人二字,人的氣質本來就很玄妙,怎麽能憑借第一反應來判斷?”道理說得一套一套。
他假惺惺地說:“哎呀,沒想到No.3的英雄也會犯以貌取人的錯誤啊。”
“……”太宰的話讓霍克斯格外無語。
“不過,”在連續說了一通後,太宰故作神秘地豎起一根手指,停駐在嘴前,“英雄的直覺也不可小觑,某種意義上,相信自己的直覺也未曾不可,霍克斯君。”
霍克斯愣住了,半晌,他說:“你這不是什麽都沒有說嗎,太宰。”兩種可能都放在面前,問他選擇哪一個,也太糟糕了吧,這種做法。
……
孩子們都吃得差不多了,将幹淨的餐盤乖乖地放在回收處,各回各的房間,眼見着年紀小的孩子們不在了,福利院的院長便從冰箱裏拿出幾瓶啤酒,依次給英雄們送去。
長枝捧着酒瓶,跟在他身後,斟酒需要最漂亮的女性,無論是在職場也好其他地方也好,都是永恒不變的真理。
”今年也拜托了,騎士先生。”院長的臉上堆滿了笑容,“九州的安全,還有福利院的安全都拜托了。”
長枝在他身後跟着鞠躬:“拜托您了。”
英雄騎士,或者叫他的本名山袋純,他伸手撓撓自己的平頭,面上不有帶出了一個略有些得色的笑容:“說什麽拜托,孩子是九州未來的希望,當然是要好好對待的。”他說,“今年的捐款夠用吧?”
“是,托您的福,今年才換上了新的空調系統。”他停頓下說,“不過,學校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有些孩子并不是很願意去上學……”
心野長枝跟在福利院院長身後垂首聽着,忽然,也不知霍克斯是從什麽地方竄出來的,他不大喜歡酒的味道,此時手上卻拿了支玻璃杯:“辛苦了辛苦了,騎士先生。”
他說:“我看新聞了,唐津小學的炸彈處理得非常漂亮,才處理完敵人就趕過來,實在是太辛苦了。”
“不不、沒什麽辛苦的。”他說,“比起霍克斯先生,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有這點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說話間,雙手舉着杯子同霍克斯捧杯。
[嗯——]他輕輕抽動鼻子。
[果然,我就說缺了點什麽,按理來說騎士是今天上午才處理的爆炸案,雖說唐津小學內沒有傷亡,但根據報道,敵人卻是引爆了多枚炸彈,也傷害到了教員,在充滿了煙火的環境中同敵人搏鬥,縱使最後将敵人放走了,身上也會染上點味道吧。]
[說是一解決完事件就來了福利院,衣服上也确實有點塵土,與視頻中穿得一致,那中途離開換衣服洗漱就更不可能了。]
霍克斯本就缜密,在與太宰人時候,又刻意做過點有關思維、推理的訓練,看騎士幾眼,就給他察覺到不對來。在樹理事件後,他變得更加善于懷疑。
“騎士先生平時很經常來福利院嗎?”他問。
“我很喜歡與孩子相處。”
旁邊的院長倒是不願意聽捐助人謙虛,他挺起胸膛,與有榮焉:“騎士先生可是我們最大的捐助人,沒有之一。”
“哎?”
“這裏以前是個規模很小很破舊的福利院。”院長說,“相較于其他地方,我們收的孩子身份比較特殊,如果放在其他福利院,一是其他院願不願意接受還難說,二是孩子會受到欺負,現在院裏的大部分孩子,都是從其他地方轉來的。”
霍克斯一早就知道,這裏的孩子基本上都是敵人的子女,就算是再天真的人也不會認為,他們能夠完美地融入集體,被欺負才是常态吧。
而日本社會的欺負現象,很可怕。
院長抱歉地笑了一下:“雖說轉到我們這裏後,欺負現象會少很多,但一般的捐助人都不太喜歡往我們這裏捐錢,也不會有人領、養孩子,政府的補貼有限,孩子卻越來越多,很多孩子還需要上學,又是一筆新的支出。”
“這裏的孩子,過得非常拮據。”
“有段時間甚至到了冬天沒有火,吃菜要自己種地的地步。”
霍克斯啞口無言,即便有了院長的語言輔助,他也無法描繪出這種景象。
人總不願意提起過往的苦難,以三言兩語描繪之後,院長再度将話題引到了騎士先生身上:“但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從騎士先生給我們捐贈的第一年開始,孩子們就沒有受凍挨餓過,現在竟然都能夠挑選學校了,實在是很大的進步。”
他回頭對騎士欠身:“真是很感謝您,騎士先生。”
“不、不。”成年人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面上帶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社會人的笑容,像是上班族酒後吐真言似的,帶着股渾然天成的笨拙的真摯,幾乎可以讓任何人放松警惕。
[但是,這些都不是我做的啊。]
只有心中的聲音在吶喊,每一次每一次,當誇耀落在他身上時,都會吶喊。
[英雄的名頭也好,捐贈也好,除了對這些孩子的喜愛,還有什麽是真正屬于我的?]
……
一米高前後的孩子抱着球,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兒,穿着印小熊頭的t,半長不長的頭發被梳成羊角辮,乖巧地垂在臉頰兩側。
綠谷出久結束了手頭的工作,他剛擦把汗,一低頭就看見了這孩子。他半蹲着,把手掌蓋在膝蓋上:“要一起玩嗎?”
小孩子才六七歲的光景,面上卻帶着不屬于她年紀的深沉表情,她掃視着綠谷,仿佛在估量什麽:“你是雄英高中的學生?”
綠谷的表情柔和了一下:“是的。”
他見過不少這樣的孩子,憧憬着雄英高中,希望成為英雄。
“雄英的學生,以後會成為英雄嗎?”
“說全部成為英雄不太可能,但大部分都是吧。”綠谷訴說着事實,“我以後的目标就是成為歐魯邁特那樣的英雄。”
皮球猛地向半空中跳動,以孩子來說,這球的力道已經非常不得了了,但綠谷出久到底是經過訓練的英雄後備役,并沒有被球大力砸個正着,反而用手接住了球。
“哎?”
他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姿勢從單手拿球變成了雙手捧球。
小孩子在扔出球之後跑遠了,她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卻不準備悔改,跑到遠處吶喊着:“我讨厭英雄!”
“讨厭!讨厭!”
綠谷愣住了,他身旁正好有東大附中的學生經過,看他這副模樣不由插嘴說:“你們老師沒告訴你,福利院中都是哪些孩子嗎?”他指了下跑遠的小孩兒,姿态随意,“都是敵人的孩子,從小就仇恨着英雄,因為在其他福利院中過不下來,才被送過來的。”
“簡而言之,都是些不被人喜歡的怪胎,連被領養的機會都沒有。”他說,“這年頭如果是正常的孩子,誰會讨厭英雄。”
[說到底,敵人的孩子也肯定是敵人啊]
[不、不對]
綠谷走進孩子,他走的速度很快,以孩子的腳步是絕對沒有辦法甩開他的:“能告訴我,為什麽最讨厭英雄嗎?”他臉上還帶着和煦的,宛若陽光一樣的笑容,面對擁有這樣笑容的人,即使是滿心怒火的孩子都無法再扔出球,更何況她知道,扔球其實是不對的,福利院的姐姐教過她,不能用暴力對別人。
如果不知道自己做得是錯誤的,就不會逃走了。
[因為知道了錯事,才會逃走,因為擁有正常的善惡價值觀,才知道自己犯了錯誤。]
“就是很讨厭。”她說,“在學校的時候,他們每次都讓我扮演敵人,被打在地上,很痛。”
“……”
“真的很痛啊!”仿佛想到了什麽,孩子大喊道,“所以,為什麽英雄要打我啊。”
綠谷放在腳邊的球,被撿起來了。
太宰把球拿起來,放在孩子空着的手中,他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枚可愛的棒棒糖,頭做成了小熊的模樣。
“因為打你的不是英雄啊。”他笑着說,“不過是寫披着英雄皮子,自以為是的小醜罷了。”
“英雄中有不少很愚蠢的人,但只要是能被真正冠以這稱呼的人,都不會發動無緣無故的暴力。”小女孩兒拿着棒棒糖,也不知道是太宰的聲音太動聽了,還是他的動作太溫柔,亦或者是他擁有被神關愛才會有的精致面容。
總之,小女孩兒的注意力,被他徹底吸引過來了。
“打由紀醬的,并不是英雄,而是以欺負人以武力為樂的醜陋的人而已。”他輕聲說,“知道怎麽對付這樣的人嗎,由紀醬?”
小女孩兒搖搖頭。
“很簡單,用你的頭腦,用你的雙手,用你可愛的臉。”他說,“在沒人看見的地方,反擊回去,讓大人意識到你的無辜,讓其他孩子感受到你的力量,讓社會知道,你是正義的一方。”
“變成一個能夠保護自己的,厲害的大人,由紀醬。”他說,“這樣的話,你才能保護好自己。”
“嗯!”小女孩兒其實并不太能理解太宰說了什麽,但她狠狠地一點頭,叼着糖果,手拿着球,離開了。
而方才安慰過孩子的人,回頭對着綠谷,卻換上了一貫嬉笑怒罵笑看人世間的嘴臉。
“話雖然這麽說,但如果那孩子沒有足夠的頭腦,沒有十分堅強,即便是擁有再可愛的臉,也不會被老師接受吧。”他說,“說到底她是福利院的孩子,是沒有父母的弱勢群體啊,弱者被欺侮,強者逍遙自在,這才是人間真相。”
“綠谷君的話,志向是保護弱者對吧?”
“……是的。”
“那你覺得,你能成為保護她的,她心中的英雄嗎?”
……
門口,拉着行李箱的青年擡頭看向福利院。
地址沒有變化,建築物的樣子卻大變了,幾乎看不出以前的模樣,陽光照射在嶄新的門牌上,幾乎為福利院的牌子鍍上了一層光。
他頓了一下,發出聲氣吞山河的喊聲:“院長,我回來了!”
[身體:太宰治]
[同步率: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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