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崩潰

回到家, 闵韶祺躺到沙發上什麽都不想做, 就連外套都沒脫，就那樣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他一直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但似乎又有什麽早已經埋下的種子在不受控制的破土、萌芽……

傍晚, 顧傲突然回來了。一進門就看到穿着外套躺在沙發上的闵韶祺。

闵韶祺聽到動靜, 也轉頭看過去。顧傲回來讓他有些意外, 但他覺得自己很累, 所以并沒有坐起來, 哪怕這個時候他是應該坐起來的。

顧傲看了看他，問：“出門了？”

“嗯。”闵韶祺應了一聲，然後問：“你怎麽回來了？”

“回來拿份文件。”顧傲着, 進了自己的書房, 很快拿了一個文件袋出來。看着還趟在那的闵韶祺，問：“身體不舒服？”

“沒有……”闵韶祺聲音很輕，“就是有點累了。”

顧傲也沒在意, 說：“那就洗個澡早點睡。”

“嗯。”闵韶祺轉頭看着顧傲，片刻之後, 問道：“你年後有什麽安排嗎？”

“怎麽？”顧傲眉峰一挑，他在的印象裏, 兩個人再遇後, 闵韶祺幾乎不會問他這些。

“沒什麽，就問問。你要是出門，我也可以休假吧？”闵韶祺說。其實他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麽，只是非常急切地想知道顧傲年後到底是不是要到國外去。

“怎麽？放假放上瘾了？”顧傲嘴角帶了上一點笑意。

“不是, 就是……順便問問我有沒有年假可休。”闵韶祺編了個理由。

“要求真多。”顧傲輕笑了一下，說道：“年假沒有，不過初九我要去外公那兒，大概會去兩周左右。到時候你可以繼續放假。”

闵韶祺沒忍住，問：“和林小姐一起嗎？”

顧傲愣了一下，問道：“你怎麽知道？”

“亂猜的。”闵韶祺說。沒忍住問出口的時候，他的确有些慌亂，但因為覺得很累，所以語氣感覺很随意，就像是随口一問而非質問。現在，這個問題顧傲也已經給了他答案了，不過他并沒有覺得更累，反而很平靜地接受了

顧傲看了看他，見他似乎只是有點疲倦，并沒有什麽不正常，便也沒再多問，說道：“我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闵韶祺應道。

等顧傲換好鞋子正要開門，闵韶祺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顧傲轉頭看向仍躺在那裏的闵韶祺。

闵韶祺開口問道：“你……會結婚嗎？”

顧傲看不到闵韶祺的表情，也不知道闵韶祺為什麽突然問這個，不過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回道：“會。”

他當然會結婚，他不排斥婚姻，也不是不婚主義者，所以沒有不結婚的理由，哪怕找的是個同性。

“哦……”闵韶祺淡淡地回了一個字。

顧傲見他不準備再問什麽，就開門離開了。

望着天花板，闵韶祺覺得自己心裏就像開了一個洞，又冷又無助。按顧傲的說法，林霈其實未必是騙他的，至少他們年後要一起離開是真的，顧傲有結婚的想法也是真的。

有時候，當一個人的負面情緒占了上峰，那他能接收到的只有更多的負面情緒。闵韶祺現在就處于這種狀态，在那個吸收着負面情緒的黑洞的滋養下，那個剛萌芽的種子似乎已經開始成長、蔓延……長成一顆枯枝嶙峋的大樹。

天黑下來之後，闵韶祺去洗了個澡，然後再次去了顧傲的卧室。

看着新開的那瓶已經用掉一小半的香水，闵韶祺沒有再用，而且是直接躺到了床上。其實他的睡衣上還殘留着香水的味道，只不過這對他來說太淡了，淡到有時候會被忽略。

窗簾沒有拉上，闵韶祺看着窗外，想着他跟顧傲的過往，一切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他記得那樣清楚，甚至記得顧傲那時的表情，可這些都已經非常遙遠了。

他記得顧傲在他新買的日記本的第一頁寫下“我愛你”時的微笑。

記得他枕在顧傲腿上睡着了，把顧傲的壓麻醒來後，顧傲無奈的從他這兒要了個深吻做補償時的寵溺。

也記得他不小心将水灑到顧傲買回來的畫上時，顧傲嘴角一抽卻不忍心責怪他的樣子……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們愛過的證明。而現在，顧傲不愛他了，這些回憶也喚不起任何快樂了，他的生命似乎也随之失去了意義。

他的母親已經不在了，顧傲也不會再要他了……他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溫熱的眼淚順着眼角蜿蜒地流下，闵韶祺卻絲毫沒有感覺。

他想送給顧傲一樣東西，當作留念。也許以後，顧傲看到那件東西，會想到自己，對自己來說也是一種幸福吧……

又是一夜無眠，闵韶祺并不覺得困，反而越發清醒。

隔天，勉強睡了幾個小時的闵韶祺喝了一杯牛奶後，帶上自己的錢出門，去了虞家經營的那家高檔商場，想給顧傲買件禮物。

以他現在的經濟條件，買不起太貴的東西，但他知道有一個很小衆的品牌在這裏有一家店，顧傲很喜歡這家店裏的東西，這家店最便宜的那類商品應該還在他能負擔的範圍內，所以他想去那裏給顧傲買件禮物。

乘扶梯上了二樓，正要繼續上三樓時，闵韶祺一轉頭，眼前的場景讓他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

二樓扶梯邊就是一下非常有名的婚戒定制店，店裏的裝修的幹淨而明亮。此時，顧傲和林霈正站在櫃臺前，店員從櫃臺內拿出戒指，幫林霈套到手上，林霈笑着擡起手讓顧傲看。看上去就像是熱戀中的情侶，在挑選适合他們的婚戒。

離得太遠，闵韶祺看不到林霈戴的是什麽樣的戒指，但林霈的笑意讓他覺得很刺眼。而他的心就像被用力地戳了一刀，疼得他有些無法呼吸。

他想蹲下來讓自己好過一點，但又怕被顧傲看到，讓自己傷得更加體無完膚，最後，他憑着最後一絲理智，死死地抓住扶梯的扶手，擡腿踩上了扶梯。好在他運氣不錯，沒有踩到夾縫中讓自己摔倒，扶梯帶着他上了三樓，遠離了那間裝飾如婚紗般聖潔的婚戒定制店。

闵韶祺機械地往前走，但他的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每走一步都是那樣艱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進那家小衆品牌店的，直到店員跟他打招呼，他才勉強回過神來。

“先生想買些什麽？”店員溫柔而熱情地問道。

“随便看看。”闵韶祺可以明顯聽出自己聲音的沙啞。

“好的。”店員也不多問，只跟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地走着。

闵韶祺逛着這間店，眼前不斷地回溯着剛才看到顧傲和林霈在婚戒店裏的場景，眼睛漸漸模糊了。

他深吸了口氣，用力抹了一把眼睛。等視線清晰了些，他就看到前面的展櫃裏擺放着的一個蘋果車挂。蘋果是紅色的，搭配的流蘇粉白相間，不算是店裏最漂亮了，但寓意感覺非常不錯。

店員微笑道：“先生喜歡這款車挂嗎？”

闵韶祺點點頭。

店員介紹道：“這是我們店裏春節新款，現在只剩下這一個了。是水晶材質，在陽光下非常漂亮。主要是寓意好，所以很多顧客都很喜歡。”

闵韶祺吸了吸鼻子，看了一下價錢，說：“就這個吧，幫我包起來。”

“好的。”店員小心翼翼地将車挂取出來，拿到櫃臺那邊打包。

闵韶祺也沒有再看別的，這個車挂正好在他的經濟範圍內，而其他的，他也買不起了。顧傲喜歡車，每輛車上都有漂亮的車挂，不過大多是玉的，希望這款水晶的，顧傲也會喜歡吧……

付了賬，闵韶祺提着東西走出店門。

這次他沒有乘坐來時的扶梯，而是選擇走到另一邊去坐直梯。他怕再看到顧傲和林霈，他怕自己會當場崩潰，他怕最後也不能給顧傲留下一個好印象，也怕聽到顧傲親口跟他說要結婚的事……

他就是這樣懦弱，因為愛，所以更怕被傷害。而他現在已經千瘡百孔了，再來一道傷，他覺得自己會瘋掉……

回到家，闵韶祺将東西放到自己房間。在盒子與桌面碰撞的一剎，他突然失聲痛哭，完全控制不住……

他真的很累，很疼……找不到任何宣洩的出口，只能用這種狼狽又難看的方式……

再次回到顧傲身邊，他就知道自己離不開顧傲了。從母親走後，他的人生了似乎就只剩下了顧傲這一個信念。他也不想再過被闵敬川擺布和幹涉的生活，他那樣過了那麽多年年，已經夠了……

此時此刻，他覺得他的人生已經全部被浸染成了灰色，他的執念沒了、信念沒了、親人沒了、愛情也沒了……他的人生，也可以落幕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哭累了，也再哭不出來了，沒有力氣起身去床上，索性就躺到地板上，閉上眼睛，慢慢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天已經黑了。僵硬的全身上讓十分難受，但他也沒去在意，這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沖了個澡，闵韶祺打開臺燈，從抽屜裏拿出紙和筆，慢慢寫了起來。

他寫得不快，似乎每一句都是認真想過的。

寫完後，闵韶祺将紙折好，壓在禮物底下。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像是一種自嘲，又像是一種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