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殷紅

晚些時候, 闵韶祺主動給顧晗發了信息, 問他明天中午有沒有空，他想請顧晗吃飯。

顧晗正好明天休息, 也沒有什麽安排, 便欣然接受。

闵韶祺放下手機, 看着窗外靜谧的夜色, 心裏無比平靜。

這晚, 闵韶祺并沒有去顧傲的房間, 雖然在自己的房間睡得依舊不踏實，但好歹沒有睜着眼睛到天亮，讓他覺得還不錯。

一般過了初三, 街上的各個店鋪都差不多開門營業了。

一早, 闵韶祺找出一件黑色的毛衣，套上黑色的牛仔褲和黑色羽絨服，收拾妥當後出了門。

有顧傲的車, 他出門的确方便不少，想去哪兒也比較随意。

在花店買了一束白色的菊花, 闵韶祺開車去了地角有些偏僻的一處墓園。這是建在群山中間的一處墓園，環境清幽, 植被茂盛, 價錢也不是太貴，是一處劃分比較規整的墓地，只不過過去一趟并不太方便，有車的話到是能好一些。

走下臺階, 闵韶祺走到一處墓碑前，将手上的鮮花放到碑前的小臺子上，輕聲道：“媽媽，我來看你了。”

今天并不是祭祀的日子，墓園裏并沒有什麽人，這對闵韶祺來說是個很好的可以跟母親說說話的時間。

闵韶祺點燃三柱香，将其插到臺上的香爐裏，看着母親笑顏依舊的照片，問道：“您最近還好嗎？有沒有想我？”

說到這兒，闵韶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太好笑的笑容，說：“我很想您。我最近……過得不太好……挺累的。”

照片上的母親依舊微笑着，像是永遠不會再有煩惱一般。

闵韶祺在墓碑前站了一會兒，等香燒掉一半，才從帶來的袋子裏拿出毛巾和清水，開始擦拭墓碑。

這是他每次來都會做的事，而這次，他擦得格外認真，似乎想一次性将所有的灰塵都擦完，讓母親的墓碑永遠幹幹淨淨的。

寒風吹着闵韶祺沾了水的手，手背很快就被凍紅了。闵韶祺卻像什麽都感覺不到一樣，繼續擦拭着，也沒再跟母親說什麽。

直到确認墓碑是真的幹淨了，闵韶祺才放下抹布，重新點了三柱香。但依舊沉默着，只是看着母親的照片，看着墓碑上刻的字。他的母親是沒有資格跟父親合葬的，這是他母親選擇的路，所以在此長眠也只能是她一個人。

站了好一會兒，闵韶祺才開口道：“媽媽，我要走了。對不起，請您別生我的氣，好嗎？”

母親的微笑沒變，像是在無聲地回答他：“好。”

闵韶祺抿了抿嘴角，拿上裝水和抹布的袋子，走向停車場。

在路過垃圾桶時，将東西全部丢了進去，然後上車離開。

闵韶祺和顧晗約在一家不是太出名的家常菜館裏，這裏也是闵韶祺偶然發現的，價格不貴，味道很不錯，就是環境可能有些吵雜。他給顧傲買完禮物後，也沒剩下多少錢，所以只能請顧晗吃這個。

他到的時候，顧晗已經到了。

闵韶祺十分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不晚，我也剛到。”顧晗微笑道。

看顧晗的态度，似乎完全沒有嫌棄這裏的環境，闵韶祺也稍微放心了些。

顧晗将菜單推給他，說：“你想吃什麽？”

“我都可以，你點喜歡的就好。”闵韶祺說。這家的菜色并沒有太多，所以可選擇的面也不是那麽廣。

顧晗打量着闵韶祺，皺起眉頭道：“最近發生什麽事了嗎？你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闵韶祺笑了笑，說：“大過年的，能有什麽事？只是前幾天出門逛街穿少了，稍微有點感冒而已。”

顧晗觀察了他一陣，才點點頭說：“多注意身體，現在就氣冷，別總跟顧傲似的仗着開車，就穿那麽少。”

“嗯。”闵韶祺點點頭。

之後兩人點了菜，也沒太多，夠吃就好。

闵韶祺說道：“我暫時只能請得起這裏了，二少別嫌棄。”

“你這樣說就見外了。”顧晗笑道：“我平時在醫院忙起來也是随便對付幾口，還不如這裏呢。”

闵韶祺笑了，說：“做醫生真的很辛苦，二少也要注意身體。其實我一直很感謝你，雖然我傷害了三少，但謝謝你沒有讨厭我。”

顧晗看着闵韶祺，說道：“那件事我一直覺得你應該跟顧傲好好談談，當然，我也知道顧傲一直在逃避這個話題，但我希望你們之間不要再被這件事隔閡着。”

“我明白。”闵韶祺點點頭，其實現在，談與不談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我跟三少……總會過去的。”

“我希望你和顧傲都能真正開心起來。”顧晗說。

“會的。”闵韶祺笑着說。

飯菜很快送了上來，兩個人也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顧晗問起闵韶祺春節過得怎麽樣。闵韶祺沒提闵渥丹的事，只說基本都待在家裏，沒什麽想去的地方。

“明年你可以考慮去旅行。”顧晗提議道。

“嗯……”這個想法很好，只是……不會實現了。

飯吃到一半，顧晗的手機響了。是醫院打來的，說有個患者情況危急，讓他馬上趕到醫院救治。

醫生就是這樣，即便休假，在有突發緊急情況的時候，還是要第一時間趕去醫院。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下次我請你。”顧晗起身套上外套道。

“沒關系，工作重要。”闵韶祺看着顧晗，說道：“再見了，二少。”

顧晗點點頭，就匆匆離開了。

闵韶祺本來也沒什麽胃口，顧晗已經離開了，他自然也不必勉強自己繼續吃下去。在位子上坐了五分鐘，估摸着顧晗肯定已經走了，這才起身結賬，然後離開了飯店。

回到家，闵韶祺意外地發現顧傲居然回來了。

此時，顧傲正在收拾行李，這次顧傲只用了一個小箱子，看上去沒多少東西要帶。

“要幫忙嗎？”闵韶祺問。明天顧傲就要跟林霈一起走了。

“不用。跟二哥吃什麽了？”顧傲問。

“就是一些家常菜。”闵韶祺說。

顧傲随便折了兩件襯衫放進行李箱，說：“還以為你會跟二哥喝完下午茶再回來。”

“醫院臨時有事，把二少叫過去了。”闵韶祺說。

顧傲了然地點點頭，見東西都收拾好了，就将箱子一合，拉上拉鏈。

“幾點的飛機？”闵韶祺靠在門邊問。

“明天早上九點半。”顧傲說。

闵韶祺點點頭，也再沒多問。

顧傲拎起小行李箱走到玄關，然後套上外套，穿好鞋子，說道：“我不在家，你想出去玩就去，可以刷我的卡，分期還就行。別總悶在家裏，去辦個健身卡也行，總之多活動一下。”

“嗯。”闵韶祺輕聲應着。

顧傲看了看他，說：“我走了。”

闵韶祺看着顧傲，上前了兩步，伸手抱住他，說：“一路平安。”他想記住擁抱顧傲時候的感覺，也想記住顧傲身上的味道。

“嗯。”顧傲并沒有回抱他，這對顧傲來說是沒有必要的。

幾秒之後，闵韶祺放開顧傲，沖他笑了笑，說：“再見。”

顧傲覺得闵韶祺笑得有些勉強，但也沒多想，就提着行李離開了。

顧傲離開後，闵韶祺慢慢坐到了地上，似乎一切都靜止了。他現在心裏很平靜，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也沒有任何要反悔的意思。

晚上八點多，顧晗回到顧家，顧傲正坐在客廳翻雜志。明天還要早起趕飛機，所以他準備等會兒就去睡了。他原本可以明天從自己那裏直接出發去機場的，但要帶給他外公的東西明天一早才能送過來，他也不可能明天早上過來取完東西再走，所以索性還是回來住一晚，明天直接出發更方便些。

他們的父親去書房睡理事情了，母親正在小客廳打電話，大哥和老四已經帶着自己的戀人回各自的住處了，他們的春節假期只到今天，明天就要正式開始上班了。

坐到顧傲身邊，顧晗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睛。

“你吃晚飯了沒？”顧傲問。

顧晗點點頭。

“那一會兒給你熱杯牛奶，早點睡吧。”顧傲說。

“嗯。”顧晗揉了揉額角，坐直上身，道：“我覺得韶祺有點不對勁兒，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總之你還是多留意一下吧。”具體的他也說不上來，闵韶祺今天的表現其實還挺正常，但他總覺得闵韶祺笑起來不是真心的，似乎只是為了笑而笑。

顧傲皺起眉，考慮了片刻，說：“等我回來的吧。”

顧晗點點頭，也沒再多說什麽。等母親打完電話回來，同她聊了幾句，就上樓去了。

顧傲去廚房熱牛奶，顧晗的話一直在他腦袋裏重複着，讓他覺得有些不安。

闵韶祺先過澡後，又放了一浴缸的水，然後回到房間，穿上放在床上的衣服——這是顧傲的衣服，之前借給他穿的，他一直沒有還回去。

換好衣服，闵韶祺将買給顧傲的禮物和寫好的東西一起拿到了顧傲的房間，放在了放香水的那個小桌了。随後拿起桌上的香水，回到自己的卧室。

打開一個藥瓶，倒出一顆藥，闵韶祺用溫水服下，這是他今天回來時買的，有助睡眠的藥。

做完這些，闵韶祺來到浴室，将香水一下一下噴在浴室時，直到一整瓶全部噴完。而後，将香水瓶放到一邊，整個人坐起了放了水的浴缸裏。

呆坐了一會兒，闵韶祺拿起放在浴缸旁邊的刀片，照着自己的手腕用力地劃了下去。

殷紅的血液噴薄而出，闵韶祺并不覺得有多疼，只是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将手腕放入水中，阻止傷口愈合，闵韶祺閉上眼睛，等待沉睡，等待死亡……

——這次，他終于可以解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