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游倩倩想不到自己只不過出來買個東西,竟就遇上了許久不見的陳默。她瞪着一雙銅鈴大的眼睛, 看着陳默坐在麻辣燙攤前悠哉地吃東西, 頓時怒氣上湧, 一把将方才從地攤那邊買來的東西塞到張北手裏, 雙手握拳氣勢洶洶地沖了過去。

張北一臉蒼白,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抱着東西急急忙忙地追趕她的媽媽。

游倩倩沖到陳默面前。

陳默擡頭, 震驚過後不過眨了眨眼睛, 屁股依舊粘在凳子上, 坐得穩穩的。

游倩倩這幾天看起來過得并不好,曾經保養得當的臉上盡顯疲倦,眼睛下面是黑黑的一圈, 似乎她的睡眠質量比魏哲還差。

游倩倩一手插腰一手指着陳默怒罵:“陳默你這個兔崽子!你把我家北北和南南害得好苦!”她嗓子尖細, 瞬間吸引了許多路人。“南南他到現在還在醫院裏躺着!你搶走了我家一萬塊錢不說,還敢這樣害他們,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你一頓,不然你還真以為這世上沒人管得你了!”這般叫着,她揚起手來就要朝陳默臉上打去。

陳默早就料到她會這樣撒潑,見她擡手揚起,立馬就伸出右手想把她的手打開。卻料不到有人速度更快。

一只有力的指節分明的手一把抓住了游倩倩的手腕。

那只手力氣極大,大到幾乎将她的手腕拗斷。

“啊啊啊——”游倩倩痛得慘叫起來, 五官扭曲在一起,眼淚都迸了出來。

是魏哲!他站了起來,将游倩倩的手死死抓住, 一張臉陰沉得可怕。

“啪!”緊接着,游倩倩的手掌被魏哲壓到了桌子上,魏哲一手掐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抓起了一根筷子,對着游倩倩的掌背就要紮下去。

雖說魏哲手上拿的是一次性筷子,但質量并不差,硬度還可以。這樣的筷子配上魏哲的力量,硬插下去,就算不刺穿游倩倩的手掌,也會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個血窟窿。

“啊啊啊啊——”游倩倩又是一陣慘叫,瘋狂地掙紮,“你瘋啦你瘋啦!救命啊——”她的鼻涕都吓得流了出來,臉上的妝花成一片,變得跟鬼一樣。

周遭的人被魏哲突然的兇殘吓得一動不動,包括陳默。

陳默心跳加劇,一張臉煞白,驚心魏哲怎麽突然這樣失去理智。而待他反應過來,站起來想要阻止魏哲的時候,魏哲卻已經把筷子拿開了。

魏哲臉上狠勁不減,盯着游倩倩一字一句命道:“說,你家吞了陳默他家多少東西,你和你老公怎麽把陳默趕出家門,你女兒和你兒子又是怎麽在學校诋毀陳默,你都一五一十地給我說出來,大聲地給我說出來!”

游倩倩哭叫:“你這個瘋子!快放手,我要報警!我要報警!”

魏哲置若罔聞,又舉起了筷子:“報警?行啊?看看是警察快還是我手裏的筷子快?說不說?!”

“我說,我說!”游倩倩見掙脫不開,周圍的人又是一副因魏哲的話不知該不該過來幫忙的模樣,只得哭嚎着把事實全部說出:“他媽媽送了我們一套房子!”

“只有一套?!”魏哲打斷她的話。

“還有家裏的全部財産!”游倩倩叫道,真要細說起來,肯定不是這樣,但游倩倩為了脫身,也不管不顧了,“但我老公是他媽媽唯一的弟弟!姐姐把財産交給弟弟,天經地義!”游倩倩從來都不認為自家有什麽錯。她邊喊邊掙紮着。魏哲死死抓着她的手腕。

“我們三個月前讓他去找他大伯!”游倩倩繼續哭喊道,“可這有什麽錯!他姓陳,又不姓張!再說,後來我們不是把他接回來了!結果他搶了我們一萬塊錢就跑!居然還錄音,害的我家南南被打成那樣!”

原來游倩倩是在魏哲的逼迫下,不得不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說出來,結果講到後面,她越說越委屈,越說越憤怒,嘴巴裏又開始“噼裏啪啦”地罵起陳默:“小兔崽子!你這個掃把星!好歹我們也養了你兩個月!你這個良心狗肺的家夥,你就是這樣對我們的?啊?我非得……哎喲!”

“非得”之後的句子沒有說完,游倩倩就被魏哲踢翻在地。魏哲當然不會拿筷子戳穿她的手掌,但眼下她這樣對陳默謾罵,特別是“掃把星”三個字,猶如一根厲刺刺穿魏哲心髒。魏哲低着頭,眼中已然是暴風驟雨,他揮起拳頭便要朝游倩倩身上打去。

陳默一把抓住了他。“夠了,”他輕道,“已經夠了。謝謝!”

确實夠了。周圍的人難以置信地看着游倩倩,無一不是對她指指點點。

“奇葩啊!怎麽會有這種人!”

“就是,理所應當,沒有半點理虧的意思。”

“剛才那男孩子不是說她兒子和女兒在學校在學校诋毀她外甥嗎?有這樣的媽,兒子和女兒又能好到哪裏去。”

“可惜沒相機,不然拍下來,寄到報社去!讓大家都記住這張臉!”

……

陳默舅舅一家對陳默的所作所為并非沒人知道,但只限于他們所住的小區。又或是知道此事的小區居民把它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說給自己的親戚和朋友聽,範圍不廣。

張為傑和游倩倩并不在乎人們對此事的看法,他們只在乎自己的實際利益。所以就算小區居民們對他們如何指指點點,他們也毫不在意。而且這種指指點點還只是背地裏的,當着面,很少有人會跟這對不要臉的夫妻直接鬧翻,畢竟同住一個小區,擡頭不見低頭見,這對他們沒好處。

但現在不一樣了。這件事情像炸-彈一樣突然爆炸,周圍的人轟然同時受到沖擊,大家的憤慨剎那一起爆發,人從衆,一人罵便是人人罵,沒有人會對這家人客氣。

游倩倩坐在地上,被人罵得哭天搶地:“我做錯了什麽?!我當初就不該收養這個喪門星!你們這些多管閑事的家夥!都給我滾開!我要報警!報警!”

“靠!我們小區的!”終于有認識游倩倩的人出現了,“有名的潑婦!全小區沒人敢惹她!不過她兩個孩子倒很不錯,學習好,人也有禮,想不到,哈哈哈——果然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兩個小的也不是什麽好鳥!”

張北早就跑掉了,她後悔萬分,她就不該陪她媽媽出來買東西!誰能料到竟在這裏碰上陳默!她原想阻止她媽媽的,卻想不到那個叫魏哲的轉校生速度居然那麽快,轉瞬間就抓住了她媽媽,并逼她媽媽把什麽都說出來。張北又恨又羞,如有可能,她也不想要這樣的媽媽!

張北溜號,游倩倩只得一人口舌大戰憤憤不平的圍觀群衆。

陳默目瞪口呆。他剛看到游倩倩的時候,還想着肯定要和她撕上幾個回合,根本就沒想到事情竟能這樣輕易解決。

陳默心情大好。

魏哲瞧向陳默,見他眉眼都飛了起來,不由地輕哼一聲,說道:“活雷鋒!”

“啥?”陳默扭頭看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不免莫名其妙,“幹嘛又這樣說我。”

魏哲道:“既不想報複,也不想把家産拿回來,只想一拍兩散,誰也煩不到誰,這不是活雷鋒又是什麽?”

原來活雷鋒還可以這樣用。

“早該雇輛小車安個喇叭沿街播放那個錄音了,結果只在學校播了一遍。”魏哲有點恨鐵不成鋼。

陳默無力反駁。

魏哲說得好有道理,他只能無言以對。特麽他能告訴魏哲他不是原主陳默,這個奇葩的極品一家人根本和他沒半點關系嗎?

陳默習慣性地抓了抓頭發,尴尬地笑了一笑。

魏哲一手抓住陳默的左上臂,分開人群,無視人們望向陳默的那些同情目光,硬是帶着他擠了出去。

在他們離開不久後,游倩倩被她急沖沖趕過來的老公當衆拖走。游倩倩被拖走的時候大喊大叫,嚷着要報警,結果她老公将她一頓怒喝,游倩倩氣得轉移目标,差點和她老公打起來。

當然,以上都與陳默無關了。

魏哲帶着陳默走到街道盡頭,拐了一個彎,找到上次的燒烤攤,他點了兩個鱿魚串,遞給陳默一串。

陳默抓着鱿魚串一口啃了下去。

魏哲在邊上突然說道:“你這個老好人軟綿綿的性格只會任人欺負。”

陳默一口鱿魚卡在嗓子眼裏,差點兩眼一翻直接表演個當場去世。“咳咳咳!”他彎下腰咳了半天。等直起身子後,“魏哲,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解?”陳默問道。

魏哲咬了一口鱿魚:“沒有。”

“我哪裏老好人,哪裏軟綿綿,哪裏只會任人欺負了?”

“那好吧,”魏哲撇了他一眼,“你笨了點,傻了點,蠢了點,時常任人欺負。”

陳默:……

大佬你随意。

“所以我得護着你。”這句話魏哲沒有說出來,只在心裏默念了一遍。他低下了頭,看着自己手上吃了一小口的鱿魚串,眼中神色隐晦不明。

……

從夜市回到出租房裏已經快九點了。

魏哲沒有同陳默一起過去,而是叫趙叔把車開到狀元路口。

陳默看着他上車跟他道別之後,才自己慢慢地走了回去。

今晚心情确實不錯,但這好心情卻在洗漱之後漸漸消失殆盡。

陳默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他想到了魏哲。

他今天騙了魏哲。下午魏哲問他王姨跟他說了什麽,他沒有講實話。王姨再次請他留下來沒有錯,但他沒有告訴魏哲,王姨還告訴了他魏哲夜夜失眠的原因。

“半年前太太去世了,是……自盡。……從那以後少爺就開始失眠。看病,吃藥,真是什麽方法都用盡了,沒用!”

“你問我老太爺怎麽說。唉,老太爺說少爺沒病,就是想太多,沒少教訓少爺,祖孫倆現在關系特別差。”

陳默盯着高高的天花板,覺得心裏堵得慌。

王姨和趙叔肯定不知道魏哲有抑郁症。但從她的話中,可以猜測出魏老爺子該是知道的,但顯然魏老爺子不認為這是一種病,甚至可能對魏哲謾罵排斥。魏哲就剩這麽一個親人,卻這樣不理解他,這樣對待他,他該是有多麽無助痛苦!

而他也把魏哲的失眠想得太簡單了。他原以為魏哲會失眠僅因為心中壓抑,難受不舒服,卻料不到竟是緣于他母親的去世。

是不是魏哲一閉眼就想到自殺的母親,痛苦不堪呢?

自殺啊!他母親是自殺的!

陳默想到昨晚劉易昀的怒喊“你母親是瘋子,你的瘋病遺傳自你母親”,他一手遮住了眼睛。

不能再瞎想了,所有的猜測都抵不過魏哲的一句真話。縱然今後有人告訴他什麽,他也決計不會去聽,他只相信魏哲,等着魏哲敞開心扉把一切告訴他。

夜漸深。又開始下雨。

雨點噼裏啪啦打在外面陽臺的包窗上,擾得人心煩意亂。

陳默翻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淩晨一點。好吧,他也失眠了。而魏哲呢?是幸運地睡着了,還是又泡了杯咖啡準備睜眼到天亮?

好吧,他承認,從魏宅搬出來,他其實是有點後悔的,特別是這個時候,一想到魏哲可能孤助無力地呆在密閉的房間裏,忍受着痛苦,頭疼萬分無法入眠,他就覺得特別心疼。

“唉!”陳默嘆息,突然想到,若是魏哲能搬出來和他一起住就好了。不過這種想法從腦中閃過之後,他就罵了自己一聲“白癡”,怎麽可能嘛!

“叮咚”而恰是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手機響了。來了一條短信。

深夜短信,是誰?

廣告嗎?

陳默疑惑打開來一看,竟是魏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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