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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周的開始,全新的開端。
陳默拖着行李箱站在三中的校門口。
寬敞的大門,筆直的道路,擡眼望去便是一棟六層高的主教學樓。青青校園路,徐徐爽秋風。人來人往皆是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這裏好像是充滿生機的大地,勃勃向上。
陳默該激動的,畢竟重回校園是他夢想再次啓航的起點,但此時此刻,他卻在沉默。
特麽直到臨近校園了,原主關于此地的記憶才如瀑如嘯地奔湧而來,這是什麽神鬼操作!
陰險,孤僻,有奶便是娘——全校園裏都是負面名聲。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原主放開膽子從王曉東那裏借錢後,校園內漸漸傳出了原主被包養的傳聞,而原主聽在耳朵裏,居然也不去争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仿佛被诋毀的是一團空氣。
原主在校園裏“聲名顯赫”,走到哪裏都有人指指點點,其出名程度,遠超過了英俊帥氣的學生會主席賀淩雲。
這種“出名”……
陳默閉上了眼睛,捏緊了拳頭,能不能讓他先吐血三升?
“看,是陳默!”
“真的吔!他怎麽來了?不是說他跟金主跑了,不會來了嗎?”
“他拿着行李箱呢!沒穿校服,也沒背書包!他站在這裏幹嘛呢?”
……
路過的學生全都好奇地看向他,三個一群,兩個一對,叽叽喳喳,竊竊私語。
陳默額頭上隐隐青筋暴起。原主留給他的記憶裏,他最後一次出現在校園還是上個星期四,僅僅周五那天沒來上課而已,怎麽就變成“他跟金主跑了”?
“陳默?”數學老師邱夏東正推着電動自行車進校門,他扭頭瞧見如雕塑一般站在外頭的陳默,上下打量了陳默一番,皺起了眉頭,“你就這樣來上學?”
陳默看向邱夏東。關于這位數學老師的記憶立馬顯現在腦海裏。
邱夏東算是一個很不錯的老師,有別于其他老師對原主的厭惡或者無視,邱夏東對原主只有滿滿的恨鐵不成鋼。在邱夏東眼中,學生沒有好壞之分,所謂的“壞”學生只不過是青春不知事,不懂得對自己的人生負責罷了。記憶中,邱夏東不止一次找過原主談話,希望他能意識到學習的重要性。在他看來,原主只是在自暴自棄。
原主當然沒有理會這位負責的數學老師。自從他媽媽去世,他被一毛不拔的舅舅掃地出門後,他就不想讀書了,他滿腦子想得都是怎麽賺錢,怎麽出人頭地,怎麽把舅舅一家全部弄死。
“陳默!”又是一個聲音驚起。
回頭一看,是張南!原主的那個死對頭表弟!
僅僅小原主一個月,卻以弟弟的名義從小到大跟原主搶東西。玩具,文具,球鞋,CD機……原主有什麽他就搶什麽。
原主的家庭并不是特別富裕,母親又是個極度摳門的伏地魔,家有餘糧早就送給了張南一家,就是這樣,張南要什麽她還是二話不說就雙手供上。在她眼中,弟弟的兒子是傳承她老張家的血脈,至于她自己的兒子,無所謂,能養活就可以。
原主對張南的恨,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原主曾經親耳聽見張南對他那個雙胞胎姐姐說道:“我就是要搶他的東西,就算這東西我搶來也是扔進下水道。姐,你不覺得很有趣嗎?看那小子要哭不哭的模樣。哈哈哈——”
陳默有種要撲過去掐死張南的沖動,顯然這是原主殘留下來的意志。
張南長相肖似其母舅,濃眉大眼,咋一看,也算是一位青蔥英挺的帥氣小夥子,但在陳默面前,他卻被對比成了白馬身邊的黑驢,天鵝腳邊的野鴨,水仙花下的雜草。
“你來幹什麽?!”張南兇狠道,但他很快就退了一步。
原主在學校裏沒少揍過張南。
周六晚上的事,張南肯定聽他爸媽說過了。現在看他這種反應,估計是以為陳默沖到學校來找他算賬了。
“你不是跟王曉東走了嗎?不然我爸媽怎麽會把房子租出去?”張南一張嘴噼裏啪啦,快速撇清自家的責任。
陳默雙拳捏了又放下,他轉身看向邱夏東,眨了眨眼睛,硬是擠出了兩滴委屈的淚水。“夏老師,”陳默深深地給邱夏東鞠了一躬,懇求道,“我被舅舅一家趕出來了,沒地方住,希望夏老師能幫我跟學校說一下,能不能讓我由走讀轉為住宿?”
邱夏東一愣。他今年不過二十七歲,才畢業滿三年,青春熱血,但社會閱歷還遠遠不夠讓他分辨出陳默說的話到底是真還是假,他國字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伸出手來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鏡,說道:“你先跟我進去,我帶你去辦公室找你們班主任劉老師。”
張南在後頭叫道:“邱老師,他撒謊!”
陳默一咬牙,扭頭對張南罵道:“我撒謊?要不要把小區看門的保安叫過來對質?三更半夜的,你爸媽把我趕出來,連個沙發都不讓我睡!我拖着行李在網吧裏呆了兩夜,期間回去了兩趟,你爸媽都鎖着門不肯見我,說我是吃白食的,浪費你們家的糧食,你們家沒有義務養我!張南,你自己摸着良心說說看,你家現在住的那套房子是不是我媽出錢給買的?宏光社區那一套是不是我媽臨死前過戶給你爸的?你爸當初是怎麽答應我媽的?結果我媽一死就把我趕出家門!你們這樣做不怕天打雷劈嗎?!”
“……”張南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滿臉寫着不可思議。原來的陳默是個極其孤僻的人,恨天恨地恨父母,自從初中的朋友全部被他搶走後,他就不再信任任何一個人。高一開學迄今兩個月,他除了跟暑假認識的那個社會混混王曉東搞在一起外,就沒見他跟別人說過一句超過十個字的話。大概是從小到大在他家這邊的委屈受多了,就算他被他爸媽趕出來,在外流浪了五天,他也沒吭過一句,而後被他爸媽送進了柴火間,他也沒在外面吐過一個字。高中好像對他不重要,他似乎只是一個過客,這兩個月,校內他除了替人跑腿做事賺錢外,對于一切關于他的流言都漠不關心。這樣的一個人,現在怎麽突然……
還撒謊撒得這麽溜!
張南氣得臉都紅了!他差點就指着陳默大罵:“你他媽的什麽時候回來兩趟了?把警察叫來後,三更半夜沒了影,就再也沒出現過,要不是這樣,我們能以為你已經離開了嗎?”當然,張南不敢罵,他要是罵了,就等于向所有的人宣布,陳默方才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張南緊緊抿着嘴,如惡狼一般狠狠盯着陳默。
校門口漸漸聚集了好些人,圍着陳默、張南還有邱夏東。
一衆人裏,有鄙視瞧着陳默的,有不可置信盯着張南的,也有事不關己淡然看戲的。
邱夏東看着張南,驚得把嘴張得老大。
張南是高一2班的學生。一班二班都是火箭班,能進火箭班的,都是極其優秀的孩子。
張南快哭了:“邱老師,他在撒謊。”
周圍一片議論聲。
“沒錯,我看陳默就是在撒謊。陳默是什麽人啊!上個月他們班任敏敏的錢不就是他偷的。”
“可我聽說沒證據呀!”
“那還需要證據?他可是為了錢什麽都幹的。你給他一百塊錢,叫他給你舔鞋底搞不好他都願意!”
“可、可是……如果他說的是真的,他父母雙亡,被舅舅虐待,他沒錢吃飯,他所做的不都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到沒氣節?情有可原到偷東西?再說了,他舅舅怎麽虐待他了?他這兩個月不是幹幹淨淨地來上學了嗎?他舅舅沒給他交學費,沒給他買學具嗎?”
為陳默辯解的聲音漸漸小下去了。
張南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陳默斜睨着他,心中冷哼。他敢發誓,入學才短短兩個月,原主的惡名居然就全校皆知,要說張南不是幕後推手之一,他就當衆表演鐵鍋炖自己!
陳默不再看張南,他轉身面對邱夏東,一副“老師我全靠你了你不幫我我只能去死”的表情凝視着邱夏東。
邱夏東心頭一顫,趕忙對陳默說道:“行了,行了!陳默你跟我去辦公室。”接着轉頭對圍觀的學生們喝到,“不上課了啊?一個個杵在這裏當門神!上課鈴快響了!”
校門口的人群這才三三兩兩地疏散去。
陳默拖着行李跟在邱夏東後面。
林蔭道上,時不時有學生扭頭看他,男生頭碰着頭讨論,女主耳貼着耳細說。
陳默目不斜視,但腦中在慢慢回憶。幾乎每個人都認識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
好像是從入學半月後的那個校慶日起,原主被初中時的學姐請上臺清唱了一首歌。美少年加歌神,他瞬間成為全校的焦點,男生看到他會注目,女生看到他會臉紅,有數碼相機的,會帶相機來偷偷給他拍照。
美名傳播該是好事。卻漸漸的,名聲變了味。不過短短兩個星期,他便成了群嘲的對象。
幕後推手肯定有,還不止一個,光憑張南這個剛入學不久的新生哪有這種能耐。但原主自己的作死也功不可沒。
他上課睡覺,不交作業,考試缺考,對所有的老師都非暴力不合作。而且為了賺五張一百塊的鈔票,連幫人把心儀自己的女孩騙出來這種事都幹得出。
“陳默!你這個垃圾!你眼裏除了錢還有什麽?!”女孩被厭惡的男生強吻後,甩了原主一巴掌。
第二日,聲讨的大字報貼滿了整個校園公告欄。
……
“一切都是過去時了。”陳默心道,“再爛的名聲都與我無關。我的目标是讀書,考上心儀的大學!”
一路注目之下,終于走到了教學樓。
邱夏東在樓外鎖好了車,便把陳默帶到十二班班主任的辦公室。
班主任劉蘭蘭是個英語老師,比起邱夏東,她還小了整整四歲,她今年剛從省師範大學畢業,托人找了關系進入這所全市排名第二的高中。可惜後臺不夠硬,剛來的老師注定受欺負,她被分配到了十二班做班主任。
十二班是差生雲集的爛班,全年段最差。
此時此刻,劉蘭蘭覷着陳默皺起了眉頭。她對陳默沒有邱夏東那樣的耐心。在她眼裏,這個每天上課睡覺,一心鑽到錢眼裏的小子長大後絕對是社會的敗類。
她耐着性子聽完陳默對舅舅家的控訴,然後揮了揮手,道:“我知道了,你先回教室吧!住宿的事情等我跟你舅舅商量後再做安排。”
劉蘭蘭壓根就不相信陳默的話,畢竟她不是傻子,陳默裝得再可憐,也不能忽略他沒穿校服沒帶書包的事實。他要是真被趕出家門,難道他舅舅還不讓他把校服和書包帶走?分明是他離家出走,導致他舅舅跟他鬧翻了,不給他生活費,逼得他只能來學校裝慘。
不得不說,劉蘭蘭真相了一半。相對來講,比她大了四歲的邱夏東還顯得單純了點。
劉蘭蘭對陳默厭惡到了極點。上次偷錢找不到證據放過你,想不到你居然撒謊撒到我頭上來了?
想住校?沒門!
住宿生出了問題,也算在班主任的頭上。劉蘭蘭才沒心思給自己搞這麽一個□□呢!
“鈴鈴鈴——”辦公室裏的電話響了,同組的老師拿起了電話。
“劉老師,校長叫你過去一趟。”
劉蘭蘭眉毛一挑,眼睛一亮,飛快地應道:“好,我馬上就去。”這說着,整了整衣裙,便要往外走去,卻是斜眼瞧見陳默,“你怎麽還在這裏?!不是叫你先去教室的嗎?你還想不想上課?”
陳默低頭,拖着行李離去。
走出辦公室後,邱夏東拍了拍陳默的肩膀,道:“沒事的,如果你說的情況屬實,學校會幫忙的。”
“謝謝邱老師。”陳默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邱夏東也回了一個笑容:“行李就先放我那兒吧!”
“謝謝。”陳默再次道謝。
等把行李放進數學組辦公室,再從裏面出來的時候,早讀課的鈴聲已經響了。
陳默一路小跑着回去教室。路途中朗朗讀書聲從一個個窗口飄飛出來,點綴了整個綠樹紅花的南國校園。
“報告!”
陳默的出現吓了全班一大跳,包括那五十來歲,帶完他們這一屆就退休的語文老師。她抓着眼鏡,透過厚厚的鏡片把陳默從頭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看了個遍。
“進來吧!”被尊稱李奶奶的語文老師沒什麽表情地對陳默說道。
原教十一班和十二班的語文老師請辭了,這才将只帶一班的李老師給臨時調了過來,否則一位教齡幾十年的特級教師,怎麽可能會被安排在十二班這種爛班裏。
乖乖讀書的學生們頓時炸了。
“陳默!陳默他真的回來了!”
“我就說嘛!謠言都是假的,陳默再怎麽愛錢,也不會沒節操到這種地步!”
“切,你是顏值勝于一切,只要長得好看,再沒節操的人在你眼裏也跟出淤泥的荷花一樣潔白不染。”
……
“安靜——”李奶奶用書拍了拍講臺桌,一個“靜”字被她拖的猶如晨鐘長鳴。
全班靜下。只有李奶奶的課,學生們才這麽聽話,大概是怕她被氣得腦溢血丢了性命吧!
雖靜下了,但已經無人再有心思念書,所有的目光都随着陳默轉動。
陳默坦然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拉開椅子,坐下。
最後一桌,靠着牆角,扭頭就是窗外。
讀書聲終于又起。但竊竊私語聲依舊不斷。
前排的羅志強靠了過來,拿着書擋住自己的臉,沖着陳默擠眉弄眼:“喂,帥哥,去哪兒快活啦?連校服都不穿,書包也不帶?”
陳默沒理他。
羅志強這家夥,心眼不壞,就是嘴賤。是原主記憶裏除了王曉東之外,唯一一個有點好印象的人。羅志強看出原主缺錢,所以動不動就以跑腿的名義雇傭原主,讓原主中午有飯吃,沒得餓死在校園裏。
當然,結果是莫名其妙被人謠傳,說原主把學校當市場,滿腦袋想的都是錢。再加上原主腦抽,別人給了五百塊,就把喜歡自己的女孩給賣了,至此坐實了鑽到了錢眼裏的惡名。
羅志強見陳默不理他,用手捅了捅陳默的肩膀:“有人說你拖了個行李箱進學校,你到底怎麽啦?”
陳默還是沒理他,但這一回,他不是故意的,因為他透過窗戶,看見外頭走廊裏遠遠地走來了一個少年。這個少年背着書包,面無表情地走在劉蘭蘭身邊。劉蘭蘭一邊引路一邊笑着對他說着什麽。
清晨的陽光滑過樹梢,透過玻璃,折射出淡淡的五彩光芒。這光,仿若銀河裏浣洗的輕紗薄娟,軟軟地披在少年身上。
陳默覺得自己大概會永遠記住這一幕。谪仙降臨也不過如此……
“嘭!”十二班的教室裏突然一聲巨響。
整齊的讀書聲戛然而止。
心髒不好的同學吓得差點表演個當場去世。
倒是年歲頗大的李奶奶紋絲不動,只是那鐵青的臉色表露出她是有多麽憤怒:“陳默!你在幹什麽?!”
陳默連人帶椅地仰倒在地,腦中所有的細胞好像都扭成了一團,死命糾結于這句話:“魏哲,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為什麽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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