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突然被點名的綠谷同學就像是收到了信號似的,在太宰叫破的同時就與爆豪一起從左右同時包抄芽英志,他們剛才的站姿很微妙,從房門打開的那一刻起,兩人就迅速打量着其中有沒有能夠倒影人影子的玻璃鏡。

他們運氣不錯,男性的房間中并沒有出現落地鏡一類的産物,至于梳妝臺前的鏡子就更不可能有了,當他們探出頭時,只有正對門的太宰看見了兩人。

太宰沒有做出任何動作,甚至沒有驚訝,然而在國中時期關系并不是很好的三人卻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默契,綠谷與爆豪,別說他們的動作,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邁步的大小都是一樣的。

“英雄的工作并不僅僅是正面對敵。”相澤消太講課的聲音與他平時類似,總之就是倦怠的,沒什麽起伏的聲音,放在國中課堂會令人昏昏欲睡,日下卻因他在同學心中不可動搖的可怕地位,即使是學習成績最差的人都不敢睡覺,而是在午後令人昏昏欲睡的暖陽之中,強支撐起眼皮。

綠谷出久與爆豪都是上課十分認真的類型,更不肖說相澤消太講得都是幹貨。

“英雄不是讓你們跟敵人硬碰硬逞英雄的,絕大部分的敵人都能通過突襲與包抄的方式制服。”他說,“最典型的方式是三面包抄,正面有一位英雄吸引注意力,剩下兩人從背面将人一網打盡,戰略意義上這種方式是最容易成功的,前提是吸引注意力的英雄能夠堅持足夠的時間。”

“下面來說說後面包抄的兩人怎麽做,首先,兩名英雄必須有默契,達成高度統一。”

腦海中相澤消太的講課聲源源不斷,像是靜谧的鼓點,一聲一聲,落在他的心上:“步子慢一點,靜悄悄的,将與目标的距離拉到三米半之內,呼吸聲音放輕。”

太宰對他眨眨眼睛,當然,這可能是綠谷一廂情願的想法。

“然後,等待正面牽敵英雄的信號。”相澤消太說,“三、二、一,優先擊打敵人頭部等不致死部位,确保要在對方無法施展個性的前提下制住他,最好能夠令人失去意識。”

[就是現在!]

綠谷的腳猛地一蹬,爆豪的手掌心中也泛起火花,他們的目标相當明确,攻擊芽英志的頭部。

如果是沒有受到過訓練的普通人,一定無法躲過兩人的聯合攻擊,只可惜與綠谷他們的判斷不同,芽英志代替英雄騎士做了許多英雄的工作,九州的敵人與其說是英雄騎士抓捕的,倒不如說是他抓捕的,孤身一人陷入敵人的包圍圈中是常事,更不要說所謂“英雄的直覺”時時刻刻提醒着他,讓他即使沒有意識到爆豪與綠谷出久的存在,也能順利躲過這一擊。

芽英志的柔韌性相當好,他幾乎是在瞬間彎下腰,頭向後仰躺,腰部與地面平行,躲過了二人的攻擊,并且靈活地穿插在二者身體的縫隙中,腳在地上用力一蹬,騰空而起,以足球中倒挂金鈎的姿态躍起,試圖攻擊爆豪的臉,手上也沒有閑着,兩枚小炸彈在手掌中成型,一枚向着太宰的方向而去,另外一枚則沖着綠谷的臉。

芽英志将全身上下的肌肉都錘煉到了極致,若非如此,他也不能撐着遠遠寬于自己身軀的沉重铠甲,健步如飛、行動自如了。

[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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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豪猛地向後一撤,終于躲過了芽英志的攻擊範圍,他清楚地感覺到,眼前的這個男人,絕對不同于他過去經歷的小打小鬧,敵聯盟的流氓、雄英體育祭上遇見的同學,與他都不在一個層次上。

經驗、成年人的力量、精湛的格鬥技巧,還有對方将他們置于死地的殺心。

最後一點是根本,英雄與敵人面對面時,經常會受到限制,究其原因,英雄的行為要符合法度,不能對敵人造成不可捉摸的傷害,而敵人卻可以随意傷害敵人,乃至于令其死亡,有了這點區別,攻擊的力度就會截然不同。

“嗯,是英雄的預備役嗎?”芽英志說,“氣息隐藏得很不錯,要不聽見了最後關頭的破空聲,說不定就連我都躲不過你們的攻擊吧,說到底你們比我平時遇見的雜牌敵人要強多了,真不愧是雄英科班出身啊。”

[平時遇見的敵人?]

“不過,畢竟我也代替騎士先生活躍那麽久,怎麽看都是你們的前輩。”戰鬥之中的語言并不是全然無意義的,只要運用得恰當,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擾亂人心神,“論戰鬥經驗的話,高一的學生還不是我的對手,怎麽樣,現在撤離的話我還能當做沒有看見你們,說到底你們也算是我英雄事業上的後輩嘛!”

換個人出現在這裏,一定會被他話中巨大的信息量所驚擾,無論是英雄騎士的替身也好,還是他的能力也好。

如果人感受到自己與強敵之間有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一切的行為都是徒勞的,想要退縮也是很正常的事。

小炸彈并沒有在綠谷眼前炸開,後者以耗損自己一根手指為代價,使用了百分之一百的one for all,借由疾風将炸彈彈飛。

它打碎了窗戶,一路向外飛,成為了天邊的煙花。

而太宰,他肯定也躲過了炸彈,那枚炸彈炸傷了一面牆壁,使其變成了焦黑色,但他好像并沒有參與纏鬥的打算,反倒是坐壁上觀起來。

“嗤——”爆豪的聲音相當低沉,像是從嗓子眼裏溢出來的,“我可沒有你這種當敵人的前輩,真是可笑。”他不留餘力地嘲諷着,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止,“現在的敵人都這麽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嗎,炸飛你,混蛋。”

手上火光噼裏啪啦作響,爆豪用眼角的餘光撇了太宰一眼,傳遞的信息非常明确‘快點走,自殺混蛋!’。

英雄就是英雄,民衆就是民衆,不管民衆有多強的能力,還是智近似妖,當危機來臨時都是需要保護的。

“去找炸彈。”綠谷說,“這裏交給我們,太宰同學!”

“嘛,既然你們這麽說了。”太宰終于沒有擺出為難的樣子,轉身就走,絲毫不擔心身後兩人似的,在芽英志看來,這無異算是逃跑,而爆豪與綠谷的內心想法,在這一刻驚人的同步了。

[這混蛋,終于幹了件人事。]

[終于走了,太宰同學。]

他走了之後,爆豪他們畏首畏腳的等級低了一級,可以再放開手腳一點對付芽英志了。

只可惜,他們與芽英志之間确實存在着很大的懸殊,而這位已經在某種程度上陷入癫狂的敵人,并不準備留手,無論是爆豪也好,綠谷也好,身上都傷痕累累,不僅僅有炸彈形成的燒傷,還有徒手搏鬥留下的青腫,以及被利刃切割流血的血痕。

“真難辦啊。”他口中念叨着,卻在打鬥的間隙又生出一枚炸彈,從幾分鐘前開始,他一直沒有生成小炸彈,仿佛在醞釀着什麽似的,而現在脫手而出的這枚,确實與先前不大一樣,無論是外表也好能力也好都很不同,尤其是附帶的,仿佛是看倒計時的小屏幕,讓爆豪與綠谷都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

[絕對!絕對要避開!]

“很抱歉,我還有些事情要做,有一個脾氣相當糟糕的女孩子應該在等我。”他說,“如果不去找她的話,我會很遺憾,她也會很遺憾。”他笑了一下,随即低俯身子,後腳蹬地,短速沖刺,這一動作起源于騎士铠甲,在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披着沉重的铠甲,用大劍劈、刺、砍以做攻擊,當脫下了沉重的铠甲之後,他的動作就變得格外輕盈而迅速,沒有經過系統訓練的人甚至無法用眼睛捕捉到他的動作,只留下一片殘影。

[好快!]

小圓球型的炸彈,意外地黏在了綠谷出久的背上。

“!”

“我實在沒有時間跟你們耗了,所以就暫時用它拖一會兒時間吧。”他以極快的語速說,“請不要動這位同學,它可是震動觸發型的炸彈,如果你大幅度移動的話,就會被觸發。”他說,“不過就算是不移動,一分鐘之後他也會開始倒計時,然後你們有3分鐘拆彈時間。”

“讓這座房子上天有點難,不過讓你去三途川則綽綽有餘。”

在他說話的空檔中,炸彈上的屏幕亮了。

“那麽就好好享受吧,另一位同學也可以繼續追捕我,暫時我不準備在你身上貼炸彈。”他說,“就是最簡易的炸彈,如果是熟手的話一分鐘左右就能搞定吧,生手的話看圖紙兩到三分鐘,只要你确定對自己的決定堅信不疑的話。”

“當然咯,幫不幫主這位同學就看你的選擇了。”

爆豪愣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那人跑了,而綠谷出久,他背上粘着炸彈,幾乎是以爆豪都追不上的速度想要往遠處跑。

[如果要爆炸的話,起碼不能拖累到咔醬]

就算是沒聽見綠谷說出來,爆豪都能猜到他是怎麽想的。

他毫不猶豫的,并且一點都不溫柔地将對方壓着,随即從戰術包裏掏出了拆彈的工具。很幸運的是,爆豪的個性與爆破相關,也算是他精益求精,研究過炸彈的構造,英雄們都是多面手,雄英的通識課上也有講解相關內容的,只不過講得淺,兩相結合之下,他還算有所了解。

拆開炸彈的表面,就跟他想象的一樣,炸彈魔的能力是制造炸彈,但是這些彈藥內部構造都是有跡可循的,即便是他也無法憑空想象出新的構造,芽英志所有的能力都放在附加的粘貼性上。

“咔醬——”

“閉嘴廢久。”爆豪說,“我三十秒解決到這玩意兒,然後我們一起去抓那個混蛋!”

[什麽是No.1的英雄?]

[就是最強的英雄。]

[什麽是最強的英雄。]

[是比任何人都有堅定的意志力,比任何人都要強大,能守護更多人的英雄。]

[如果讓廢久死在我眼前,如果連他都救不了的話,我還當什麽英雄!]

[以及,自殺混蛋,就交給你了。]

……

曠野背後是一個小型的墓園,石碑三三兩兩的地矗立着,大多被擦洗地幹淨,偶爾有幾面石碑前還放了束小花。

這是座小型的公共墓地,葬于此的骨灰大多屬于附近居民。

芽英志,他似乎在深情地盯着一座墓碑看。

“你知道Kitsch這個詞嗎?”高傲的,帶着點輕蔑的女聲從他身後傳來,“我記得你文學成績相當不錯,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不可承受之輕》中出現過這個詞,按照音譯可被稱為刻奇。”小早川明美說,“日語詞彙中與Kitsch最為對應的詞是‘自媚’,也就是自我迎合,自己被自己的行為所感動。”

“所以?”芽英志說,“大小姐,你知道我一貫聽不懂也不想聽你的嘲諷,不如直接談談你的真實意圖?”

“我在想我之前竟然相信了你的話。”她輕聲說,“你所謂的守護,所謂秉持着阿順信念的守護,究竟是什麽東西啊。”

她的語調宛若嘆息,那句“東西”,絕對不是什麽褒義的詞彙,也不是中性詞,是完全貶義的。

“我塑造了他最喜歡的英雄。”芽英志說,“我還給福利院捐贈了大量的錢,有什麽問題嗎?”他說,“如果沒有我的話,福利院說不定早就消散了。”

小早川明美沉默了一會兒,報出一連串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又充滿了聯系的名字:“松木重,死因:煤氣爆炸,16歲;章山季子,死因:車禍,30歲;糾田幕,死因:敵人襲擊,25歲……”一連串的名字,一連串觸目心驚的死因,還有一連串偏年輕化的死亡年齡。

“我之前一直在思考,你的個性,并不是沒有人知道,即使有阿順幫你修改個性,即使在學校從來沒有使用過,福利院那些朝夕相處的人,多多少少對你的個性都有所了解。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在看到九州遭遇了如此大型的敵人襲擊後,都應該會向警方打電話舉報相關人士,無論是地點也好,個性也好,都很容易聯系到你身上。”

“繼續說。”芽英志不置可否。

“但是沒有人舉報,直到現在,似乎都沒有什麽人發現你的身份。”小早川明美咬了下嘴唇,她的站姿還是端莊又恬靜,但是修剪得平整的指甲已經深深地陷入了她的手指之中,血快要流出來了,卻将流未流,至于傷痕卻很明顯。

“這是不正常的。”她克服了眩暈,或者是心中那個感到恐懼的搖搖欲墜的自己,“所以我去查了一下那些應該知道的人。”

“結果他們都死了。”

“殺死那些知情的人,炮制案件,令英雄騎士揚名,還有現在,你是準備讓福利院跟阿順熱愛的土地一起上天嗎?”她高傲地嘆息着,話語中不含悲憫,反而像是女神高高在上地進行宣判,“你變成怪物了,英志。”

[是什麽讓你變成怪物的?]

“沒辦法。”英志回頭了,“說到底我流的就是敵人的血啊,因為父親的血所以成為了一樣的人,實在是再嘲諷不過的事情了。”他說,“但是我沒有辦法停止憤怒,一開始只是痛恨幾個人,然後我的恨越來越擴展,我憎恨政府、憎恨腳下的土地、憎恨讓他走向死亡的福利院——”

[以及擺在最後的,憎恨無能的自己。]

“說是守護不守護的,到這個節骨眼上,已經沒有意義了。”他說,“那麽你是來幹什麽的,大小姐,這麽多年了,難道你還在玩責任與義務的那一套嗎?”

小早川明美的表情,怎麽說呢,現在的她是沒有表情了,沒有高興地笑也沒有悲哀地哭,只是在她的眼睛中能看出某種堅毅的色彩,像是下定了決心,籠罩在她身上的,是另類犧牲精神的光環,這種光環讓她看上去美麗極了。

“并不是游樂。”她說,“我這一生其實很少後悔,因為那是世界上最沒有意思的詞語之一,但是在某幾個節點,我确實感到了這種情緒,第一次是阿順死的時候,第二次則是幾天前。”

“當我意識到你還存在于世上時,就應該告訴所有人你的個性是什麽,你是什麽樣的人。”

“我的個性是阿順苦苦隐瞞的。”當芽英志說這句話時,人們不僅僅能感覺到他話語中質問的色彩,還有小學生一樣幼稚而微妙的炫耀,他人生的中心似乎就是阿順。

“我想,他會同意我的決定。”小早川明美說,“因為阿順是個溫柔的人,雖然有一點護短,但在10000個人的性命與1人之間,他一定會選擇10000.。”

“所幸,你的炸彈還沒有爆炸,這給了我補救的機會。”

“怎麽補救?”芽英志說,“我的個性,只要我還活着就不會消退,它與我的生命同在。”從發動開除,除非主動撤銷,否則就算是昏迷都無法讓他的個性失效,這是在經過多年的摸索錘煉進化後他得到的結論。

“放心吧。”小早川明美說出了很殘酷的話,無論是對他人還是對自己,“那你去死就行了。”

“我沒聽錯吧。”芽英志裝模作樣地掏掏耳朵,“你說讓我去死,這還是好學生小早川說的話嗎?啊,難不成你想殺了我?”他誇張地說,“那樣就成為了敵人啊,明~美~醬~”他把尾音拖的非常惡心。

“沒有關系。”小早川明美釋然地說,“我會跟你一起下地獄的,人命用人命來償還,我再不逃避了。”

“至于敵人,只要我的心還是正義的,那麽我的靈魂就永遠不會堕落,”她說,“我不是英雄,但最起碼我也不是敵人。”

[為了拯救100個人而殺1個人,這樣的人算得上是正義的英雄嗎?如果太宰君來的話大概會說絕對不算吧,因為真正的英雄就應該跟太宰君一樣,有超凡的頭腦,并且能做出兩全其美的選擇。]

[但是我的頭腦實在是不如太宰君啦,所以我只能踐行現階段唯一能做的事,英志他已經是怪物了,人無法探究怪物的想法,沒有人知道他埋藏了幾枚炸彈,那些炸彈究竟在哪裏,就算是存在着一點點微小的可能,也絕對不能賭博。]

[因此……]

火、光、高溫,野花與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枯萎,土地中的水分被蒸幹,龜裂。

以小早川明美為中心,形成了炎熱地獄。

[對不起,太宰君,明明已經說好了,我要保護太宰君,要盡力去散你身邊的黑暗,還是食言了。]

[這樣的我,已經沒有資格喜歡着你,站在你身邊了。]

[對不起,太宰君。]

……

“嘀嗒、嘀嗒、嘀嗒”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汗水順着爆豪勝己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滑,落在了他的手臂上。綠谷背對爆豪,看不清他的樣子,現在綠谷的心被分割成了兩部分。

一半是焦急的,并非是因為粘貼在背上的死亡威脅,事實上,他另一半的心情獲得了詭異的平靜,偶爾還會想[原來我跟咔醬的關系沒有那麽差啊]。

至于另一半,他無時不刻不在叫嚣着,讓爆豪離開自己。

“咔醬——”他再一次提起話頭,卻被爆豪怒噴回去,“少羅嗦,老子說能拆開就能開拆!”

“老子不需要你的同情,不就是一枚炸彈嗎,你小看誰啊廢久!”

就是這些熟悉的吼聲,讓他恢複了平靜,可能是因為小勝的聲音太日常了,讓他實在無法緊張起來,他就好像在蟬鳴午後,被不知為何又暴怒的爆豪劈頭蓋臉吼了一嗓子一樣。

[110秒、111秒……]

綠谷的心裏數着秒,一秒鐘都沒有落下,他已經想好了,倒計時的時間是三分鐘,如果兩分鐘時還沒有成功的話,他就用one for all覆蓋全身,讓他在短暫的時間內像歐魯邁特一樣,痛苦地在天空中飛。

那樣的話,無論炸彈的威力有多大,起碼地上的人是安全的,咔醬也是安全的。

不過還有一件事……

他扯下了一根頭發:“咔醬,如果我沒法回去的話,就把這根頭發交給歐魯邁特。”他說,“這是很重要的事情,請千萬不要忘記。”

[115秒、116秒。]

爆豪并沒有回答他的話,紅石榴一般的瞳孔鎖定在最後的兩根線上。

“咔嚓——”

[119秒]

“嘀嗒、嘀嗒、嘀——”

倒計時數秒突兀地停了下來,原本吸盤似牢牢粘在綠谷背後的炸彈,竟然也驀地脫落了。

“搞定。”爆豪以最快的速度抹了一把臉,不讓綠谷看自己急出滿頭大汗的樣子,他用一如既往不爽的語調說,“哈,你剛才說什麽,有什麽要跟歐魯邁特說的,自己去說就是了,你想指派老子嗎,廢久!”他比了個中指,“快點去追那個男人,老子要炸飛他。”

爆豪的五官張揚而又明亮,眉眼之間擠滿了少年人特有的銳氣,而綠谷出久,他的沉靜像是水,盤坐的身軀像是一座還不顯得巍峨卻已經峥嵘而又屹立不倒的,寧靜的山。

永遠不會被挫傷的勝利,以及永遠不會被颠覆的堅守,他們所代表的大概就是英雄的兩面。

綠谷只愣了一秒,遍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說:“走吧!”

……

“哎,太陽啊。”阿順說,“怎麽講呢,雖然聽起來很厲害沒有錯,但如果從另一種方面來解讀,未免就太讓人難過了。”

“為什麽?”

“因為太陽燃燒,說到底并不是為了自己,照亮的是太陽系的其他星球啊,它本身的話,只是燃燒着燃燒着,等待最後的解體而已,不過話是這麽說,它還能燃燒五十億到七十億年就是了,跟蠟燭還有螢火蟲是不一樣的。”

[燃燒了自己,照亮了別人的蠟燭與螢火蟲嗎?]

小早川明美感覺到了灼熱的刺痛,即使是她,在短時間內密集地使用了個性之後,也已經快要到極限了,而芽英志,或許是先前爆豪與綠谷的攻擊奏效,他的體力條減了大半,更何況小早川明美也是用“殺死”的信念來對付他。

普通的炸彈啊,甚至碰不到她的身體就會融化,論強度的話,只有最後的……

“最後的小醜人偶,是帶在你身上的吧。”小早川明美忽然開口,她說話聲音有點含糊,因為嘴的耐高溫不如其他地方,她的嘴角皮已經撕裂了,露出了鮮紅的內裏。

“我最讨厭的地方,我最讨厭的人,你最讨厭的,難道不是自己嗎,芽英志。”她篤定地說,“自卑的自己、懦弱的自己、自大的自己、害死了阿順的自己、沒有保護好他的自己,還有最後變成了敵人的自己,變成了怪物的自己。”

[他的自我厭惡程度,早就達到巅峰了。]

“呵。”芽英志發出短促的笑聲,“所以我很讨厭你大小姐,明明跟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為什麽總能猜到我在做什麽事?”他說,“你覺得你的個性,你個太陽,能夠扛得住我的炸彈嗎?即便是把自己這作為燃料燃燒殆盡,也不一定在它爆炸之間就能将它燒成灰。”

“不過,如果你爆發出那麽高的溫度,在它完全成灰之前,你就要成灰了。”

小早川明美沉默着,但是光與熱卻把他們倆包圍在最中心。

[太陽的職責,可能就是阿順說的那樣,燃燒自己照亮別人吧。]她想[如果那樣的話,我便願以己身化作驕陽。]

溫度不斷上升,她皮膚上的灼痛感越來越重,人之将死的走馬燈在腦海中放映着,爸爸、媽媽還有太宰君的笑臉。

耳邊似乎傳來一聲輕柔的嘆息,冷冰冰的手穿過熱度構建而成的彌補空間,停留在她的臉頰上。

[好涼、好溫柔。]

“接下來交給我吧,明美醬。”她聽見那個聲音以無比輕柔的語調說,“你已經做得夠好了。”

太宰他幾乎從不道歉,正因如此,他的歉意才顯得彌足珍貴。

“很抱歉,我來得不算早,”他頓了一下,以絹絲般輕柔的語調說,“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我的驕陽女孩。”

[身體:太宰治]

[同步率: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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