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四十九往事

學校裏哪會有什麽事。

這會兒已經進入期末複習階段,剩下的就是考試而已。中文系還有一個最特別的地方,平時就算不聽課,到了期末,按照老師劃的重點狂背一通,還是能過了考試這一關。這是學長學姐們的經驗之談。只要能編能寫,最後一周紮紮實實背一背,就基本沒有挂科的出現。

我只是不想跟着去遭罪而已。

但那水手服、幹練女生可不會這麽想。以為我膽怯怕丢人,明裏暗裏說着一些刻薄的話。明明都是大小姐的出身,性子卻還那麽小家子氣。只有和眼鏡男坐在一起的女生安靜文氣,并不多說話,氣質如蘭,一派大家之風。

“小墨哥哥,我們去夜闌好不好。都已經好久沒去了!”水手服見我不理會她,自覺沒趣,踏着小碎步磨到了大叔身邊問。可惜,古小木同學似乎挺不待見她,默默蹭到了另一邊。扒在大叔身上,死活都要黏着。想當初那個拽的一臉小屁孩,哪裏還能見到!

“夜闌?”大叔玩味地咀嚼了這個名稱,春風滿面地問她:“帶你們去夜闌,我得承擔多大風險。”

女生可能是被他的笑攪亂了一汪春水,臉紅撲撲地,聲音嬌嬌地回應:“怎麽會啊,只是讓我們不要獨自去那裏而已!有小墨哥哥在,就不會說我們了。”

夜闌,一聽就覺得不是什麽正經嚴肅的地方。

卻不想,那個眼睛厚厚的男生竟然也湊上來說:“我也要去!”

“你去幹嘛?”他旁邊那個女生擡起頭來,柔柔地問。

“對啊!你去幹嘛?你不是最讨厭那種地方了嗎?”

男生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鏡,笑得一臉腼腆:“上次我看到他們的表演,我研究了一下人體關節的靈活度問題,覺得挺有意思的。再去一次,說不定又有新發現。”

我正為這麽嚴謹正直的青年感到充滿崇敬的驕傲時,窦豆跳出來,色眯眯地嗆他:“這次可以研究……研究具體部位了。”

“對!我也這麽認為,人體是很複雜的!極限遠遠沒有被發掘!現在公認的研究發現可能只是衆多奧秘中的一小部分,還有很多探究的空間!”一下子說什麽多話,眼鏡男激動地臉都是紅的,激動而成的紅。

窦豆笑倒不行,捂着肚子趴在凳子上笑。幾個女生是聽懂了他話裏的含義的,也沒有不好意思,只是有點羞澀的尴尬而已。

眼鏡男後知後覺地摸摸鼻子,自言自語:“又說錯了嗎?明明就是這樣啊。”實在是可愛的很。我猜他大概是個嚴謹的理工科男生。對做研究有着一腔熱血,埋頭在知識的海洋裏,還沒有受到世俗的污染。

小木畢竟還小,聽不懂成人之間帶色的玩笑,不過他也不屑于知道。他反正只要霸着他哥哥就夠了。

我從小到大應該都可以算作是好學生。你大概難以想象,我從來沒去過網吧。到今天,都沒去過。更沒有去過什麽臺球廳之類,去過最嘈雜的地方也就是ktv了。所以,對于這個“夜闌”其實是有着強烈的好奇心的,但自尊心更重要。

大叔在那個女生左一下右一下地讨好中還是決定盡到地主之誼,答應了帶她們去那裏。眼神示意,問我要不要一起,我搖頭拒絕了。

于是,大叔開始分配任務:“窦豆,你開車帶她們先去。我先送清寒回學校,再去夜闌。”摸了摸小木的小腦袋:“你乖乖在家,哥哥晚上肯定回來。”

剛剛還吵着鬧着不肯投降的人,被順了毛,一點都不激動了,乖乖點頭答應。他大概也只是想得到大人的關注,所以才這麽霸道。短短的一個小時不到時間,真切地感受到大戶人家的人清涼薄。女主人很愛她丈夫沒錯,可似乎對自己的孩子并不關心。田教授身體又那個樣子,勢必更分去了幾分關懷。

小孩子都是希望得到關愛的,他們完全依托大人生存。他們才是最需要安全感的人……

--

出門依舊見風雪,似乎更大了,如果不是有傘擋着,只怕都要看不清前方視野了。古老的屋檐,紅火的壁爐,都要說再見了。從院內望院外,兩個世界。這裏彌散着陳舊的氣息無法散去,有點難以想象,田教授那樣揮毫潑墨的人,為何能在這樣的宅子,一過就是二十餘載。唯一的解釋,大約是愛吧。

古家地位很高,從待人接物方面就看出來了。古寂又不算古家的內孫,只是冠了個姓而已,卻委實稱不上嫡親血脈。小木也是跟着古家姓,好歹還是親的。這麽一想,田教授卻還真有幾分潇灑。香火斷在了他這一支,也看不出對女主人有多不滿。

情這一字,傷人傷己,悅人悅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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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豆風蕭蕭兮地上了駕駛座,看着幾個人上了車,從駕駛座上伸出來一只遒勁有力的手,自以為潇灑地揮了揮,駛進了車道。

車已遠,大叔收回目光,攬住我:“走吧,送你回學校。”

“哦,好。”

這是他第一開車吧?反正在我印象裏,他的交通工具要麽就是一雙腿,要麽就是公交地鐵,就從來都沒開過車。當然,他以前也沒車。

沒想到大叔車技還挺不錯,開的穩穩當當,一點都不驚心動魄。我坐在副駕駛上,百無聊賴地半眯着眼睛發呆。這輛車肯定是平時公用的,車上除了一個車挂,就沒其他擺件了,幹淨得很。

那個車挂長得挺好看的,偏頭問他:“大叔,我看一下這個東西哦。”意思是拿下來看。

他目不轉睛地應了一聲,瞥了眼那個挂件,道:“那是星月菩提。”

有些泛黃的小珠子,上面一個個像芝麻一樣黑色的東西環繞其間,搭配着配珠做成了挂件,怪好看的。好像北京人都喜歡這一類東西,管這叫文玩,玩的是一種情調。

“田先生喜歡這些東西,星月是他心頭好。”他管田教授叫“田先生”,“我是家裏領養的,小木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

那串珠子已經非常圓潤,拿在手裏感覺很舒服。今天都已經見過家長了,大叔說起自己的身世很自然。但我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

“其實被領養挺好的,至少吃穿不愁。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會做什麽嗎,其實一開始會被他們收養就是因為田先生看到了我的塗鴉。”

路況有點堵,停在紅綠燈的當口,大叔把心塞的往事都說了出來。有些事就是這樣,要麽不說,一說就收不住。

“我被收養的之前,母親因為不能生育的問題一度精神緊張。我們那個福利院古家一直出資接濟的。福利院裏有一面塗鴉牆,小的時候也不愛說話,等老師發了畫筆,就喜歡去塗鴉牆上畫畫。後來就被田先生看到了,他就是搞藝術的人,可能覺得我天賦不錯,其他人都沒看,就收養了我。”他說的風輕雲淡,但我知道,在福利院這種地方長大,又怎麽可能這麽簡單。

“不用這樣看着我,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之後就跟着他學國畫,也算小有所成吧。中間也發生過不愉快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我流露出了“你好可憐”的神色,他反而安慰我。至于這不愉快的事,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淩茗跟我提到的那件。

還有兩秒,就綠燈了。大叔飛快地摸摸我的頭,“再後來就遇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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